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爱》白兔白又白

38、第 38 章

　　极度震惊下，我的表情相反显得特别淡定。

　　该来的还是要来，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这是我住进小洋房起就不断自我提醒的一个事实。

　　“咖啡？”我问自顾自打量着客厅装潢的Jessica。

　　她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

　　趁着煮咖啡的空挡我简单梳洗了一下，昨晚喝得太多，得让昏沉沉的思绪慢慢归位。

　　等到我和Jessica面对面坐下，这段日子时刻腐蚀我的愧疚才逐渐浮上台面。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Jessica开口的第二句话居然是：

　　“你没事吧？”

　　我苦笑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她。在我的印象中，Jessica是个美丽自信的大家闺秀，还带有点咄咄逼人的霸气。眼下的她化了浓淡适宜的妆，唯有过去的菱菱角角如今仿佛被无以言说的心事取代。

　　接下来是一阵难堪的沉默，我在等，等她口出恶言，甚至对我拳脚相向，这姑娘曾经为了捍卫自己的爱情一把将我从二楼推下来，今天她即使叫上一村的人来揍我一顿我也不会惊讶。

　　“丹他。。。。。。”Jessica凝视着咖啡杯，像在研究最适合下口的地方。“最近因为一个收购计划忙得不可开交，要见他一面可不容易啊。”

　　我正襟危坐，一句话都不敢接。之前因为和女人斗嘴吃的亏还少吗？我可是学到教训了，Jessica若要责备我剥夺了她见丹的时间我认了，虽然天地良心我和丹见面的时间肯定比她的更少。

　　“你知道丹为什么那么拼命吗？”Jessica抿了一口咖啡，似乎嫌苦，轻轻把杯子放下。

　　“呃。。。。。。因为他是工作狂？”见Jessica耐着性子等我接话，为了避免更加尴尬，我只好胡乱说了个理由。

　　“不，”Jessica侧了侧头。“不是。”

　　我等着她说下去，她却不再开口，只是一昧的转动手指上的戒指。

　　清了清喉咙，我准备问她来意，总好不过不上不下瞎猜测：“Jessica，你有什么事不妨。。。。。。”

　　“你知道丹为什么和我结婚吗？”她打断我。

　　“因为。。。。。。他爱你？”我嚅嚅地说。饶了我吧，Jessica不发飙比发飙更难应付。

　　“不，是因为他要赎罪。”她再次否定了我的回答。

　　赎什么罪？我愣然。

　　“在大学我们交往的时候我为他堕过胎。”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一直到Jessica离开为止，我还无法诠释她告诉我的话意味着什么。

　　他现在拼了命的要拿下海景城的收购案，也是为了赎罪。Jess，你为什么要回来？让三个人都痛苦，这就是你要的吗？你的存在就是在逼他做出选择。结婚之后他一直不肯再要孩子，我觉得他是在为自己留退路，可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Jess，丹还不晓得，我怀孕了。

　　那女人若是打我骂我也罢了，偏偏她从进场到退场都一派风平浪静，我的内心反而掀起滔天巨浪。

　　是我的错，我不该意志不坚随丹回来，我不该藕断丝连让三个人都陷在泥沼中不能自拔，是时候做出选择了，我不想丹继续为难。

　　更重要的是，我不能让丹的小孩成为下一个我。

　　回到房间我拉出行李箱，一件一件把衣服拿出来折好，本来也没多少东西，不消一会儿便收拾干净。我看着行李箱，站起来转了两圈，踱步到书桌前拿出一张纸。

　　我不能不告而别，总觉得应该跟丹说些什么，然而对着空白一片的白纸，我的脑袋也同样空白一片。

　　没有灵感，我拿了一瓶威士忌倒了小半杯开始喝，一直踌躇到晚上，纸上除了丹的名字完全没有其他建树。

　　人生最难的，大概是如何优雅的说再见。

　　将杯子洗干净，正想趁我还有勇气的时候拿起行李，我的手机又响了。

　　是丹的讯息。

　　他明天安排了节目，三天两夜的短休，要带我去温泉饭店小住。

　　我颓然在床上坐下，准备马上离开的气势消失殆尽。

　　Jessica还没跟他说吗？我纳闷。我很清楚丹若是知道他妻子怀孕了会作何选择。也许我什么都不用做，等他的决定就好。

　　隔天傍晚丹来接我，他看起来心情格外飞扬，像回到我们初识时，没有杂事闲人的牵绊，有的只是我们对彼此的一见如故，再见倾心。

　　我们开车一路北上，午夜前入住饭店，在套房的露天温泉泡了一会儿便蹭到床上去。

　　“怎么突然放假？”缱绻后我闷闷的问。

　　“工作有了进展。”他简短回答。“犒赏一下自己。”

　　‘他拼了命的要拿下海景城的收购案，也是为了赎罪。’Jessica的话再度在我脑海里回放。

　　我偏过头，满心的疼痛。为了我背负罪业值得吗？

　　“Jess，先别睡。”丹兴致勃勃的跳下床，从外套拿出一个丝绒小盒子，把我转向他。

　　“这是什么？”我一怔。“求婚吗？”

　　他打开盒子，果然，是一枚戒指。

　　“是我的承诺。”他执起我的手，倾身吻我。“戴上它。”

　　‘I love you once, I love you twice, I love you more than beans and rice.’

