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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这时候的皇甫泉, 深居宫中那特别为他整修的, 曾被人戏称为“通天塔”的宫院楼阁中.

      皇甫泉, 名泉, 谐音 “权”. 简明的谐音, 里头的涵义, 就复杂了. 一个天生的帝王, 天下为家, 众生为其子民, 与生俱来的, 便是权利了, 又何需再求权? 啊,也许, 是要求全吧.

      住在高阁的皇甫泉, 是早早明白的, 他这一国之君, 说穿了, 不过是一尊不用露面的人偶, 再华丽, 比之监国公府的奴才, 无甚不同. 他…… 他们, 将他束之高阁, 困锁深宫, 不管不问, 让他脚不能着地, 声不能为人所闻. 一个, 需要适度看宫奴面色的娃娃皇帝……

      皇甫泉的恨, 如这深宫中的影子, 无声的、暗沉的、与生俱来的. 如他抓住笼中总也不会说话的鸟, 揪毛断羽, 就着蜡烛烤烧伤口时一样, 皇甫泉一直, 无望地打算炮制一个个监禁剥夺了他所有的人, 啊, 不, 奴才.

      那鸟, 烤得有点焦了, 火候不对, 毛蜕得也并不干净, 生不中其意, 死不合其口.

      皇甫泉毕竟生与帝王家, 是个挑剔的人, 勉强咬了一口, 放下, 擦了嘴, 皱眉, 说: “这鸟, 看着漂亮, 烧着也难吃.” 但是, 那挣扎痛呼, 还是新鲜快意、讨人欢喜的. 不过, 皇甫泉没有表现出来, 也没有说. 尽管在场宫奴中有几个面色发青了, 但是, 皇帝, 毕竟是皇帝, 一个新鲜好奇, 想吃漂亮鸟肉的十岁儿皇帝, 烹饪了一只鹦鹉, 虽然弄得有些难看, 却也是无可厚非的. 自此, “通天楼”的奴才们, 却突然下意识地收敛了平日在内的趾高气扬, 那平日在外得不到的华盖下原应有的荣宠权势的苦闷不甘,越无处发泄, 憋得一个个, 有口无声.

      叶之澜对于皇甫泉, 便如一只美丽而不肯说话的鸟.

      那小小少年, 有一天, 突然出现在沉寂阴郁的宫墙围院中. 珠白的锦绣衣衫, 婴儿肥尚未去尽却开始微微成长拉长的脸, 也如珠如玉, 展露的俊秀, 以后经年考证, 愈加完美, 只是那如玉石无声的脾气, 虽然无光自华, 却也经年累月地看不顺眼.

      皇甫泉爬下树, 走近仰望自己楼阁的叶之澜面前, 好奇心引发了难得的好脾气, “你是谁?”

      叶之澜看了他一眼, 不曾察觉这个衣衫滚了灰, 头发沾着树叶的少年便是当今皇帝, 甚至不知, 自己无意走入皇帝陛下的寑宫院中, 叶之澜的迟钝, 也仿佛是一贯的, 理所当然的, 与生俱来的, 一直, 没怎么变过.

      叶之澜很少说话, 渐渐, 不知有何话可说, 索性懒于开口. 那客气的疏离, 致使他客气冷淡地躬身, 施礼, 沉默转身离去.

      皇甫泉扯住那傲慢的奴才, 怒斥他, 叫他磕头跪拜. 在对方三令五申的暴燥言辞中, 叶之澜总算知道了眼前傲慢不讲礼的小鬼, 确切是当今圣上, 但是皇上, 在本朝, 尤其在监国公府里, 并没有明确高贵不可冒犯的定义. 不可冒犯的, 从来, 只是皇权.

      叶之澜倒不会计较这些, 曾也考虑致歉, 但是没有机会. 在皇甫泉近似疯狂的暴怒中, 叶之澜这样的沉默迟钝,无争的小子, 就显得绝对文弱可欺了. 于是, 皇甫泉怒惩了这个傲慢的奴才, 王家的走狗或者什么混蛋家的小公子. 是的, 皇甫泉是猜到的. 在宫里乱走, 穿得这样好, 与宫奴们不同的清贵闲逸气质, 免不了, 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权贵中人子弟. 皇甫泉适时决定,先将一身的怨愤借机发泄一下, 尤其, 这小子, 格外地傲慢讨厌.

      叶之澜是头先着地的, 那同龄的儿童骑在他身上, 使得他不能挣起. 这遭遇, 实在不习惯, 饶是迟钝淡漠如叶之澜, 也难以平常心以对. 很久以后, 叶之澜暗暗发现, 诸人私评指责他的傲慢, 也许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因为, 他实在不习惯这样那样地,被人叉住脖颈摁着低头,就算为了避免如此强制待遇而自愿地顺服低头, 他也实在没试着成功做到过.

      叶之澜迟缓却坚决的挣扎和皇甫泉的强势, 导致叶之澜在石子上碰破了额头. 那不曾经历过的突然而无法抗争和避免的疼痛, 让叶之澜呆了, 皇甫泉粗暴地摁压着, 致使那傲慢却没用的小子对着空气、顶着石棱, 磕了两声响头. 然后, 皇甫泉被人拽起来, 他正要转身怒斥宫奴无礼时, 有宫奴通禀, 那位他最惧怕与怨恨的监国大人来了.

      监国为什么突然会来? 皇甫泉很快就知道了, 那慢吞吞站起来, 满额鲜血触目惊心, 姿势有些颠倒不稳的少年, 中了最坏的的可能, 原来, 是监国大人的亲侄.

      皇甫泉的心, 沉下去, 沉下去, 浓浓的胆怯和恐惧. 这幼小的深宫高阁闷锁的生物, 扭曲地明白地成长着, 彻头彻尾最清晰的事情, 便是, 那个人, 可以让他生, 不耐烦了, 可以叫他死. 很容易地, 如踩一只蚂蚁, 并不见得会闹大, 也不见得要亲抬贵腿, 只是那么随便漫不经心地一点小事故, 啊, 那不见天日的儿皇帝, 病弱夭折了……

      皇甫泉一颗青稚阴冷发霉生毒的心, 不争气地, 不甘心地, 开始发抖. 就这样完了?! 就这样完了? 就这样? 就这样, 就这样完了?!

      皇甫泉看着眼前满面鲜血, 严重摇晃不稳的少年, 追悔莫及. 如果, 如果在池塘边, 也好一些, 把他推下去, 塞在假山背后水池下面, 多少能瞒几天, 或者, 可想到解决逃命的办法. 可现在, 血证如铅, 压得他, 翻不得口, 脱不了身. 皇甫泉手脚冰凉, 做了一件从未尝试和想象到的屈辱愚蠢的补救, 他掏出手帕, 递给对方止血. 多么虚伪懦弱可笑啊! 而且无用! 伸出去不到一半的手, 僵住了, 他受不了这样自觉自愿的屈辱, 尤其, 深切知道这一刻的僵硬, 更多是因为这样屈辱也不可能保命, 而只会受到更多的嘲笑羞辱和报复.

      皇甫泉的眼泪和汗水, 也是阴冷的, 腥而且咸. 面对死亡, 一个帝王, 未必好看过平常人, 也许姿态反而更丑陋可笑. 皇甫泉不想这样卑微的, 却也不想放弃挣扎, 放弃生命. 实在不甘心!

      他只知道, 这一时冲动的不够谨慎, 害了他一条命. 完了, 这下,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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