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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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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榭内,一时气氛冷凝。
碧桃冷哼两声,讥讽道:“是也不是,他心里自是清楚明白。不过是仗着脸皮厚似城墙,才不过一年多,就大摇大摆地又来消遣。猗兰,我且把难听的话摆在这里:那些禽兽不如的对人好时,天上的星星都替去你摘;一旦折腾腻了,你可小心也落得个小云儿的下场!”语落至激愤处,她眼眶内登时赤红。
猗兰不再接话,她担忧地望向傅阳秋。那件惨事她有所耳闻,可也有自己的评断。她与傅阳秋深交已久,知他原本是重情重义之辈,又怎会做下如此狠毒不义之事?
梁公子幸灾乐祸地瞧着傅阳秋渐是黑沉的脸,表面上却呵斥道:“放肆,怎敢对傅公子如此!不过死了个下三烂,摆哪门子台面?”
话音刚落,却见傅阳秋猛饮了一杯酒下去,而后缓缓起身,面上竟挂着一丝难解的笑意:“看来,傅某是个不受欢迎之人,也好,碧桃姑娘见谅,傅某就此告辞。”说完,风一般地走出去。
猗兰知他心中定然不痛快,于是不去拦他;碧桃当下愣住,片刻后依旧是冷眼相向;梁公子则盯着桌上不知何时粉碎的酒杯愣了半晌,才回头冲着傅阳秋的背影喊道:“改日再邀傅公子小酌!”
元哥听说傅阳秋忽然离开三千楼,不知内里发生了何事,心急火燎地追上去。恰是中午,街市上人流如潮水,他好容易才凑到傅阳秋身后,喊了一声:“公子!”傅阳秋敷衍地应了一声,元哥则继续道:“公子你怎么就走了?”
傅阳秋轻笑道:“怎么,这么快就不舍得那里了?”
元哥被逗得窘迫:“公子又来打趣小的。”说完低头傻笑,这一低头却不得了,他一把端起傅阳秋的手惊呼道:“血,怎么有血?”
傅阳秋淡然地抽回手:“大惊小怪!”
“快去医馆。”元哥心急如焚。
傅阳秋并不搭理他,径自拔去碎瓷,然后撩起衣摆撕下一缕,随意缠了几下了事。然后更是漫无目的地走,任凭元哥在旁老和尚念经一样絮絮叨叨,也全听而不闻,真让人佩服那样的好耐性。
主仆二人就这样信步闲行,直走得元哥口干舌燥,愁眉苦脸,腿更似灌了铅一般。傅阳秋像是感觉到他的辛苦,抑或是看到了什么,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来道:“去琼香楼。”元哥之前只顾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这会儿抬头一看,可不正是到了琼香街?他正是巴不得歇歇脚,欢然地前头跑去打理。傅阳秋则在那水泄不通的人群里看了片刻,这步上琼香阁二楼去。
琼香阁二楼厅中少有人在,三四间雅室也都空着。傅阳秋正想寻个清净,这厢上得楼前,正遇得一间雅室门扉洞开,从里走出位翩翩公子。他用余光一瞧,眉头当即锁起。“聂公子,我们又遇见了。”
那位公子恰是聂萦离,她照例来琼香阁看一看自家的好戏,怎知偏又冤家路窄,遇上了傅阳秋。“正巧,我刚要回去。”她身后这时跟上来两位仆从,元哥也来到傅阳秋身边,见对面的公子长身玉立,姿容清俊,谈笑之间皓肤朱唇,眸采逼人,明明英气不减,却偏衍出几分妩媚之气,竟让他这堂堂男人也看得一愣。
傅阳秋见聂萦离当即要走,并不挽留,只拱拱手道“恕不远送”。聂萦离一时诧异他的态度,再见他手上血迹斑斑,登时停步问道:“你的手——”
傅阳秋不起波澜地说道:“无碍。”
“怎会无碍?”她微有一丝嗔意。
傅阳秋的眉头蹙得更紧,凝视她许久,方道:“你这是关心吗?”
她微微避开他的目光,强辩道:“之前病中,多劳公子关照。聂某欠了公子的——”
“那你索性再欠一些,日后一并还我。”傅阳秋忽然凑到她耳边,抛出这样一句。她侧转了头来,恰好看到傅阳秋露出一丝诡异的笑。那笑并非调侃,也不温存,分明蕴着几丝彻骨得冷。
她心中不解,傅阳秋却已走开。她便唤了元哥过来,从荷包中掏出个小药瓶道:“把这个给他敷上。”
元哥却不接那药瓶,只苦着脸道:“我家公子的脾气——我不敢。”
“他还能杀了你不成?”
