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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暴君7 ...

  •   玉凝宫,郑夫人倚在榻上拿着绣绷子穿针引线。
      二皇子练完骑射回来,宫女正为他捏肩揉腿。他灌了口茶,问:“娘,在绣什么花呢?”

      “不告诉你。”郑夫人把绣绷子往旁边一放,横眉问儿子:“今日学的怎么样?”

      “老师夸我书记得好,看两遍就能背。”二皇子得意说。
      “你父皇喜欢法学,你可要用心学。将来做章廷尉的学生,多帮他做事,迟早能得你父皇看中。”郑夫人谆谆教诲。

      “啰嗦。你讨好父皇比我努力多少都有用,我怎么样也比不过太子。”二皇子冷哼。
      “你怎么跟娘说话的!”郑夫人既怒又伤心。

      她何尝不想再搏一搏谢稷的宠爱,可是谢稷最近虽然经常到她宫里来却从不留宿,她纵有万种手段,不把人勾上榻也无计可施。

      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儿子却用这种羞辱轻蔑的语气对她说话。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太子又如何,太子也是爹生娘养的,你怎么就比不过他去。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仗还没打就唱衰了。你父皇当年逢战必胜…”
      郑夫人掩下伤心,起身狠狠拧了二皇子耳朵一把。

      二皇子甩开郑夫人的手:“太子一出生就是嫡长子,我呢?我要是皇后生的…嗤。”

      “嫡长子又怎么样?你父皇崇法,太子却是儒家弟子。你把法学经典都读明白了,多向你父皇请教,比太子岂不更强。太子和陛下不亲近,你多在你父皇面前露脸,儿子还是要养出来的才有感情。”郑夫人气的捂着胸口,缓缓说。

      二皇子敷衍点头。视线在殿内转了一圈,落在站在郑夫人身后的绿衣身上。
      绿衣比郑夫人小许多,二十五六,没干过重活累活,还很年轻漂亮。

      “娘,让绿衣去我宫里服侍吧。”二皇子讨好道。
      他被宫女引着尝过男女之事,很快厌了那些样貌普通身材也干瘪的少女。
      早就盯上了郑夫人身边的大宫女绿衣,只不过今天才抓着机会提出来。

      绿衣闻言脸色顿时煞白,慌张地看向郑夫人。

      郑夫人眼一厉:“你才十三岁,谈这些为时尚早。过两年我替你看一门亲事。”

      “娘…”二皇子张口还要说什么,郑夫人又拧着他耳朵转了两圈:“你宫里的那帮子小贱货我自会处理,改日全给你换成老婆子。给娘好好念书,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赶走了二皇子,郑夫人气呼呼躺下:“这逆子。绿衣,你帮我叫小安来,我这一动气怕是又要长皱纹。”

      绿衣领命下去,刚走到宫门口大树下,就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了个满怀。
      那人死死抱着她往草丛里拖拽。

      “绿衣姐姐,我喜欢你,你做我夫人吧。好不好?”
      二皇子急切说,边说边乱亲亲绿衣的脸。
      绿衣抵死反抗,但她力气哪里有日日拉弓舞剑的二皇子大,身上被摸了个遍,气的眼泪都出来了。

      使尽浑身力气狠狠一巴掌甩在二皇子脸上,绿衣拉上衣襟就跑。

      二皇子只当是情趣,几步追上去抓住绿衣的手。

      “来人,来人!”绿衣大声呼救。
      二皇子伸手去摸她的脸:“绿衣姐姐,我是真心的…啊!”

      他惨叫一声缩回手,手掌剧痛,手背青紫一片。
      什么东西打我!他低头看见一枚石子正掉在脚边,这就是“凶器”无疑了。

      二皇子满脸煞气朝宫门外望去,但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他眼花了?太子怎么来了?
      还有那罗延,那个小杂种怎么跟太子站在一起?他居然还没死,上次的病都没要他的命,番种果然命硬。

      谢禀冷眼看着二皇子。
      他没关注过这个二弟,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德行败坏。
      欺压兄弟,强迫女子,这就是郑夫人的家教?谢氏家族何时出过这种败类!

