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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高端猎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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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
赵宗实手搭凉棚,看着远方,他赶着一千只羊,整整走了二十天,堂堂小王爷,竟然变成了放羊倌。
他身边有个半大的男孩,此人正是赵顼。
赵顼第一次跟随父亲出远门,很是兴奋:“阿爹,咱们还有多久才到环州城?再走下去,羊都瘦了。也不知道小姑父长什么样子。”
赵宗实笑道:“你一路都在念叨此事,狄咏长什么样子你为何这么好奇?”
“每次狄颎来找我玩的时候,他都要吹牛,说他爹长得英俊潇洒,一个半大的小娃娃,根本不懂嘛。所以我就很好奇,他爹到底有多帅呢?”
“嗯,这个嘛——”赵宗实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当年狄咏走的时候,狄颎还太小,应该不记得他爹的模样。但我要告诉你,狄咏真的很帅,英姿博发,身材健美,气度也很不凡。”
赵顼激动地说:“是吗?那我更好奇了。”
赵宗实笑道:“不用好奇了,因为我们马上就要到了,待会儿见到狄咏,要有礼貌哦。”
赵顼赶紧:“哦,我一向很礼貌的。”
驻守边关的士兵辛苦,皇上特派赵宗实前往慰问,还赐了肥美的羊群和许多家畜充作军粮。
圣旨早前就送到了,赵宗实跟在后面的羊群大部队走得慢些。
赵顼看到一位身材纤瘦,衣着干净,穿着军服的年轻男人走来。
来人面色白净,朝赵宗实行礼:“小王爷远道而来,未曾远迎,请赎罪。”
赵宗实笑道:“哟,三年未见,你长得更加水灵了呀!”
赵顼拉拉父亲的手,小声问:“阿爹,他就是我的小姑父吗?”
赵宗实赶紧介绍:“不是不是,顼儿,他叫阿狸,是你小姑父身边的参军,你可以叫他阿狸叔叔。”
赵顼“哦”了一声,上前作揖道:“阿狸叔叔好。”
阿狸看到他,眼露欣喜:“这就是小王爷的长公子吗?都长这么大了。”
赵顼暗中翻了个白眼,心道,又来拍马屁,你们这些人,甭管见没见过我,只要我出场,全部都要说哎呀,都长这么大了。
赵宗实笑道:“可不是嘛,原来环州城这么远,我们一路吃灰,赶了三十多天才到。”
俩人又寒暄了几句。
“哎,怎么不见狄咏呢?”赵宗实问。
阿狸不想在小孩子面前失了礼仪,咬着牙根,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圣旨早前就到了,我也跟他说了,让他这几天好好待着,安心等候小王爷大驾,可,可昨晚就没见到人。还请小王爷休息片刻,我去找他。”
赵宗实:“哦,那他去哪里了呢?”
赵顼插嘴道:“或许军务繁忙。”
阿狸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但愿是真的军务繁忙,你们休息一下,我去找找。”
赵宗实赶紧:“别别,我跟你一起去。”
只见阿狸大步迈开,走近军营,他挑开房门,就大叫:“狄咏呢!?狄咏呢!?”
里面的士兵看到他一惊,赶紧说:“不,不在这里。”
阿狸继续走到下一家,挑开门大叫:“狄咏呢!?”
“不,不在。”
一连找了好几处,都得不到回答。
赵顼觉得这个阿狸叔叔真没礼貌,随意打扰士兵休息,还这么大声嚷嚷,搞得好像全军的人都知道小姑父不见了似的。
阿狸走到一间房门外,只见他猫着腰,躲在门边偷听了一会儿,然后他回头对赵宗实父子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赵顼的好奇心被吊得老高,这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吗?
