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浪子回头（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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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蒸汽朋克主题餐厅，每天接待的桌位只有个位数，颜如玉显然是老主顾，一个字都不用说，侍者就端上来了前菜和她存在这里的酒。
江雪不懂酒，吃还是懂一些的。
灯光昏黄，墙上布满巨大的金属齿轮和羊皮画，桌子的做旧很逼真，端上来的菜也颇应景，食材豪放、做法精致，摆盘繁琐复杂，香气却钻心入肺。
吃了一个来月的水煮菜和鸡胸肉，这一股股直冲天灵盖的香气瞬间就击溃了江雪的防线。
她撸了一把头发，举起了手边放着的刀和叉。
对面的颜如玉没怎么吃东西，而是一手举烟，一手拎着高脚杯口，左一口右一口，搭配得十分均衡。
她目光没从江雪身上离开过。
这位主儿大概真是来吃饭的，看食物的目光里都带着点虔诚，面对不同的食物，或大口咀嚼或小口吞咽，没有一点做作的意思，但这不做作也不影响她动作自如优雅，硬是将颜如玉一个对食物兴趣不是特别大的人看得有些饿了。
“哎。”颜如玉按灭烟头，撩了一把额前长发：“味道这么好？”
江雪直起脖子，一左一右轻轻放下刀叉，又拈起一旁的方巾擦擦嘴，这才将目光投向颜如玉，定定地看她一眼之后，嫣然一笑：“是啊。”
颜如玉趁着江雪吃饭时，没少用眼睛吃她胸前事业线的冰激凌，现在满脑子黄色废料忽然被这嫣然一笑笑成了一大片空白。
卡了片刻的壳后，她才有些讷讷地张嘴：“那你多吃点。”
江雪又笑了：“饱啦。”
颜如玉吞了口唾沫，低头又喝了口酒。
江雪也端起酒杯，朝着颜如玉的方向举了举。
沉默着喝了几口酒，颜如玉忽然开口问道：“你谈过多少次恋爱？”
江雪有了点酒意，一双眼睛在灯下显得有些迷离。被颜如玉提问，那双眼忽然聚焦，对着问话的人眨了眨：“跟男人还是跟女人？”
“男人？”颜如玉坐直了身体，往前凑了凑。
“一个。”江雪比出一根食指。
那根手指被精心护理过，指甲上涂了人鱼姬色指甲油，在昏黄的灯下流光溢彩。
书里这个江雪的确只谈过一次恋爱——跟凤凰男唐渊。
“女人呢？”颜如玉放下了酒杯，微醺的大眼里仿佛收束了整个世界的星光，显出十分的璀璨来。
江雪盯着那双眼看了片刻，忽然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马上也要有一个了。”
江雪身上的香气适时地钻入颜如玉鼻腔中，颜如玉忽然感觉，自己身体里有点什么东西就要绷不住了。
她霍然起身，一把拉起江雪还比着食指的手，然后大踏步朝外走去。
她走得极快，披散的黑发被走路带起的风掀飞，蒙了江雪一头一脸。
江雪踉跄着跟在颜如玉身后，微醺使她身体燥热，使她感到兴奋，也使她感到无边的空虚与寂寞。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皮有骨有血有肉，会说话会吃饭，有自己的生活轨迹……甚至可能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只是一本小说中荒诞的虚构而已，生杀予夺，全看作者手里的键盘。
她却要来到这里，揣着一颗清醒的心，替书里的人物而活。
上.床也只是用这具躯壳逢场作戏而已。
江雪被扔到那张两米大床上时，心想。
颜如玉人虽然瘦，手劲和爆发力却奇大无比，硬是能将一个接近一百斤的大活人抡到床上去。
“程，我真的不能屏蔽掉一些……嗯，特殊的感觉吗？”虽然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但真到这一刻，江雪还是有些绝望地在心里问程。
“不可以。”程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习惯一下，或者以后不要采取这样的方式了。”
颜如玉的双唇覆了下来，她特有的气息混杂着红酒的味道铺天盖地袭来，江雪放松了身体，在心中冷笑：不就是当渣女么？
谁不会。
“十根手指都做了美甲？”颜如玉气喘吁吁地问道。
“贴的甲片。”
江雪闭上双眼，用力一掰指甲。
“啪嗒”一声脆响，几片亮闪闪的小东西就从她指甲上分崩离析，飞散在颜如玉卧室各处。
“不早说。”颜如玉的喘息声越发急促了。
令江雪没想到的是，她并不排斥这个任务对象在她身上的任何动作，甚至……
还很享受。
她将此归结为自己的颜控天性和颜如玉本人技术完美的缘故。
二人身体的纠缠直至双方都力竭直接睡过去才告终。
江雪罕见地做了个梦。