      “太子。”二皇子心情忐忑,行礼后站在一边。

      谢禀直接越过他往里走。他极少这般失礼,可见有多生气。
      那罗延见二皇子低眉顺眼的样子别提多爽了。

      你也有今天!

      经过二皇子身边的时候,他故意伸腿踢了二皇子一脚。
      这一脚可狠了,二皇子感觉膝盖剧痛,差点跪倒下。
      他扶着膝盖,用可以杀人的目光凌迟那罗延。

      那罗延嘴角翘起,露出抹充满恶意的笑。
      他冲二皇子做了个口型:“贱狗。”
      这是二皇子手下的小太监放狗咬他时骂他的话,他可都记着呢。

      那罗延睚眦必报,别人欠他一分他就要还十分,如今有太子撑腰自然加倍嚣张。

      二皇子瞪的眼珠子都要裂了,怒火烧的眼睛通红。

      郑夫人听说太子求见,当即就有不好预感。
      看见顶着掌印的二皇子和衣衫凌乱面有泪痕的绿衣后,预感就成了真。她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好不容易重新得到陛下注意,儿子就闯出这样的事。
      这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还被太子抓住。

      郑夫人抚过鬓发,强行镇定下来:“殿下找妾身所为何事?”
      “郑夫人可知二弟都做了什么?”谢禀将那罗延拉到身前,让郑夫人看清楚。
      他每数出二皇子一样罪行,怒火就上涨一层。

      郑夫人看着那罗延红肿的脸,确实触目惊心。
      听着谢禀的话,她的心一点点凉下来。
      这不能让陛下知道!要是陛下知道殷儿(二皇子)这样迫害亲兄弟,殷儿就彻底与皇位无缘了。无论是谢稷还是宗室,都容不残杀手足的皇帝。

      “太子待如何?殷儿顽劣,是妾身疏于管教。你看如何处置,妾身绝无二话。”
      郑夫人强笑。

      “孤只问残害人命,该当何罪?”谢禀冷冷反问。
      这不是如何管教顽劣孩子的小事,他也不会被郑夫人带偏,直接一语切中要害。

      谢稷重法,杀人者偿命,或发配边疆服苦役。
      这是为了禁绝百姓私斗。

      郑夫人指甲掐进掌心:“我儿毕竟是皇子…”
      太子声音不高,却莫名令人感到压迫的窒息感:“孤只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是谢稷亲自颁发的诏令。
      虽然这条律法有很多操作空间,但要是太子一心要将这事闹大,二皇子也只有吃不了兜着走。

      郑夫人满脸惶恐,终于彻底放下姿态:“是罪妇失职,还请太子指教!”

      “念在二弟年幼,便杖三十以示警告。下次切勿再犯。”
      谢禀话音刚落,就有侍卫提着刑杖走入殿内。

      杖三十!
      太子必然是不会留手的,真全打下来我儿岂能有命在!
      郑夫人双手发抖,却不敢反对。

      要反对,可就不是杖三十这么简单了。
      郑夫人内心在滴血,这一刻恨毒了谢禀。

      行刑开始,沉重的刑杖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打在二皇子屁股上发出闷响。

      那罗延一张精致漂亮的笑脸面无表情,碧绿色猫儿眼阴沉沉地盯着二皇子。
      嘴角牵起。

      使劲啊!最好直接把他打残。他在心底给侍卫加油鼓劲。

      虽然心里兴奋,那罗延却不敢把幸灾乐祸表现在脸上。
      太子哥哥是好人,喜欢善良单纯的人。他要把恶意都藏好,一点都不能让太子哥哥发现才行。

      你看,二皇子挨打的样子多像砧板上被打烂的猪肉。
      多可爱啊。

      二皇子嘴里塞了布,疼的脖子青筋蹦起,脸部涨红,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惨叫。
      大滴大滴的汗混着眼泪唾液往下滴,下身也失禁了,弥漫开一股臊味。

      十几棍过去,郑夫人再也忍不住,扑到二皇子身上用身体阻挡打下来的刑杖。
      侍卫来不及收手,刑杖重重打在郑夫人背上。

      “别打殷儿!我是他娘,要打就打我罢!”
      郑夫人心痛地失声痛哭,背上痛,心更是痛的要被人揉烂了一般痛。
      这是她的儿啊,她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别再打了,再打殷儿会死的。

