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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当面对质 ...

  •   管家将脑袋垂得更低了,他并不想多话,只是老爷吩咐他照顾好小公子,他纯粹担心而已。
      司马义扭过脸,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我大叔伯与狄青没有过节,不代表我要帮狄咏说话,大叔伯为官清廉公正,哪里管过我的死活?狄青的官再大,还能大过张太师吗?我装病,是两边都不得罪。”
      管家应了,也不再多问。
      谁也没注意到,旁边厢房的屋顶上探出个脑袋,这里埋伏着一个人,正是狄咏。
      狄咏来时已经注意到这地方有大树可隐蔽身影,他假意离开,然后再潜伏回来,就是为了打探虚实,当他看到司马义朝地上吐口水的时候,手掌握成拳头,将屋梁上的瓦都掐碎了……
      司马义开始教训管家,责怪他刚才不该多话,还说什么要留狄咏吃饭,万一狄咏真的留下来吃饭,那他不是要一直躺床上装病的吗?
      管家也很冤枉,不敢还嘴。
      司马义继续骂骂咧咧,直到婢女给他端来了美味佳肴,他才闭嘴。
      狄咏没有继续听,而是离开了,他知道,五师兄司马义这里是完全指望不上了……
      ……
      下一站,狄咏赶赴泉州,六师兄周仁是泉州富商之子,他要去找周仁。
      周仁并未回避他,听说狄咏上门,热情地走到门口去迎接,这让狄咏特别惊呀。
      狄咏进入周府大院,有婢子端上香茗和点心……
      周仁热情地说:“十一弟难得来我泉州,自从会试一别,咱们也有大半年没见过了。”
      狄咏也不想绕弯子,当即从怀里掏出两张画像,将画打开后问道:“请六师兄辩认一下,这两个人,谁是咱们的大师兄张山甫?”
      周仁怔了怔,尬笑道:“这个嘛,这个嘛,十一弟远道而来,再大的事,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不如我带十一弟去见过家族长辈再说。”
      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回答,狄咏觉得看到了希望,或许是他太着急了,有些乱了分寸,当即放平心态。
      周仁带着狄咏见过家族长辈,又说要为十一弟接风洗尘,咱们泉州可是数一数二的繁华大都市,不如咱们去逛逛。
      就这样,狄咏跟着周仁逛了泉州的大小酒楼、茶楼、花船和市集,沿途各种买买买……
      当然全部都是周仁掏钱。
      周家在泉州是排得上名号的大富商,不差钱,周仁作为周家嫡系子孙,同窗师兄来看他,肯定不能失了面子,那样显得太小气。
      俩人在泉州吃喝玩乐逛了两三天,这期间,狄咏借机将张山甫的事情告诉了他,问他是否愿意去一趟京师,当众指证那个假冒的张山甫。
      周仁全程笑呵呵的样子听完,就是不给个准话。
      第三天晚上,周仁又给狄咏买了一件披风,说这上面绣着当下最流行的款式,很适合十一弟的风姿。
      狄咏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再住下去,只怕周仁要将泉州所有的东西都买给他,他可没这么厚的脸皮继续接受。
      他推开了披风,正色问道:“六师兄,京师那位假冒的张山甫,完全是个草包,还是个神经病……”
      周仁陪了他三天,此刻也不想继续了,便将手里的披风放桌上,收了笑容,叹道:“十一弟,此事,我无能为力。”
      狄咏听了,脑袋“嗡”地一声响,当即什么也没想,双膝一跪,发出脆生生的响,“咚——咚——咚——”朝周仁叩了三个响头。
      周仁吓坏了,赶紧过来扶他:“十一弟万万不可这样。”
      狄咏不愿意起来,固执道:“六师兄,我求求你,请你看在咱们一起拜入师门,一起同窗三年份儿上,帮帮我吧,也当帮帮大师兄。”
      周仁拉不动他,只得甩了手,长叹:“十一弟既然对我行这样的大礼,我便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告诉你。”再道:“但你要起来说话。”
      狄咏一听,当即站起来,坐在他旁边,听他讲。
      周仁回忆起当时的情况,那是八个月前,他在京师等候放榜的消息,张太师单独召见了他,并且告戒他,不要掺和张家的家务事。
      狄咏听得眼睛一亮……
      周仁又说了一遍:“十一弟,你能听懂吗?不是告诉,是告戒,张太师告戒我,不要掺和张家的家务事。”
      然后周仁落榜了,无闻寺已经烧毁,他原本可以继续回国子监读书,以应对三年后的下一次会试,但,他心情很失落,便带着小书僮回了泉州。
      却在这时,周仁的父亲也告诉他,让他不得掺和张家的家务事,他的父亲是如何会说出这句话?显然有人走他父亲这条路,给他的父亲打了招呼。
      周仁就很迷茫,他从头至尾就没搞懂,到底张家有什么家务事不让他掺和?他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掺和别人家的家务事?