　　耳边尽是他的呢喃，重复小时候对我说过的话。

　　闭上眼睛，我勉力隐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丹，离别真的太难了。

　　所以，请不要让我更加舍不得好吗？

　　第二天醒来我独自躺在大床上，丹留了字条说早餐前他先去游个泳，我若饿了可以先下去用餐，他会过来找我。

　　呵，这人哪来的精力，睡不到几小时竟还不忘运动，身材练的那么好是要诱惑谁？

　　我呆呆地看着手指上丹硬给我套上去的戒指，惆怅得无以复加。若是一年前他送这个给我，哪怕Jessica再推我下楼一次我也不会退缩半步。

　　我乘电梯到了顶楼的无边际泳池，四处张望了一下，没见到丹。早晨的空气很好，我深吸了一口气，做了几个热身动作，想说要不要也游个泳再去和丹会合，蓦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吃了一惊，待我小跑过去，那人已不见踪影。

　　是我看错了吧？云舒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摇了摇头，我放弃游泳的念头，回到电梯往楼下餐厅去。丹说不定等我等得不耐烦了，最后陪他的这段时光，我不介意事事顺着他一些。

　　然而结果证明我还是低估了Jessica，她怎么可能让我那么顺遂的过完这三天？

　　我还没到餐厅门口就发现不对劲。人声吵杂，工作人员进进出出，有人在维持次序，有人拿着手机急急说着什么，我心跳如擂鼓，排开众人挤进人群中，在被一圈人围住的现场停驻了脚步。

　　什么风平浪静全都是假象，女人疯魔起来没有做不出来的事。

　　丹的白色上衣上全是星星点点的红色，他跪抱着怀里的人，不断在她耳边低语，嘱咐她保持清醒。

　　我跌跌撞撞的又推开几个人，终于看到Jessica脚边那把半尺长的刀，和从她腹部汩汩流出的鲜血。

　　呼吸一窒，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有那么一瞬间，我将Jessica的身影和小时候在浴室发现的大妈尸体重叠了。

　　“丹，丹。。。。。。”Jessica抬手抚上丹的脸，气若游丝。“你。。。。。。爱我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个？我实在很想翻白眼。

　　整个世界好像在那一刻安静下来，我等着丹的答案，见他俯下头，轻抚Jessica的头发，眼神飘向了我：“我爱你。”

　　丹最后看我的那一眼，我永远不会忘记。

　　接下来丹怎么样随救护车去了医院，我怎么样随后叫车跟去，我并没有很实质的印象。医院来了一大堆人，警察、记者、伤者家属，我远远站着，谁都没有留意到我。

　　等了一夜医生终于从手术室出来，大群家属围拢上前，我自然什么都听不到，只见一个美妇人掩面哭泣，我心焦的踏前一步，丹远远对我颔一颔首，我会意，一颗悬吊的心落了地。

　　该知道的终究会知道，该离开的迟早要离开。

　　这就是尽头了吧，有些底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跨越的。

　　丹的父母离异，他不会让自己的孩子遭受相同的痛苦。我则在大妈自杀的阴影下成长，Jessica这一手彻底斩断了我的迟疑和不甘。

　　将戒指摘下，放在走廊的长凳上，我转身走出医院。在大门转角处我再次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这回我没有追上去查看，是不是云舒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一切都结束了。

　　我到英国投靠外婆时正值秋天，外婆什么都没问，我们在风中短短拥抱，手牵着手走进舒适的小洋房。

　　不出一个月我妈也来了，她和我爸正式办分居。

　　从我妈那里得到消息的杨芳打电话来骂了我一顿，指责我的不告而别。

　　“我年底会来找你的！”丢下这句话杨芳就挂了电话，害我连再见都来不及说。

　　我在外婆那里安顿下来，重新注册成为学生，偶尔帮教授做点翻译工作赚零花钱，日子还算过得惬意。秋天很快过去，英国的冬天冷得我受不了，在这格外难受的时节，杨芳和她的夫婿带着小孩出现在我面前。她笑着使劲抱住我，被她的热情感染，我也跟着傻笑。外婆和我妈喜欢小朋友，乐得张罗招待难得的客人。

　　坐在暖气开到最大的客厅，多个月来，我第一次有了开怀的感觉。

　　吃过晚餐后杨芳将我拉到一边，“前几天丹来找过我，托我带东西给你。”

　　再次听到那个名字我的心不由得轻轻震动了一下。

　　“东西呢？”我不客气的伸出手，掩饰注定在光影里失落的思念。

　　杨芳跑进客房，拿了个小盒出来。我放在掌心，细细打量着，猜想盒子里的内容。杨芳一眨不眨的瞅着我，她也很好奇。

　　我打开盒子，里头是另一个丝绒小盒。杨芳屏息道：

　　“该不会是。。。。。。”

　　我将丝绒盒子掀开，是那枚戒指。

　　深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观赏手中的戒指。我脱下它又戴上, 触摸着上头的每条刻纹，喃喃的唸着那个人的名字。

　　映照着月光，我突然看到有些不该存在的阴影。打开台灯，我就着灯光细看，发现戒指的内环刻有两行小字。

　　‘I love you once, I love you twice, I love you more than beans and rice.’

　　一见倾心，再见依然。

　　我将戒指重新戴上，推开窗户，大口吸入室外的冷空气。双手支撑着下颔，我仰头看向北国的月色。

　　“无论在哪裡，我们看到的都是同一颗月亮。”我轻声说。

　　即使你以后会爱上别的人，我却是再也不会了，根本无需用一枚戒指来宣誓。

　　关于你的一切，是属于我的记忆。但是很抱歉，我没有什麽可以给你。在这个寂寞的时代，我们不能拥有爱情，那就留待下辈子吧。下次我都听你的。

　　明天，我将陪杨芳他们四处逛逛，那么远来到这里，当然要逐个景点去看一看。

　　所以，下一个约会地点由你来选。

　　可以去看大笨钟，接著看伦敦眼。

　　只要还有来世，你说个地方，我一定赶到。

　　你说个地方，我听到了，就一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