      她惨白着脸,发怒的老母鸡一样张开双臂护着二皇子。
      一边给二皇子擦去冷汗一边叫他小名。

      那罗延脸上的笑逐渐消失,他突然觉得没劲极了。

      二皇子再坏也有娘护着,他娘呢?
      他那罗延挨打,再也不会有人这样命都不要也要护着他。

      他只剩一个人了。那罗延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清醒,直冷的骨髓寒彻。

      “太子哥哥,算了吧。”那罗延拉拉谢禀的袖子,低声说。

      谢禀心底叹气,还是个孩子啊。
      就算那样被二皇子欺负,差点连命都没了,还是会于心不忍。

      “好。”他温柔地抚摸那罗延发顶,让侍卫停手。

      侍卫住手立在一边。
      郑夫人形容狼狈地趴在地上冲谢禀道谢:“谢殿下!”
      神情惶恐,心里却恨的淌血。如此伤她殷儿,她定要这两人付出代价!

      “怎么不高兴?”谢禀带着那罗延离开玉凝宫,路上那罗延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

      “报仇好没意思。”那罗延这话三分真七分假,真的部分是看见郑夫人护子,联想到自己母亲心里伤心。假则是特意说给谢禀听的。

      这些天谢禀教他习字,夹杂着教他些百家经典,尤其以儒家为重。

      其中一句话是谢禀强调过并让他抄写诵念许多遍的。
      “君子以直报怨。”

      那罗延之所以记的如此清楚,是因为对这句话非常不屑!

      他对仇人的态度向来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杀了之后还要挫骨扬灰才开心。
      以直报怨,不存在的。谁伤他,他就要谁的命!不仅要把敌人赶尽杀绝,还要反复折磨,让他们痛苦万分才算解气。
      这才是那罗延的信条。

      太子哥哥什么都好,就是学的东西都是劝人向善,实在没趣。

      但正是因为谢禀心善,那罗延才有机会靠近他,借他的羽翼遮风挡雨。

      如此一想那罗延又矛盾起来。

      他知道谢禀喜欢君子般的人物,那他就装作君子。
      他想紧紧抓住太子哥哥,他再也不想回到太平宫底层的地狱里去了。

      听他如此说,谢禀果然欣慰地点头。
      “你懂得留手,说明是把我平日教你的听进去了。
      只是平时需得多小心郑夫人,她宫里的人若找你,你先告诉我。”

      他以前总担心那罗延被欺负的经历会让他性格偏激,仇恨到最后往往是刺伤自己的利剑,既会杀死敌人,也会成为永久铭刻在报仇者生命里的伤痕。
      谢禀不希望那罗延变成那样,现在看来也许他不需要担心了。

      “我知道了。”那罗延点头。
      他真的是好心叫停吗?不,当然不。

      三十杖怎么够?
      二皇子曾经差点要了他的命,也才杖三十。不够解气。
      这次太子哥哥罚了他,只怕他更恨自己了。

      那罗延不怕他恨,只怕他不够恨。

      他清楚二皇子的靠山是郑夫人,只要郑夫人倒了,二皇子也可以悄无声息死在太平宫某个角落。
      当那罗延看到郑夫人扑在二皇子身上以身相护那一刻,他就想,如何才能让她去死呢?
      谋害皇嗣,这个罪名够不够?一次不够,两次三次呢?

      那罗延确实是太平宫里的烂泥无人在意。
      但现他有太子哥哥当靠山。除了皇帝,太子就是宫里最大的。
      所以谁都可以踩一脚的烂泥也可以反抗伤人了。

      等郑夫人倒了,再挑衅二皇子来杀我。最好让太子哥哥亲眼撞见,三十杖怎么够,我要看他被打死才够。
      那罗延手握紧,嘴角微微翘起。他很期待那一幕。

      谢稷今日召了丞相姜礼进宫议事。
      “对各地叛乱之事,你可有想法?”谢稷问。
      姜礼虽然年轻,但师从兵家年少时即名满诸国,还助他解决了心腹大患陈相。谢稷对他十分看重。

      姜礼道:“臣倒有一计。”