      直到十一弟找上门,并且给他看了两幅张山甫的画像,他才知道是这件事。
      这几天他带着狄咏游遍泉州的山山水水,一起吃喝玩乐,但他无能为力,不便掺和别人家的事。
      狄咏的情绪激动,当即又跪在他面前:“六师兄,事关大师兄的事,你不能袖手旁观……”
      “十一弟,今晚我便与你推心置腹地谈一谈……”
      狄咏:“……”
      “我们家不比得范家、钱家和司马家,他们都是官僚家族。我们周家却是商人,虽说商人的地位,在我大宋朝是极高的,但传统文化“士农工商”来排辈论资,商人是最末等的。我祖上三代,一直小心翼翼地做生意,买进卖出,生怕行差尺错,好不容易积累到我这一代,才有了这样的家底,断不能毁在我手里对吧。”
      “……”
      “张太师是当朝一品官员,范家、钱家和司马家,甚至包括你们狄家,都不敢与张家争峰。我一个商贾之家,怎敢民与官斗?你先别急,你听我说。到底谁是张山甫这件事?我一介落第书生,没资格说什么。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张府这样一品豪门家的恩怨是非。争论许久,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
      “所以十一弟,并非我不帮你,而是我不能帮,我周家,在泉州尚能活得滋润,到了京师,不过小门小户摆了,哪里敢与张太师斗?”
      然后周仁也跪下了,与狄咏面对面跪在一起。
      周仁朝他做揖道:“十一弟,你我同窗三载,又是同门师兄弟,但这件事,我无能为力。”然后他就朝狄咏叩头……
      狄咏看到周仁,心知六师兄这条路是断了,至少现在看,是走不通了。
      当即他也不停留,就要告辞。
      周仁全程客客气气的,不留他,甚至要求他走的时候,莫忘了带上这几天给他买礼物。
      狄咏什么也没要,说留给家里小孩子们玩耍吧,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仁长叹口气,终于将十一弟送走了,这三天,他陪得小心翼翼,天晓得他有多么害怕狄咏翻脸。
      他们周家只是普通的生意人,不敢得罪任何官僚家族,既不敢得罪张尧佐,也不敢得罪狄青,于是他只能两头讨好,两头卖乖,只为了平衡这其中关系,站在他的角度,绝不可能掺和这些豪门恩怨。
      狄咏离开泉州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一句话也没说,打马调头走了……
      ……
      汴梁,是七师兄李信和八师兄孙敏的老家。
      狄咏没有找上门,而是直接下了请柬,邀请李信和孙敏出来一叙。
      这段时间,他见识了各种虚与委蛇,已经非常消极。
      李信和孙敏接到请柬,立即就赶到了,两人来到茶楼,看到狄咏时,都大笑道:“哇,十一弟,竟然是十一弟来汴梁看了我们……”
      狄咏已经没有之前那种激情,纯粹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走到两位师兄跟前,“卟通”一声,双膝跪地,接着“碰——碰——碰——”三声,叩了三个头。
      李信和孙敏看呆了,反应过来后吓得上去扶他:“十一弟,你怎么啦,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狄咏从袖子里掏出两幅画像,直接问他们:“七师兄,八师兄,你们认识这两人吗?”
      李信和孙敏互看了一眼,同时指着一幅画道:“这不是大师兄吗?我们当然认识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另一张画像上面也写着“张尧佐之子张山甫”?”
      狄咏赶紧抹了一把脸,起身道:“你们不认识这个人吗?”