阿狸随手在外面捡了根树枝,他双手叉腰站在门口,抬脚猛地踢门。
门开了,赵顼看清了里面,几个士兵围在一起高声吆喝,十分热闹的样子,不知道在干嘛,他们甚至没听到门被人踢开了。
此时此刻,狄咏蹲在桌旁的椅子上,有位小兵拿着毛笔,沾着墨汁往他的脸上画画呢,他们这里的规矩,但凡赌输了,都要往脸上画一笔。
阿狸站在门口,发出狮吼一样的声音:“狄——咏——你给我出来——”
里面那桌子人顿时吓得人仰马翻。
狄咏斜眼一扫,看到阿狸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纯粹条件反射,吓得大叫一声:“老虎来了——快跑——”
然后一群人在他的号令下,全部一哄而散。
有人从窗户逃出,有人躲桌子底下,有人抱头蹲在角落处,都怕殃及池鱼。
狄咏身形极快,从窗户翻出去,跑得那叫一个义无反顾,甚至头也不回……
阿狸提着树杈在后面追,口里还在大喊:“狄咏——你给我站住——”
狄咏边跑边还嘴:“你当我傻呀——”
“你站住——”
“我不——”
俩人就这样一人朝前跑,一人在后面狂追,旁边的士兵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赵宗实看了直接摇头,叹道:“哎哟喂——知道的呢,这是在爪赌。不知道的呢,还以为是在爪奸。”
赵顼看得热血沸腾,赶紧甩开父亲的手,也跟着追上去,看热闹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他?
只见狄咏左躲右闪,当他跳下一个土坑时,又顺利躲开一处烧锅的灶,再一闪,差一点被抓住。
跟在后面追的阿狸也不是吃素的,显然对这一带的地势极为熟悉,直接抄近路冲到他的前面。
狄咏看着他手的树杈,知道逃不掉了,当即嘻皮笑脸的样子。
“嘿嘿,小哥哥,小祖宗,你追了这么久,也没喘口气,最近体力渐长哈。我错了还不行吗?都说小赌益情,大赌伤身。”他指着自己的脸,上面画了三条墨水印子:“你瞧,我没输几次。”
阿狸板着脸:“托您的福,我的身体大好,基本追您五条街都不带喘气的。”然后瞪圆双眼,怒道:“不准赌,这是军规,你身为将领,三番五次犯规,还带着士兵跟你一起赌,你是要翻天吗?”
狄咏低垂着脑袋,捂着脸就开始哭,像委屈的妇人那样一边哭一边双膝跪下:“呜呜呜……我也是为了煅炼你的身体素质嘛!你多练习奔跑,冬天就会少咳嗽……呜呜呜……错了还不行吗?给次机会吧……呜呜呜……”
突听一个孩子的声音问:“你就是狄咏!?”
狄咏拿开手,却是一滴眼泪也没流,他上下打量赵顼:“是啊,我是狄咏,你是谁!?”
赵顼看到这个男人,嘴唇上面蓄有浅浅的髭毛,鼻子的形状生得挺好看的,就是脸上被画了三道黑印子,像大花猫似的。
“如果你是狄咏的话。”赵顼一边说一边作揖:“小姑父在上,我是赵顼。”
狄咏现在还跪在阿狸的脚边,有人喊他小姑父,就不能这么丢脸,当既抹了一把根本没有的眼泪,站起身来,憨笑道:“哦哦,你们来啦?你阿爹也来了吗?”
赵顼指着他身后:“我阿爹站在你后面的。”
狄咏一回头,看到赵宗实,当即“哇哈哈——”大笑几声,伸开双臂,扑过去拥抱他:“小王爷,您总算来啦!我好想你呀……”
赵宗实拍拍他的肩,同时皱眉道:“你身上什么味儿?这都多少天没换洗衣服啦?你干嘛去了,爬狗洞了吗?”
狄咏假意哭了两把:“呜呜呜……三个月了,我都三个月没尝到肉滋味了,小王爷,那一千只羊带来了吗?有没有走丢几只?”
赵宗实当场翻个白眼。
狄咏回头看到阿狸,讨好地笑着:“那什么,小王爷来了,你就网开一面,不要罚我了嘛,刚才的事情,你就当做没看见行吗?”