      “为何不早说?”谢稷佯怒。
      姜礼连忙行礼:“这一计兵行险招,陛下更是核心人物,恐怕危险。”

      “朕当年刀林箭雨里来去,数经生死。还有什么比那更危险?你直说就是。”谢稷道。

      “如今天下统一,土地幅员辽阔难以监察管束。叛军藏于暗处伺机而动,防不胜防。
      陛下何不巡视天下,震慑万民。既可考察各县县令工作,又可引出叛军,将敌人引到明处一网打尽。”
      姜礼一一为谢稷陈述利弊,自己却不加以评判。决定权全在谢稷手里。

      谢稷少年登王位,不过十数年便横扫天下,称皇帝。向来霸道独/裁,可以听取意见,但不喜被操控。若姜礼把话说太满反而会令谢稷不喜,他与谢稷君臣十数年,深谙在谢稷手下为臣之道。

      “这是拿朕当鱼饵,去钓叛军那些大鱼啊。”谢稷神情未明地笑。
      这笑里的情绪太模糊,以至于姜礼都不太肯定…近些年陛下越发难以捉摸。

      “他们知道是饵,却不得不咬。因为这将是他们刺杀朕的最后机会。”
      谢稷起身,将姜礼扶起来,重重拍拍他肩膀。

      “姜礼,丞相,你又为朕解决一件大事!”谢稷朗笑,令陈庆把马苑里新得的数匹汗血马送去姜礼家中。

      “陛下,郑夫人求见。”此时,内侍恰好进来通传。

      谢稷正高兴,点头:“让她进来。”

      郑夫人被宫女搀着,往日红润的脸颊苍白,面带病容。一见了谢稷,两眼就涌出泪来,哀哀切切唤了声陛下。
      美人垂泪,泪如宝珠从腮畔滚落。

      “陛下,臣告退。”姜礼极有眼色地退去,书房大门开启又合上。室内安静的只有女人低低的呜咽。

      “何事?”谢稷问。
      他心里门清,郑夫人这番模样找他肯定是告状来了。
      他对垂泪美人无半点怜惜,甚至饶有兴趣地看她如何发挥。

      郑夫人身子一歪,软弱无骨般倒进谢稷怀里。
      “陛下。殷儿受了杖刑,怕是不行了。嘴里一直喊父皇,陛下求您去看看他吧!”

      谢稷扶着她手臂将她拉起来,不经意蹭过哪里,郑夫人忽然痛呼一声,脸色煞白。
      “受伤了?”谢稷挑眉。宫里没有皇后,谁可以对郑夫人出手?

      “臣妾没事。”郑夫人面露难色。
      谢稷拉下她的衣襟,白皙脊背赫然有一条可怖的紫色淤青。

      杖刑?
      “谁干的?”谢稷有些怒意。就算他不在意,郑夫人也是他后宫的女人,对郑夫人行刑没经过他,就是以下犯上!

      郑夫人扭扭捏捏哭诉:“是太子…”
      把事情起因经过修修改改说了出来。
      大意是,二皇子和那罗延不过是兄弟间的打闹,偏偏太子看不惯二皇子,趁势借题发挥。居然心狠手辣把二皇子打成重伤,连她这个夫人都挨了刑杖。

      谢稷听着听着,脸上就泛起冷笑。
      太子是什么样的他还不清楚?也亏郑夫人敢把事情闹到他面前来,把他谢稷当傻子,被女人一哄北都找不着了?

      长兄教训弟弟天经地义,何况太子是一国储君,其他皇子在他面前就是臣。
      只要不打死打残谢稷就不会管。

      谢稷心里明白,却故意装糊涂:“哦?太子居然如此过分。可是朕觉得太子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向规矩守礼,这其中也许有误会。”

      陛下还是护着太子!
      郑夫人靠在谢稷胸口,咬牙切齿。
      罢罢罢,扳倒太子不是一日之功,不可操之过急。

      况且陛下也不是好糊弄的,有些事过犹不及。

      她擦干泪水,乖顺道:“那罗延那孩子,殷儿只是和他玩笑罢了,他却太较真。下次我让殷儿好好跟他道歉。”
      这是把话题绕过太子,矛头直指那罗延。肯定是他歪曲事实欺骗太子,才让太子和二皇子起了冲突。

      太子动不得,一个没娘的小杂种还动不得吗?