      俩人均摇头:“不认识。”
      “那这个人呢?”
      “这是大师兄呀!?怎么十一弟你不认识了吗?”
      “你们不会说谎,是诚实的人,愿不愿意跟我去一趟京师?咱们一起去指证,谁才是真正的张山甫。”
      李信和孙敏满脸问号:“慢着,慢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状况都没搞清楚,十一弟你莫要慌,要如实告诉我们。”
      狄咏赶紧给两位师兄倒茶……
      仨人互相交流信息,李信和孙敏在会试结束后根本没留在京师等消息,而是直接回了汴梁,他们也没有与张太师见过面,更不知道这八个月以来,京师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就是这样的,那个假冒的张山甫是个草包,还是个神经病,整天戴着一朵红花到处招摇,别人都以为他才是张山甫,别人没过见真正的张山甫,我们却是知道的,因为张山甫是我们的大师兄。”
      李信和孙敏听了面面相觑:“真是太气愤了,天下间竟然有这等丑陋的事,我等不知道便算了,现在知道了,肯定不能袖手旁观。”
      孙敏也是神态严峻的样子:“十一弟不要担心,别人什么样我不管,但至少我,肯定是站你这边。”话风一转,又道:“两年前,我爷爷因罪入狱,家业也散了,当时我们准备失学。是你拿钱资助了我们,给我们交学费,生活费,买书本衣物。虽然最终我们还是落榜了,但这份恩情,我永远铭记于心,此次大师兄有难,我们当同心协力,一起去面对。”
      狄咏听了,当即情绪上涌,感慨万分……
      见了这么多冷眼,经历了这么多打击,终于找到了肯帮他的人,当时小哥哥提意让他资助李信和孙敏的时候,他其实特别不乐意,还写信回家向父亲抱怨此事。
      看来做善事是有好结果的,好人是有好报的,两年前种的因,现在结果。
      李信和孙敏为了报他的恩,愿意站出来。
      狄咏还是很担心:“你们不怕吗?张太师的权势这么大,你们不怕得罪他们家吗?”
      李信和孙敏坚定地说:“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虽然我们只是一介书生,但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人死不过头点地。”
      狄咏握着两位师兄的手,不停地说:“谢谢,谢谢——”
      李信和孙敏很豪气的样子,拍拍他的肩:“同门之情,同窗之谊,这是应该的。”
      仨人抱团在一起,互相鼓励打气……
      ……
      李信和孙敏也不可能马上跟狄咏走,他们现在是家里的主心骨,两人已经弃文从商,很多生意往来需要交待。
      于是仨人约定时间,二十天后会汇合,到时候一起赶赴京师。
      ……
      狄咏还要去找柴敬和董良。
      柴敬和董良与他在无闻寺的时候同住一间静屋,交情最好,之所以最后来找这二人,就是因为他二人的希望最大。
      洪州以西三十里,因为地处多丘陵,百姓并不富裕,赣江县和抚河县是仅挨着的两处县郡。
      赣江县的县长儿子是柴敬,抚河县的县长的儿子叫董良,倆位县长都是七品官员,俩家的孩子交情极好。
      狄咏打听到柴敬和董良会试落榜后,在洪州开设了一家书斋,自学准备下次考试,一边卖点学习资料,顺便挣点学费。
      这家书斋规模不大,胜在位置好,在抚河县最热闹的一条街道上。
      狄咏赶到的时候,柴敬和董良正在上货堆东西。
      “九师兄,十师兄……”狄咏满身风尘扑扑的样子出现在街面上。
      柴敬和董良看到狄咏,惊道:“狄咏,你怎么来啦!??”