阿狸用那种冷漠的眼神,鄙视他。
狄咏看到他这眼神,心里打鼓,对赵宗实道:“小王爷要替我做主啊,人家只是小赌一下嘛,不赌钱,输了就往脸上画一笔,你瞧我,只输了三次,你再瞧他们。”指了指旁边的士兵,那人脸上已经画满了,整个黑得像锅底灰。
赵宗实捂嘴笑起来,劝道:“阿狸,别生气了,和解了吧。”
阿狸咬着牙,鼻孔发出冷哼声……
……
晚上,军营里飘荡着久违的烩羊肉的香味。
狄咏已经沐浴更衣,神清气爽地走出来,他伸伸懒腰,大口呼吸,笑道:“真香,终于有羊肉吃了。”
赵宗实这桌已经先端上烤羊肉,阿狸坐在旁边,正在跟赵顼聊天。
“阿狸叔叔,狄颎总是说他爹长得很帅,可我今日见到了,并不觉得小姑父很帅呀。”
阿狸笑道:“帅不帅呢,要看在什么场合,他赌博的时候,又邋遢又丑。”
俩人说着话,就见狄咏风度偏偏地走来,赵顼看到他的样子,脸颊突然就红了,心想,小姑父洗干净后的貌样真是很帅啊。
赵宗实对他招招手,让他坐旁边,问道:“一别三年,你怎么留髭毛了?”
狄咏伸出大拇指,轻轻刮了上唇这道浅胡须,这是他的标志好吗。
“嗯,俗话说嘴边无毛,说话不牢。”他的表情十分得意:“你不觉得我留了髭毛以后,看上去更帅了吗?更有男人味儿了吗?”
赵宗实对儿子说:“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小姑父,听说你们好久没吃肉,皇上体恤,拨了一千只羊过来,可以吃一阵子了。”
狄咏搓搓手,喜道:“可不是嘛,三个月,整整三个月没闻见肉香,可馋死我了,今晚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说毕,伸手抓了一片羊腿。
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将羊腿递给阿狸,陪笑道:“你最辛苦,来,多吃点。”
阿狸淡声道:“嗯,你还晓得我辛苦。”
“那当然咯。”狄咏说:“这里虽然我是主将我说了算,但我其实也没怎么累,反而很多事都要你来操持,还要分心思来抓我,我都觉得你很累。”
阿狸接过羊腿,一边啃,一边道:“那你乖乖的,少让我抓几次,我就没这么辛苦了。”
狄咏呵呵笑着,试探地问:“那什么,我可以吃羊肉了吗?”
阿狸点点头:“吃吧。”
狄咏欢呼一声,一把抓起羊排就开始啃,完全不顾形象。
赵宗实看得直摇头道:“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阿狸默默地递了一张布巾给他,道:“慢点,别噎着了。”
狄咏接过布巾,还在欢乐地啃羊排。
赵宗实看着都不忍心:“我晓得你们这里物资紧缺,怎么都饿成这样啦!?瞧他的样子,不像三个月没吃过肉,像这辈子都没吃过肉。”
阿狸尴尬道:“你也晓得,狄咏这么能吃,他一人的饭量能顶三个人,我的俸禄也不高,全喂他肚子里去了。他还说没吃饱。”
赵宗实奇道:“什么叫你的俸禄不高?他呢?他的俸禄呢?”
“这个嘛。”阿狸看了狄咏一眼:“他要照顾家里,一年到头也没什么结余,当然吃我的用我的咯。”
狄咏一边啃骨头,一边接话道:“小王爷,你不晓得,这三年来,都是小哥哥在养活我。”
赵宗实点点头,了然,狄咏的俸禄全部归赵芸萝在管,估计狄咏告诉家里,他在这里不愁吃喝,于是赵芸萝就真的相信了。
“你吃慢点,太久没吃肉,突然吃这么多,受得了吗?”赵宗实担忧地说。
狄咏憨笑道:“没事,大夫说了,我的肠胃不好,适合吃点柔软的东西。”能把吃软`饭说得这样婉转,也是很讲究了。
赵宗实:“你一人吃三个人的饭量,把阿狸吃穷了,迟早休掉你。”
狄咏马上闪着星星眼:“不会吧。”
阿狸点点头。
“小哥哥,我很好养的,我还可以少吃点。”狄咏就开始撒娇。
赵宗实和阿狸就哈哈笑起来。
皇上赐的美酒,真是太好喝了,狄咏是一杯接一杯地不能停。
……
狄咏现在下场去围着火堆跳舞,阿狸的眸光也跟着狄咏转圈,狄咏跳到东,他的眼珠子就转到东,狄咏跳到西,他的眼珠子就转到西。
赵宗实突然问他:“值得吗?”