      那罗延…谢稷总算想起来那个夜来公主的儿子。
      他对那罗延的印象还停留在绿眼睛小孩大哭说我不当皇子了,你把我娘还给我的可怜样子。

      他怎么知道,夜来公主豁出命去也要护着,有这样的娘该知足了。
      有人纵使坐拥天下,却这么点想头也没有。

      谢稷的心情忽然坏起来。有些随着时间流逝以为已经痊愈的伤口,再次被触动才知早已腐烂,疤痕将伴随他终生,再也没有愈合的机会。

      “陛下?”郑夫人发现谢稷走神,轻轻晃晃他的手臂。

      “去太子那。身为兄长不以身作则,禁足还没结束倒是教训起别人来了!”谢稷冷冷说。
      郑夫人搂着他的手臂笑:“太子也是关爱兄弟,不是故意违抗您的命令。”看似为太子说话,实则明褒暗贬,绵里藏针。

      “今天不练字了吗?”那罗延面露失望其实心底已经欢呼起来。
      他喜好玩乐,要他老老实实读书学习简直是种折磨。

      “嗯,不可懈怠,回去还要多练习。”
      那罗延那点小雀跃没逃过谢禀的眼睛。

      果然还只是个孩子。他压下眼底笑意,目送那罗延离开。

      “韩集。”他唤。
      韩集恭恭敬敬捧着一支遍布棘刺的藤条出来,站在一边。

      谢禀一撩摆裾,直直在宫门口跪下。
      从始至终那张脸上都是面无表情的冷漠。

      韩集心底叹气。
      那罗延啊,你可真是有个好哥哥。
      太子殿下居然可以为别人做到这种地步,这是韩集没想到的。看来不止是上心那么简单,太子殿下是真的把那罗延当亲弟弟疼。

      谢禀直挺挺跪了半个时辰,谢稷的仪仗来了。

      谢禀跨入宫门,他换了一身常服。墨色长袍,龙鳞暗纹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色泽。
      他一眼看见恭敬跪在门口的谢禀,凤眼漠然:“太子这是做什么?”

      “禀违抗父命,禁足未除便离宫。”谢禀两手平举至头顶,韩集立刻小跑上前将荆条递给他。
      谢禀接过,高声说:“请父皇责罚。”

      谢稷皱眉,他最厌恶太子这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好像他们不是父子而是仇人,诚然他对先王后忽略众多,但他们一开始就是联姻,成婚后他也给了先王后该有的一切。

      至于爱,他自己都没得到过这玩意儿,又怎么凭空造出来给别人?

      “起来说话。”谢稷压下怒气。
      就算太子态度令他不满,但除此之外太子也没做错什么。

      谢禀起身:“谢父皇。”

      “朕许久没来看你,今天咱们父子好好说说话。”
      谢稷拍拍谢禀肩膀,声音略温和。

      “是。”谢禀微低头,落后半步。
      他心中疑惑,父皇居然不是来问罪的?他猜到郑夫人会去告状,因此一早跪在门口决心一力抗下父皇所有怒火。

      郑夫人最近得宠,谢禀早做好挨罚的准备。
      但谢稷什么也没做,反而令他不安。

      他微微抬头望向谢稷背影,却与跟在谢稷背后的郑夫人对上视线。
      郑夫人柔弱一笑,面有歉意。

      呵,谢禀心底冷嘲。

      正是午膳时间,谢稷命人传膳,趁着菜还没上的间隙询问谢禀近来状况。

      “儿臣这些天蒙父皇照顾得以休息,身体健康许多…”谢禀回答中规中矩。
      倒也不算说谎,有那罗延在他心情每天都很好,疲惫精神难得轻松。居然有种恍如新生之感。

      谢稷听出太子语气的疏远,一向万物都在掌控的他难得感到棘手。
      太子是他唯一看重的子嗣,性格像极了先王后,温润如水,内里却像他。冷漠倔强难以亲近。

      如今朕江山在握,是时候好好处理家庭关系。
      谢稷如此想着,便开口道:“朕预备南巡,你与朕一道。来年正月出发,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