      他们把狄咏请进这间小书斋,三个老友见面,何况是久别重逢,真是太开心了。
      交谈之间发现,狄咏已经弃文从武,俩人都感概不已。
      狄咏拿出两副画像,给他俩人看。
      柴敬和董良都沉默了,俩人告诉狄咏,他们留在京师等候放榜的期间,被张太师召见,专门给他们打了招呼“不准掺和张家的内务。”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是什么内务。
      现在听到狄咏说前因后果,他们才知道原来这几个月,京师发生的这么大的事情。
      柴敬和董良并没有犹遇多久,当即同意与狄咏一起进京师,他们愿意指证。
      狄咏默了默,十分郑重的样子,“卟通”一声,双膝跪地,接着“碰——碰——碰——”叩了三个头……
      “谢谢九师兄和十师兄仗义相助,我无以回报……”
      柴敬和董良拉他起来:“狄咏,咱们仨个何来这些见外的话?你若再这样,咱们就不做兄弟了……”
      狄咏特别感动……
      ……
      数日后,柴敬和董良跟着狄咏上了路,他们沿途经过汴梁,按照之前的邀约,带上李信和孙敏,五位师兄弟一起向京师出发……
      大家互相说好了,一切按照狄咏的安排行事,全局交由狄咏把控……
      狄咏离开前,与父亲谈好不能超过三个月,腊月十五以前必须赶回家,现在提前三天赶回京师。
      大家都很好奇狄青长什么样子,听说狄青的脸颊有刺字,那是他早年代兄认罪留下的,人称“面涅将军”。皇上曾经劝狄青敷药将脸上的刺字洗去,但被狄青拒绝了,狄青说:“陛下根据功劳提拔臣,而没过问臣的出身门户;臣之所以有今天,就是因这些疤痕,臣希望保留它好鼓励军队,不敢奉行您的命令。”居然敢拒绝皇帝的建议,肯定是特立独行的人。
      所以大家对狄青的好奇远超过狄咏。
      太失望,他们都没有见到狄青。
      事实上是,狄青和妻子正在吃饭,听到儿子回来了,然后果断安排妻子带着三子狄譓和四子狄谏立即回娘家,饭就别吃了,多带些糕点路上吃吧。
      狄夫人就很奇怪了,咏儿回来了,为什么我们要回娘家?
      狄青道:“男人在做的事情,你一个妇道人家,少打听。”
      然后狄夫人也不敢再问了……
      狄青放下碗,以政务繁忙为由,也迅速离家,他这几天住外面,不会回府。
      狄咏和师兄们收拾修整后,听说父母临时有事,这几天不回来,若是以前,他肯定要多问几句,但是现在,他立即就搞懂了父亲的意图,不碰面就是不想与这件事扯上任何关系。
      狄咏亲手写了一封请谏,让人给张太师府送信,信中写着:若不出来一叙,就去面见皇上,直接告御状……
      张山甫看了信,冷笑出来,只觉得这封信写得幼稚无比,这哪里是信!?这根本就是下的战书嘛!
      狄咏将人约在京师最繁华的一条街上,至于地点,随便选。
      张府回了话,那条街有家名叫“百茶铺”的茶楼,果品与茶点都不错,二楼有雅间,明天下午准时邀约。
      ……
      快过年了,街道上特别热闹,有孩童打闹奔跑,有夫妻吵架,有商贩的邀喝声,每家商铺都张灯结彩,一碗热粥,一壶茶饮,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狄咏带着四位师兄,身边跟着周君贤,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逛街,看到小玩意儿,都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
      周君贤还是挺担心的,小声道:“二少爷,咱们就这样慢慢逛到百茶铺吗?”
      狄咏自信地说:“急什么?就算那里是他的窝子,难道他敢对咱们怎么样吗?”
      尽管话是这么说,狄咏的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但是他忽略了这种不安,甚至是强压下来,不去顾及这份不安。
      狄咏此刻像个带头大哥,走在最前面,师兄们跟在他后面反倒像小弟。
      百茶铺外面站着两位壮奴,显然是盯风的。
      一行人直接上了二楼,已经包场了,不用说,肯定是张山甫包场的。
      上楼来,首先就看到那位头戴鲜红色艳丽花朵的神经病,正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在自顾自地喝茶。
      不管他自称是张山甫还是谁,在狄咏心里,他就是个神经病。
      那个神经病坐着,别人都站着,站在他身后的,有范子忠,范子孝,钱向节,司马义和周仁。
      还有一个特别熟悉的,已经久许不见的人一一福伯。
      福伯正在忙着替那个神经病倒茶水,狄咏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瞪着福伯,福伯只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对他点头回礼。
      “还请狄家二少爷入座。”福伯说。
      狄咏:“……”
      那神经病看到狄咏,轻声笑起来:“我们十一个师兄弟,今日再聚齐了,真是很有缘份。”
      狄咏当场翻了个白眼,冷哼道:“谁跟你是师兄弟?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配吗?”下巴一抬,骄傲地扭过脸去。
      此时此刻,狄咏以为自己百分之百能赢,就算他买通了范子忠、范子孝、钱向节、司马义和周仁这五个人。
      李信、孙敏、柴敬、董良和周君贤这五个人站在他这边,谁也不怕谁。
      那个神经病假装没听懂狄咏的讥讽,微微闭眼,品尝一口茶,继续道:“十一弟能去西北打仗,全靠我父亲的提携,之后狄青被弹劾,也是我父亲出面替你们解的围。现在你要反水,回头咬旧主了吗?”
