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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我会放你走,但不是现在 ...

  •   云住雨收,夕照洒在未干的长街石板上,我和杜夜阑动身离开了安平侯府。

      逃跑要带走的包裹细软,落水时便掉了。事后雅言和桃言两个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也寻不到时机离开。

      回去时杜夜阑没有骑马,而是与我一起坐在了马车里。

      桃言和雅言跟在马车后面走着,车内便只剩下我们两个无言以对。

      马车走着并不算平整,车轮大概是磕到了石头上,车身猛地晃了晃,我便向前倒了过去,杜夜阑瞬间便抱住了我。

      额头贴在他的衣襟上,有淡淡的冷香扑入鼻尖。

      我有些贪婪地嗅了嗅那冷香,然后用力推开了他自己坐好。

      杜夜阑低头看了看空空的双手,复又抬眸看向我,目光深邃,恍如长夜。

      我望着他,目光从双眼落到他的衣服上。

      因为我落水,他救了我之后我们两个人的衣裳便都湿了,不过出门时下人都多备了一套衣服,正好换上。

      被杜夜阑备着的,却是一件玄色长袍。

      袖口衣襟,都是暗色银线绣出的绮丽图案,华贵低调。我看着这玄色的衣服,再看他时,便总好像回到了从前的时光。

      杜夜阑的喉结动了动,他望着我,问道;“好好,我一直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忘记。你不愿意提起往事,我便遂了你的愿,对往事只字不提。”

      我勾了勾嘴角,冷眼看着他,说道:“在我醒来之前,你不就已经将我改头换面了吗?若我在大喊大叫告诉所有人我是魏青梧,所有人也只会当我是个疯子吧?”

      杜夜阑面色微顿,说道:“好好,你我皆知,魏青梧是不能再活着出现了。”

      我自然知道,魏青梧不会再活着出现,可我从来也不想当什么魏静好。

      “杜夜阑,魏青梧既然死了,你又为何要造一个魏静好出来,你为何不找个乡野小院让我就这么在那里安静度过余生?却偏偏要让我做你什么丞相夫人?还要让我做安平侯的女儿?”

      我说着,忽然有些喘不上气来,胸口闷得厉害,便掀开了车帘。

      夕阳的清风吹来,我慢慢冷静了下来。

      “杜夜阑,我从来不欠你什么。你利用我做掩护,刺探司徒景湛,刺探北周机密我不计较了。”

      “清江大雪,你对我视而不见,毁诺负心,我也不想计较。”

      “可你为什么,在我终于可以解脱之后,又将我卷入这杀机四伏的纷纷扰扰里?我究竟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眼泪到底还是不争气留了下来。

      杜夜阑想要替我擦眼泪,我反手打开他的胳膊,却不小心打到了他的脸。

      我缩回了手,我并不是有意打他的,虽然仔细想想,我在这种状况下打他,也并没有什么问题,正常人被这么对待,难道不该盛怒到想暴躁这个混蛋一顿吗?

      杜夜阑沉默许久之后,抬头看我,眼底却并没有什么怒意,而是平静地说道:“好好,我知道你在生气什么,一切原是我的错。”

      “当初我去北周,一开始的确是想要通过你进入三皇子府,选择你是因为你是南越的公主,若是遇到困境,可以寻求你的帮助。但长久相处下来,我早已经改变了最初的想法,当初,我是真心想带你离开北周,离开司徒景湛。”

      我瞪向杜夜阑,拿起手旁的一盘糕点扔了过去,质问道:“真心要带我走,是在皇宫眼睁睁看着我被困住?真心要带我走,是我被吊在清江上,腊月寒冬三天三夜,你却不愿意走出来看我一眼?”

      “杜夜阑,你可知那三个日夜于我而言有多难熬?别人度日如年,我却一日如一世。我知道你就只名动天下的杜昭之后,还一直在帮你想理由和借口,你是为了南越!你是因为两军交战,主帅不得轻动!你是因为各种各样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会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杜夜阑伸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抬手一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这次不是无意,我就是想要打他。

      马车好像停了下来,周围一切静悄悄的,方才街道上的喧闹声都不见了。

      心口一阵隐隐作痛,我用力深吸了两口气捂住了心口,含泪笑道:“我编了三月天三夜的理由,编到最后自己崩溃了,可笑不可笑?”

      那三日的雪大的将两岸百里密林都染成白色,寒风吹着我,双手被吊着,初时疼,后来便麻木了。

      第一天日落我就在想,我怎么还未死。

      北周的士兵放我下来,给我硬灌了一碗人参汤,然后给我裹了一件厚衣服,再把我吊上去。

      第二天日落时,我已经不哭了,我就只看着隔岸的营帐,目光在一个有一个营帐中间流转,想——杜夜阑在哪一个帐子里。

      北周的士兵又给我灌了一次人参汤,司徒景湛居然还派遣了太医过来,又是扎针又是施药,等我活过来了,便又把我吊上去。

      第三天日落,我已经快睁不开眼了,晕了有整整一天,入夜反倒清醒起来。

      照例,北周士兵为了不让我死,又给我喂了好些灵丹妙药。但是我觉得我等不到第四天了。

      第三个半夜,下了一场冬雨。

      雨雪交杂,早已失去知觉的身体竟然感觉到了疼痛,那是你的血管一寸寸冻裂的痛,细细麻麻,死生不能,比我以往经历的任何一种痛楚都更加痛苦。

      我终于没有力气在编织谎言了,只得自暴自弃地承认。

      那个叫杜夜阑的男子,不过是如世上绝大多数薄情郎一样,抛弃我了。

      又或许,他来到我的身边,就只是骗局。

      他得到他想要的,便抽身离去,干脆利落,无情无爱无恨。

      独留我,落入深渊,越坠越深。

      定了定神,我擦干眼泪,对杜夜阑说道:“你有你的苦衷,可你的苦衷却建立在我的苦痛之上。原本在我对司徒景湛心灰意冷之后,我便可以安静地度过剩余的人生了。”

      “可你为什么偏偏要出现,还偏偏要让我以为,我配得到那样美好的爱?”