阿狸淡淡地:“值得。”
赵宗实就没搞懂:“来之前,我还以为你们真的吃喝不愁,来了我才亲眼看见,这里缺衣少食。其实这么多年了,芸萝姐姐早已放下,你们随时可以回京师。”
“不了,我喜欢这里,我不想走。”阿狸笑道:“如果他想走,自然会走。”
赵宗实想了想:“只怕他更不会走吧。”
俩人互相碰杯饮酒,半晌后,赵宗实问道:“你眼中闪烁的,还是最初的那种情动,你看他的眼光,与以前一模一样,这是为什么呢?我以前看妻子,也是这样的眼光。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看妻子就像看亲人。你能告诉我吗?是如何对他保持这样的新鲜感呢?”
阿狸就低声笑起来,许是喝了酒,话就多起来,他靠过来,小声道:“男人全部都是喜新厌旧的,得到手了,就不会珍惜。所以呢,这些年来,他就从来没有得到过我。”
赵宗实惊得微张嘴:“不会吧!?你俩过了这么多年,还没那什么什么!?”
“是啊。”阿狸点点头:“他要敢对我那什么什么,我就死给他看。威胁了几次,他就怕了,现在规矩得很,不敢对我愈界。”
赵宗实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他仔细想了想:“阿狸,我觉得你这招有点蠢。”
阿狸:“……”
“事分两面看,我分析给你听。”赵宗实靠过来道:“你说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你,胃口一直被吊着。但同时,你也没有得到过他,你就不馋吗?也可以说,他从来没真正属于你,你就不想对他怎么怎么样的吗?”
阿狸突然笑起来,道:“小王爷深知我心,我当然馋他,馋得不得了,恨不得将他吞进肚子里,可我又下不了这口。”
“那你直接上啊!直接扑过去,推倒再说!!”
“我想上啊,早就想上了,但我怕我也是那种喜新厌旧,得到手了就不会珍惜的人。把他吞了很容易,万一我又看上了新人,到时候烦他了,还要想法甩他,很麻烦的。”
赵宗实:“……”
狄咏在场下跳舞激动了,一脚没站稳,差点摔倒,幸得旁人拉他一把,他才没有失去平衡,他一边笑一边拍手,己经玩疯了。
赵宗实看到他憨憨傻傻的样子,轻叹口气:“这么多年了,难得你对这个傻子不离不弃。”
阿狸就捂嘴笑起来。
过了一阵,狄咏跳累了,过来坐下喝点酒,直喘气。
赵宗实又去问他:“我把阿狸支开了,现在就我俩人,我问你,苦吗?”
狄咏笑起来,害羞道:“不苦,你不懂的。”
赵宗实翻白眼道:“傻子,你就不想回京师过安逸舒适的生活吗?奴仆成群地围着伺候你,每天山珍海味有酒有肉,还听歌看戏唱小曲儿。把阿狸带上,一起回去。”
狄咏摇摇头……
“实话告诉你,来之前,芸萝姐姐专程来找我,希望我给你带句话,说这么多年了,她早就放下了,不会再计较你跟阿狸的事情,只要你回家,她什么都听你的。”
狄咏笑道:“不了,那里不是我的家。”
“那哪里才是你的家?”
“有小哥哥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赵宗实半眯着眼睛,试探性地问道:“我总觉得,你隐藏了很多东西。”
狄咏喝着美酒,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我是绣花枕头,我能隐藏什么?”
“当初你爹为何要送你去无闻寺拜师呢?”
“为了免试进国子监呀,这事你不是知道的吗?”
“嗯,表面看来的确是这样。”
“你想说什么?”
赵宗实笑道:“没什么,我会在这里多住几天,还要处理些事情,你明天酒醒之后,咱们再聊。”
狄咏仰头喝酒。
赵宗实看了他半晌,怕打草惊蛇,不想明说,就似真似假地继续试探他。
“高端的猎手,通常都是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狄咏的神色未变,继续喝酒:“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继续演,我看你继续演。”
“听不懂。”
……
阿狸回了座。
狄咏热情地替他倒酒:“小哥哥也来喝一杯。”
阿狸酒量不行,勉强喝了,狄咏又替他的碗里倒满了。
狄咏放声笑道:“今日皇上赐来肥美的羊肉,还有这美酒,我真是太高兴了,突然有兴趣附诗一首: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啪——”还没念完,坐在旁边的阿狸反手就是一个大耳括子,直接打到狄咏的嘴巴上。
狄咏的醉意好像被打醒了几分,他捂着脸颊,委曲地告状:“小王爷可要替我做主呀!他,他又欺负我。呜呜——我经常被家暴,很惨的。”
阿狸瞪了他一眼,作势要挽袖子:“你再哭试试,我现在揍你,要不要试试!?”