      狄咏差点朝他吐口水:“什么旧主?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如果不是我爹向皇上推荐你,你能带兵去跑一趟西北吗?无论你怎么否认,我爹都是你的旧主。整个官场,谁不知道呢?”
      狄咏不想跟他在这件事上多过争论,以免他转移话题,就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张山甫?你如实召来,我好在皇上面前向你求情。”
      张山甫听了这话,脸面一变,不再嘻笑,正色道:“我是当朝一品太师张尧佐的独生子,张山甫是也。我也是你的大师兄,你对我说话的时候,要客气一点。”
      狄咏冷哼一声:“废话少说,我不认识你。”
      张山甫微微抬手,意示询问身后站着的人:“你们告诉他,我是谁。”
      范子忠、范子孝、钱向节、司马义和周仁纷纷附和道:“你是我们的大师兄张山甫……”
      狄咏:“……”
      张山甫再次轻声笑出来,端起茶杯,低下头,尝了一口,整个饮茶的姿态不但气场很大,而且架势摆得很正。
      他放下茶杯,问狄咏这边:“你们说说看,我是谁!?”
      李信和孙敏弯着腰,小碎步走上前……
      俩人低头询问:“大师兄,上次你写信告诉我们,关于漕运的事……”
      狄咏脸色一变,指着他俩人:“你们……”
      张山甫笑容可掬地从袖子里拿出一纸官文,递给他俩人:“这是通关文书,以后汴梁的漕运就交给你们李家和孙家了。”
      李信和孙敏接过官文,看到上面的印件都盖齐了,笑得像一朵大菊花似的,俩人将文件收好,从袖子里取出钱袋,递交给狄咏。
      “十一弟,这是你资助我俩的学杂费,是按市价最高利息二倍算的,现在一并偿还,也算两清了。”
      狄咏气得指着这两人,怒道:“原来你们早就叛变了,还对我假惺惺,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李信和孙敏笑道:“还请十一弟不要这么激动,万事有商量嘛!”
      狄咏当场:“呸,你们不要再叫我十一弟……”
      李信和孙敏:“呵呵……呵呵……”
      张山甫再次端起茶杯,斜眼看了一眼柴敬和董良,问道:“你们呢?认识我是谁了吗?”
      柴敬和董良被他的气场吓得双腿微颤,出于道义,不可能现在背叛狄咏,他们仨人可是死党。
      张山甫慢悠悠地说:“柴知县和董知县,只是七品官,可这小小的七品官不得了呀。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你们的父亲做下这等脏事,不怕掉脑袋吗?”
      柴敬和董良再也抗不住了,当即跪下,额头不停地冒冷汗,但他俩嘴还是硬的,拒绝喊他一声“大师兄”。
      狄咏看到他俩人跪下的一瞬间,知道完了,这两人也没保住。
      周君贤突然大声说:“二少爷,我的父亲已经死了十多年了,所以我没有这些顾虑。就算他们全部否认,还有我,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天地有正气,我就不想信,邪还能压住正吗?”