      诱人入局,却不给善终。

      杜夜阑低着头,双手垂在身侧紧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毕露。

      良久,他对我说道:“好好,我放你走。”

      我一愣,半响没反应过来,只紧紧盯着杜夜阑的烂,都不敢眨眼睛,生怕他下一刹反悔变脸。

      抽噎了一下,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会又骗我?”

      杜夜阑唇角溢开一抹苦笑,笑着,却很悲伤的样子。

      他伸出手想要摸我的头,我抬手架住,皱眉看他。

      杜夜阑收回手,正襟危坐,气势一改方才,又变成了处变不惊的杜丞相。

      “我以杜昭的名义发誓……”

      我立刻喊道:“别,你当初还用杜夜阑的名义和我在月下盟誓呢?结果还不是假的。我要你以南越国运起誓!”

      杜夜阑望着我笑,我有些恼火,抬手捂住了脸,踢了他一脚。

      “你不敢了吗?你刚才说的果然不是真心话。”

      杜夜阑摇头,桃花眼笑意潋滟,道:“我只是想说,好好,你果真是最懂我的人。”

      我撇了撇嘴,无语。

      我懂你什么,知道在你心里南越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就合理的要成为牺牲品吗?

      凭什么天平两端,我魏青梧就是那个不重要到可以被放弃的人?

      杜夜阑收敛了笑意,严肃地说道:“我杜昭,愿以南越国运起誓,如果魏静好不愿意留在丞相府,我绝对不会阻拦,我会放她离开,自此一别两宽,再无纠缠。”

      我想了想,觉得这还是不保险。

      于是从袖子里掏了半天,摸出了一方素白帕子。

      然后又拿起桌上的碟子杂碎,拿起碟子碎片准备放血,结果被杜夜阑一把拉住。

      他急声问道:“好好你做什么?”

      我:“放血写血书,就说无凭,你得把刚才发誓的内容写下来。这没有笔,凑合一下吧。”

      杜夜阑抢过我手里的碎片丢出车外,然后掀开帘子冲外面喊道:“桃言,去找笔墨来。”

      片刻,马车里便有了笔墨。杜夜阑将方才的誓言内容一字不落写在了帕子上,然后在我的威逼下取出了代表他丞相身份的印章盖了印,还摁了手指印。

      我拿着帕子满意地看了看,说道:“你的字,也没多么好看。赶明儿我也你几份字帖,想来当年状元郎写字如此不佳,定是前两年装侍卫光顾着舞刀弄枪,疏于练习了。”

      我嘲讽完心情愉悦,收好帕子便打算下车,结果杜夜阑从伸手拦腰将我拦住,一拽便将我拽了回去,还倒在他怀里。

      我仰头恼怒地瞪他,“杜夜阑,刚写证据,你就想反悔?”

      杜夜阑优雅地摇头,从容道:“我没有反悔,我方才说我会放你走,但没有说会现在放你走。”

      我错愕地呆了半天,然后抬手对着杜夜阑就胡乱打下去,双手却被他牢牢制住。

      “杜夜阑,我都重活一回了,你怎么还欺负我,你不能换个人欺负?”

      杜夜阑在我头顶悠悠叹了口气,说道:“好好,我会放你走的,但不是现在。如今放你走,太危险了。今日你也听到了,就算倾尽名医,灵丹妙药,我也只能再保住你五年。”

      “若是你此时便要离去……又能有几日时光?”

      我抬头看,伸出手挡住了他那一双深情眼,说道:“可杜夜阑,你以为我在你身边又真的能活到五年吗?做你的身边,可不比当初做司徒景湛的身边人更安全。”

      “你以为今日我为何落水?”

      杜夜阑定定看着我,抱着我的力道不由变大。

      我冷笑了一声,说道:“推我下水的女子说,我觊觎了贵人所好。”

      “可魏静好的身份干干净净,我能觊觎什么呢?我在今日之前,寸步未离开丞相府,如何去夺贵人所好?你这么聪明,该不会猜不到这位贵人是谁吧?”

      我能在丞相府便夺走贵人所好,那我夺走的只能是杜夜阑了。

      那位贵人,想来便是珍荣公主。

      “如果没有陡然冒出来的魏静好,如今你与公主当喜结连理了。你瞧这一幕与当年多像?当年若非我和亲司徒景湛,他也当与他的青梅竹马喜结连理了。”

      横刀夺爱,多半是要付出代价的。

      “在北周经历的种种算计,陷害,背叛,暗杀,我不想再经历一遍。所以,放我走吧。”

      与其苦苦挣扎着活,为什么不自由自在地离开?

      可许久,杜夜阑却说:“好好,我不是司徒景湛。丞相府也不是三皇子府。这是南越,不是北周。”

      可杜夜阑,你难道会比司徒景湛好吗?

      “但我不相信你呢,毕竟当初,指定让我代替珍荣公主去和亲,毁我一生的人,不正是杜丞相你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要修下文,更新会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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