她梦到了自己的葬礼。
她平静地躺在棺材里，入殓师的确手艺不错，她脸上带着一副淡妆，依旧是在世时眉目如画的样子。
父亲坐在一旁无声地流泪，过世母亲的照片被放在她身边，年迈的爷爷没有来，来来往往的人都说，爷爷经受不住打击，也进了ICU。
一个女孩走上前来，红着眼眶在棺材前放下一朵白花，拜了几拜之后转身离开。
接着又是另一个女孩，一样的流程。
之后是第三个。
那是她看上去索然无味又无疾而终的三段恋情。
第一段是她刚发现自己是Les时，出于兴奋和好奇，跟一个同样姑娘走到了一起。后来她俩分开上学，聊天的时间越来越短，也就淡淡地分了手。
第二段是她住院时闲着无聊玩社交软件，跟一个大她几岁的姑娘聊到了一起，二人对音乐和电影的看法出奇一致，每天都能聊上好几个小时。后来那姑娘被家长逼迫结婚，她俩也就断了联系。
第三段，她遇到了个爱贪小便宜的渣女，好她在发现的早，抽身及时。
女孩们都很漂亮，落泪的样子梨花带雨，自成一道风景。
只是落泪的时间很短，短到她们走出灵堂之后，就能掏出手机继续聊天或者刷论坛，似乎眼泪和白花一样，都是收放自如的道具。
还不等感慨些什么，她就醒了。
这张床柔软而舒服，床品比牛奶还细腻，江雪动了动身体，有些酸痛。
再看旁边的颜如玉，睡相不好，手脚到处乱扔，一条长腿还搭在她身上，跟身体折成了接近九十度的夹角。
也不怕早上起来腿疼。
江雪边想边将那条长腿从自己身上摘下来，再小心翼翼地放下去。
颜如玉似乎是被惊动了，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朝着江雪这边拱了拱，然后在她身上又搭上了一条细长的胳膊。
江雪还想拿下那条胳膊，可睡意像潮水一般袭来，她来不及抬起手，就又睡过去了。
颜如玉头发蓬乱、目光呆滞地坐起身。
她周围被褥散乱，真丝枕巾被揉成一团堆在脚边。她迟钝地动了动脚，想用脚将枕巾勾回来，脚后跟却碰到了一个硬硬小小的东西。
颜如玉打了个哈欠，只能向前挪了挪臀，伸手去摸。
那小东西是一片假指甲，流光溢彩的人鱼姬色。
盯着指甲发了几秒钟呆，颜如玉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昨晚带了江雪回家！
俩人还滚了不知多久的床单！
颜如玉一秒回魂，转身扑向另半边床。
另半边床上什么也没有。
两只枕头规规矩矩地叠放着，床单平平整整，单被也平平地铺在一边，像是刚被家政打扫过一样。
颜如玉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指甲，试探性地对着卧室门的方向叫了一声：“江雪？”
她嗓音带着几分沙哑，鼻音也有些重，听上去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要撒娇一般。
“我以为你还要再睡一会儿。”江雪出现在卧室门口，手里还举着一双筷子。
她容光焕发，她精神饱满，她像是一个崭新的人。
看着这张素颜皮肤还依旧细腻水嫩的脸，颜如玉脑子宕了片刻的机，随后抬起一只手，指了指江雪手里的筷子：“你在……做饭？”
“酸汤面，快起来吃。”江雪一挥筷子，像是乐团指挥在挥舞指挥棒，颜如玉居然情不自禁地跟着爬了起来。
“你不累吗？我要累死了。”颜如玉嘴里叼着电动牙刷，踱到厨房边上，含混不清地问道。
江雪将一勺热油浇在辣椒面上，“呲啦——”一声响。
“一般般。”她抬起头，将还冒着热烟的油泼辣子放到了面碗旁边。
望着餐桌上的面，颜如玉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
然后马上跑去洗手间疯狂干呕，试图将吞了一半的牙膏沫吐出来。
江雪看看洗手间的方向，笑着摇摇头，随后将自己吃过的饭碗收了起来。
“你真的没有学过烹饪？在那种专业学校里。”颜如玉吃得涕泗横流，全无平日里叼着一点点食物吞咽困难的样子。
江雪将厨房的东西归位，又解下身上的围裙：“没有。”
“好吃！”颜如玉打了个饱嗝：“有菜谱吗？写给我啊。”
“有。”江雪目不斜视地从桌边走过，边走边解开自己扎起的头发，又落下一阵香：“你吧台书架上，左边往右，第三本，我照着那上面的菜谱做的。”
颜如玉瞄过去。
一，二，三，第三本是——
《皇上吃什么》
“你吃好了歇着吧，我走了，多谢款待，拜拜。”收拾停当的江雪头也不回地关上了入户门。
颜如玉盯着那门看了片刻，筷子一摔：“操！”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浪子回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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