      狄咏握着周君贤的手,道:“好,我们现在就进宫去找皇上,我就不信,这样粗糙的谎言能瞒过皇上,我就不相信满朝文武百官都会全部支持你们这些神经病。”
      张山甫八风不动的表情瞬间变了,眼神一番,暗中咬紧了牙根,他认为已经做得很好了,当忍无可忍时,无需再忍。
      狄咏已经转身下楼,他的手紧紧牵着周君贤,此时此刻,只有周君贤是他唯一的,坚定的支持者。
      福伯得到了张山甫的授意,立即跑下来,追上去唤道:“狄家二少爷,有话好好说……”
      狄咏和周君贤已经走到一楼的大门口了……
      福伯一个窜身上去,他想去拉狄咏,但他只是家奴身份,不敢对狄咏怎么样,行礼道:“少爷托我给您带句话,任何事情都好商量,不如坐下喝杯茶,再慢慢聊天……”
      狄咏的脚步顿住了……
      周君贤看着他,再抬头看看楼上,将狄咏拉到旁边,低声道:“二少爷,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福伯假意回避一下,装做没听到……
      狄咏皱着眉头,他观察了街面上,再考虑到楼上的情况,认为街上反而安全,就说:“你不用跟我上去了,你就站在街对面等我,那里在卖红枣粥,你去买一碗喝了暖暖身子,我在楼上能看到你。”
      “二少爷要一个人上去吗?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嘛?你又不会武功,如果谈好了最好,如果谈崩了,你赶快逃,将此事告诉我爹,我就不相信那个神经病还敢把我怎么样。”
      周君贤想了想,认为狄咏的安排很合理,当即应了,俩人立即分散开来。
      狄咏回头对福伯说:“走吧,一起上去。”
      福伯赶紧点头哈腰的样子,他才不管周君贤呢,狄咏才是正主。
      狄咏缓步上楼,顺便问了他几句:“福伯,你家少爷呢?”
      “可不就在楼上吗?”
      “你知道我说的谁……”
      “老奴听不懂。”
      “……”
      柴敬和董良还跪在原地,他俩现在的处境特别尴尬,原本跟着狄咏来撑场子的,现在却因为受到威胁,进退两难。
      狄咏大摇大摆地走到窗边,他靠着窗户看了一眼下面,只见周君贤已经站在热闹的人群里,正在抬头看他。
      张山甫悠然自得地继续喝茶:“十一弟坐下吧,我们谈谈。”
      狄咏的双手反背在身后,挺直了腰板:“我不坐,有什么话,我站着听也一样,你说吧。”
      周君贤见到二少爷已经站到窗边,就在街边小摊子上买了一碗红枣粥,一边喝,一边暖手。
      要过年了,街上真是热闹,他们来的时候,就有夫妻在街边吵架,现在那俩口子已经开始打架了,一时间菜叶梆子乱甩,妇人抓起小摊上贩卖的扫帚,追打丈夫。
      众人笑闹起来,都围着看热闹。
      却见那体胖的丈夫也发起了威风,正巧被他婆娘拿扫帚打到角落处,有个卖农具的摊贩蹲在地上。
      胖丈夫蹲下去,身形挡住了众人的目光,摊贩迅速递给他一把砍刀。
      胖丈夫回身指着婆娘骂,高举砍刀,好像要瞄准的样子。
      众人都跟着兴奋起来,竟然看到一对夫妻上演全武行,哈哈哈哈,太好玩了。
      因为狄咏站得高,所以看清楚了,胖丈夫举刀威胁婆娘的角度很巧妙,巧到什么地步呢,那妇人正好站在周君贤的前面十余步位置,虽然旁边围着很多看热闹的人,但胖丈夫和他婆娘和周贤三个人在同一直线距离上。
      狄咏当时心里想的是,这个位置不太好。
      这个念头刚闪过,只见那胖丈夫已瞄准婆娘将砍刀甩出去,火石电光一瞬间,刀甩高了,稳稳地扎向周君贤。
      周君贤站在人群外边,正在吃一碗红枣粥,他的心思全部放在站在楼上窗户边的二少爷,对这类似的街头吵架夫妻打架不感兴趣,看也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前额就被甩来的砍刀稳稳地砸中。
      人群暴发出尖叫,周君贤的鲜血四溅,站得近的人倒霉了,被喷了全身。
      周君贤倒下了……
      他的额头扎入一把砍刀,双眼圆瞪,死不瞑目……
      卖枣粥的小摊贩吓得脚都软了,直接整个人滑倒,溜到地上坐着。
      狄咏在楼上亲眼目瞩这一切,当即惨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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