狄咏咬紧牙关,不敢哭了,那模样甚是可怜。
赵宗实在旁边看着,表面装做无事,暗中憋得肚子都笑痛了:“……”
赵顼就有点抱不平:“阿狸叔叔怎么打人呢?”
阿狸正色道:“这首诗念得不合时宜!”
赵顼清了清嗓子,用他清脆特有的童声啷诵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却见在场坐在近处的几个将领都收了笑容,就这么看着他。
赵顼双手一摆:“老师讲这首诗的时候,我觉得写得挺好的,意境也很到位呀!”
阿狸笑了笑,解释道:“前两句是写得挺好,竟境也很到位,可后面两句,就太过凄凉,古来征战几人回。自古以来出征的男儿,又有几人能回去呢?”
赵顼想了想,朝阿狸做揖道:“之前没理解阿狸叔叔的意思,现在我懂了,谢谢指教。”
……
赵宗实真的住下了。
他慢悠悠地给阿狸讲述这三年来发生的事情。
在那个充满嫉妒和竞争的朝堂之上,到处充斥着对狄青的鄙视和怀疑,表面上屡屡称颂狄青,把他捧为大宋良将的庞籍、欧阳修等人也极力反对他。
两年前,狄青在家祀祭先祖,烧纸时失误,引发火灾,更是给了文官集团递了刀子。
后来京师发大水,狄青一家为了避水,搬到寺庙里居住。
文官又开始指责他,各种谣言借风长势,把水灾归罪于狄青。说是水阳兵阴,武将也是性属阴,老天爷之所以发大水就是因为朝廷重用狄青。
皇上坚信狄青无二心,一直对文官们的耳语保持着清醒。
去年初始,皇帝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后来康复了。
制诰刘敞的上书旧事重提:天下有最大的忧虑,也有最大的疑忌。最大的忧虑就是皇上您的病,现在您病好了,这个忧虑也就没了。但大疑忌还在,只要这个顾虑在,天下就不会太平。而这个心腹之患就是狄青。
或许是这话说到了皇上的心坎上,遂把狄青罢官出知陈州。
现在狄青一家已经远离了京师政治圈。
阿狸听了沉默许久,终道:“盛极必衰,古往今来的名将,落得善终的,又有几人呢?”
赵宗实让阿狸坐过来,说今日有正事相商,然后递给他一叠卷宗。
阿狸看了,第一页就是国子监二十五名师生因为误食河豚肉集体中毒身亡的调查,捕头走访了其余存活的学生,并没有找出什么证据。
然后是国舅爷张山甫和他的家奴福伯被人射死。
之后是探花郎范子忠和他的堂弟范子孝的死亡,据其家人说,他们俩兄弟虽然每晚用碳盆烤火,都有习惯要开窗。出事那晚,家奴离开前确认过,窗户是开着的,为何发现他俩死在房内的时候,门户是紧闭的呢?家人有疑问,但是捕头没有找到证据。
再往后,是钱向节之死。对外宣布是暴病身亡,可他一向身体好,是什么病呢?钱氏家族正在派人暗中调查这件事。
又看到齐州知府的官文,齐州有司马家的外宅,一直住在这座外宅的孙马氏子孙于三年前身亡。司马义虽然不是嫡出,但因为生得乖巧,很得家中长辈的喜欢,突然就死了,家人怀疑是被人害死,正巧司马义死的那几天,狄咏和阿狸旅经齐州。齐州知府派人查了许久,也没有查出原因。
泉州首富之子周仁,与狄咏和阿狸在花船上喝花酒,然后他只身进入花`妓的房间,突然吐血身亡。狄咏和阿狸已经脱身,但周家认为这两人脱不了干系,苦于又没有证据。
汴梁的监狱来报,半夜失大火,狱中所关的囚犯,被烧死十余人,孙敏和李信被烧死,有人举报,狄咏和阿狸那几日正巧在汴梁
最后一页是柴知县和董知县,俩人联合起来状告狄咏和阿狸,说是这两人害了他们的儿子。儿子结婚,好意邀请他二人前来,谁知宴会上出现毒菌菇,将整个会场的宾客都毒翻,柴敬和董良也因误食而死亡。之后向厨子查实,菌菇本无毒,却被人换了,在场的全是亲戚,唯有狄咏和阿狸是外人,于是俩位老父亲控告他俩下毒。
阿狸看完,疑惑地问:“小王爷这是何意?”