“差不多——”
聂萦离听完这句噗嗤笑了:“你不过是想我过去劝劝你家公子,何苦这样诋毁他?”
元哥当即嬉笑道:“公子您真是智慧过人,我这小伎俩哪里能瞒得过您?您看我们公子手伤成那样,还硬是不去医馆,万一——”
聂萦离心想这人还真是口齿伶俐,大有非说服她不可的架势。她只当自己招架不了,打断他,随着进到雅间去。元哥不仅嘴上好使,行动更利索。桌上酒菜都已点下,还预备好了温水、手巾。聂萦离看着元哥忙前忙后,对傅阳秋笑道:“真难得这么个伶俐的随从,可惜有人还不珍惜。”
傅阳秋见聂萦离豁然在对面落座,又开口这样打趣,也戏谑道:“既然聂公子喜欢,送与你如何?”
元哥听了,自然大不乐意:“公子说送就送,好生大方!”说完就留下二人对坐,自己到外间去候着。
聂萦离径自斟了杯酒饮下。她见傅阳秋目光抛至窗外,暗想此人方才定是遭遇了什么打击,虽深藏不肯露怯,语气行动却都透着怪异。她本对他人私事无有兴趣,只是他方才的那句话那缕笑,端的有煞气冲来。难道他已经发现她正是江庾的蛛丝马迹?她当即在心中盘算了一番,方找个由头开口:“昨日公子说要约请我,似乎此话并不算数?”
傅阳秋听她开口,这厢转回头来道:“姑娘不是已经坐在这儿了?”
“原来公子是这等约请法,真叫人大开眼界。”聂萦离摇头道:“既然公子有心敷衍,萦离不便打扰,先告辞了!”说完,伶俐起身,就要走出门去。
傅阳秋也起得身来,不过站在原地,笑道:“姑娘若是劝我上药,把药拿来便是。”
“那便好!”聂萦离赞了声,将药往傅阳秋面前一递。傅阳秋当即伸出伤手来,却是将那双玉手和药一并合在掌中。聂萦离下意识地缩手,却被他死死拢住。她抬头来对上傅阳秋那双狡黠却明澈的眸子,说道:“公子的手想必真是无碍了!”话音刚落,就见她迅疾端起一杯酒来,往两人手上一浇,傅阳秋登时痛得连连退步,手自然也松开了来。
傅阳秋胸中本是一股怒气在其中轮转,不肯轻易发泄出来。方才强攥住聂萦离的手,且是凭着几分任性不羁。哪知见到她不同一般的爽快风度,竟似春冰逢着杨柳风,怒气消去大半。再有那杯酒一浇,痛得他失声喊出,胸中更是再无隔阂,痛罢当即大笑起来。
聂萦离见他大笑,知他释然,自己心中竟也畅快。她将药瓶放在桌上,坐回对面道:“这药是我外公江湖中的好友所赠,最能疗愈伤口。方才那杯酒,算是替你去去毒。”
傅阳秋洗净伤口,又上好了药。他再望向聂萦离,不言多谢,却道:“聂姑娘欠在下的,算是还上一些了。”
聂萦离知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偏不答话,让他去唱独角戏,因为这会儿窗外的戏正是热闹得紧。
江声楼门口来往的过客,围观的众人,以及众人围拢之中当街讨要说法的苦主,已经将门口死死堵住,任是一个客人也进不得门去。江声楼里生意顿时萧条,然而小二也再没像上次那般恶形恶相地哄人。聂萦离边看边想:“燕翁这是故意留着机会给自己处置。果然是老狐狸,要么全攥在手心,要么就全然不管。”
傅阳秋这时道:“姑娘以为这场戏如何?”
“看戏嘛,则只图热闹。如此看来,差强人意。”
“难道聂姑娘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傅阳秋忽然又问。
聂萦离愣了一愣,一时分辨不清傅阳秋此话的含义。“江声楼无关你我,公子为何如此发问?”
“玩笑,玩笑而已。”傅阳秋见她一脸惊诧,一时间以为之前对聂萦离喜欢上江庾的怀疑全是不切实际的猜想,显然聂萦离对江声楼并无太多的关切。可是再一想来,若聂萦离不是和江庾有些千丝万缕的瓜葛,又怎会连着两日都出现在这里?“我只是好奇,似乎梅府在太平街那里,离此甚远,怎么姑娘会连着两日来此小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