      南巡?
      “父皇,皇帝南巡,各地县令为令您满意必然靡费众多。天下初定,百姓无钱财,再经不起如此耗费。况且春季正是农忙时,南巡恐怕打扰百姓春耕,春耕若不及时恐怕有饥馑之忧。”
      谢禀第一反应就是反对。

      父皇明明没有出巡的意思,究竟是谁出的主意?
      他虽在东宫禁足不出,但时常招幕僚进宫议事,消息并不闭塞。
      其中有人提过父皇近日时常召见姜礼。

      看来是姜相无疑。他一向善于迎合上位者心意,精于官道,口蜜腹剑。
      如今为了讨父皇开心居然想出这样的主意!

      谢禀的话如当头一兜凉水,浇熄了谢稷所有兴致。

      他表情沉下来:“太子是觉得朕不顾百姓死活?民间传言朕是暴君,太子也这样觉得?”
      总是这样,太子跟那些当朝辱骂他的儒臣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可恶!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

      朕杀人难道是为了开心?南巡难道是为了享受!朕无论怎么做,最终都会被口诛笔伐。

      谢稷气的额角一凸一凸的疼。

      谢禀出席下拜:“儿臣不敢。”

      “你老师教的好,心怀天下,仁德爱民。好,很好。”谢稷笑起来,只是语气却是和神情截然相反的森冷。

      “可是朕还没死呢,太子是不是关心太多了?这天下百姓如何,也是朕来决定。
      你杖责你二弟,你是长兄,这也罢了。可你为何对郑夫人动手?你连你庶母都敢打,是不是太不把朕放在眼里!”

      谢稷拿起桌上的酒杯朝谢禀砸过去。
      谢禀不闪不避,酒杯砸在额头上,鲜血立刻涌出。

      谢稷原本并不把郑夫人的事放在心上,可有了刚才太子反对他的事,他就真正怀疑起来。太子是否真的野心膨胀,连庶母都不放在眼里,是不是其实已经不把他这个父亲当回事。

      是否又是因为听到了自己宠幸郑夫人的风声,担心所以才公然违背禁足令

      还是来了。父皇疑心重,就算今日不发作,来日也会因为别的借口发作。
      就因为他是太子,更不应该惩治二皇子,可他明知不该依旧做了。也不后悔。他把那罗延当亲弟弟,那罗延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他该护着他。

      谢禀因为额头伤口失血,视线有些眩晕。他额头贴着冰冷地面。
      “是儿臣之过。”

      关于郑夫人的伤他不想辩解,父皇不是不清楚,他发作的原因也不是郑夫人的伤。解释没意义。

      “从今日开始,没朕命令,太子不许踏出东宫半步。任何人不许来探望。”谢稷没心情再用午膳,拂袖而去。

      郑夫人强压喜色快步追出去,原本她没想对付太子,没想到太子自己顶撞陛下。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南巡怎么了,陛下是天下之主,他驾临哪里就是哪里的无上荣光。百姓只会夹道欢迎感恩戴德,怎么会有怨言!

      “陛下。”她提着追上谢稷。

      “何事?”谢稷停下,漆黑凤眼审视着她。
      虽然太子令他失望,但他并不打算更换储君。虽说不换人,敲打还是必要的。
      二皇子或许可以充当太子的磨刀石。

      有了这样的考虑,他对郑夫人耐心许多。

      “太子和殷儿因为那罗延那孩子的事闹了矛盾,臣妾心中很是过意不去。而且那罗延小小年纪没人管教也怪可怜的,臣妾斗胆请陛下把他交给臣妾教养。”
      郑夫人低声请求,字里行间都是为三个孩子考虑。
      其实心里已经想好把那罗延要去之后怎么名正言顺折磨他。

      那罗延——
      “朕倒是差点忘了他。”谢稷冷笑。
      太子就是为了他与郑夫人起的冲突,他二人什么时候有关系了?

      太子是储君,身边容不得居心不良之人。
      光是挑唆兄弟内乱这一点,就不能继续放任那罗延与太子接触。

      交给郑夫人也不行,毕竟是自己的子嗣,谢稷做不到亲手让他去死。

      “陈庆,把那罗延带到朕宫里去。”谢稷思索后,道。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暴君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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