赵宗实正色道:“实不相瞒,此行受开封府包拯所托,前来查案。”
阿狸冷笑:“怎么查案查到这里来了?”
“包拯怀疑这几桩案子与狄咏有关。”
“不可能。”
“阿狸,你不要意气用事。”
“好,我理智,还请小王爷爷讲一讲,为何与狄咏有关?”
“这几桩案子,看似毫无关联,单看某一两件,确实找不出疑点,但集合在一起看,就显现出来了,这些死者,他们全部都认识狄咏。”
阿狸直接垮脸:“这些死者还全部认我,为何不怀疑是我?”
“这个嘛……”
“我知道为何怀疑狄咏?因为狄青将军现在被人整了,已经远离京师,他们落井下石,就开始对付狄咏了。”
赵宗实赶紧说:“你不要这么武断,这个卷宗在去年就送到我这里了,当时狄青将军还没离开京师。”
阿狸的情绪有点激动的样子:“那也是提前准备好的,只待狄青将军一倒下,就集中火力对付狄咏,其目的是要将狄家人赶尽杀绝。”
赵宗实给他倒了茶水,劝道:“请你保持情绪稳定,否则没法谈了。”
阿狸喝了茶,平静了许久。
赵宗实问他:“不管是不是有人要整狄咏,我且问你,这些案子,这些死者,如果他们全部都是被杀,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又不关我的事。”
“是啊,又不关你的事,当初你的案子曝光出来,他们也说你的案子不关他们的事。如果不是狄咏干的,谁也冤枉不了他,是非曲直,总要弄个清楚明白对吧。”
阿狸正色道:“小王爷接过这件案子,是代表你也怀疑狄咏了吗?”
赵宗实赶紧摇头:“非也,其实包拯找到我的时候,我是拒绝的,因为我相信狄咏。”
阿狸:“……”
“但是,很多案子,不是主观上相信谁,谁就可以无罪,要看证据。”
“那找到证据了吗 ?”
赵宗实继续摇头:“没有,甚至包拯也没找到证据。”
“既然没有证据,为何怀疑他?”
“因为这些案子有一个共同的点,他们全部认识狄咏。”赵宗实正色道:“这世间哪有这么多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精心的布局。”
“呵呵……”阿狸冷笑道:“为何不怀疑是我?”
赵宗实长叹一声,看向窗外,轻声道:“包拯曾经怀疑过你,但你没有机会下手。”
“难道狄咏有机会下手?”
赵宗实伸手打断他:“你不要激动,如果真是他干的,你会怎样?你带他亡命天涯吗?还是大义灭亲,为苦主申冤。”
阿狸双手怀抱于胸前,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这不符合常理,狄咏为何要杀他们?没有杀人动机。”
赵宗实盯着他的眼睛看:“说实话,你认识的这些人,全部都死了,你就从来没怀疑过身边的人吗?”
“有怀疑过,张山甫和福伯的死,我曾经怀疑过他,但是后来张尧府撤诉,说是因为福伯三十年前的一桩旧案,不想再追查了。那时我才知道,不是他。”话风一转,又道:“单说柴敬和董良,他俩是狄咏的死党,以前住无闻寺的时候,三个人穿一条裤子的。狄咏怎么可能杀他们?”
赵宗实:“……”
“我们十一个师兄弟,一起拜入师父坐下,大家吃住在无闻寺,白天一起去国子监读书,整整三年。不说全部都交情极好,但至少没有矛盾。尤其是柴敬和董良,他们与狄咏同进同出,共住一间房。这样的关系,你说是狄咏干的,打死我也不信。”
赵宗实点点头,道:“你分晰得有些道理,请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