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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今夕何夕 木有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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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就要生了。”
幽暗的村庄,玄月晃荡在半空中,静谧的村子里,传来几声猎犬的吠声,几个恍惚的人影,穿梭在深山老林的村庄里。
一名身着深灰色麻布衣服的老妇人,手里端着一盆冒着雾气的红色热水,衰老的皮肤紧紧地裹着手腕,颤抖地发出激动的声音。
平日里,楚家门可罗雀,就连村里的野狗都不愿意靠前,因为太穷了,莫不就是吃糠咽菜,连根骨头都见不到踪影。
奈何今日这楚家儿媳妇生孩子,大门外却聚集了几名壮丁般的男子,焦急地望向破败的小茅草屋里,神色非常凝重。
一名上了年纪的男人,手里拄着拐杖,敲敲打打着地面,从邻近的小屋子里走出来,低沉地咳嗽了几声,晃悠悠的赶了过来。
“怎么样了?”
“快了,这就快了,胎位有些不正,元气耗损额不少。不过刚刚胎儿转了方向,头部正了。只不过,只不过,孩子的娘不行了。”
接生老妇人,放下手中的盆子,示意一名年轻的妇人,进去继续接生,自己则走到拄着拐杖的男人身旁,一把搀扶住晃悠悠的身子。
男人是老妇人的邻居,林钧,也是村里唯一的鳏夫。说来也是悲情万分,这林钧的老伴,去世几十年了,独留下一名男娃娃就离开了人世。
林钧又当爹又当娘,几十年如一日,抚养儿子长大,甚是艰辛。林钧的儿子也算争气,书读的好,人也英俊,不到二十岁,便去了山外面,成为富甲一方的员外。
只是这林钧惦记着自己青梅竹马的罗媛媛,无论儿子怎么劝说,就是不想走出这深山老林,就想着守护在罗老太太的身边。
而这接生的妇人,便是罗媛媛。里面生孩子的是她的儿媳妇,楚氏。可惜的是自己的儿子却不在跟前,几个月以前,儿子楚冠山,说是要去山外面做生意,拿着家里仅剩的几块银钱,背着一大堆山货,徒步去了山外面。
然而几个月过去了,依然杳无音信。
等着着急的儿媳妇楚氏,还有两个月的临盆,却不知为何,动了胎气,深更半夜,孩子早产。
村里唯一的接生婆便是罗媛媛,接生了一辈子的孩子,还没有为自家人接生过,虽然天天和儿媳妇见面,但是要亲自为其接生,还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几个时辰的接生,让罗老太有些支撑不住,留着几个年轻的妇人在里面帮助楚氏纠正胎位,自己出来吐口气。
“会好起来的。”
被搀扶着的林钧,伸出右手,轻轻地拍了一下罗老太的肩膀,以示安慰。
“不好了,不好了,楚氏晕过去了。”
正说着,破败的茅草屋子里,补了一万个补丁的布帘子后面冲出来一个年轻的妇人,焦急的冲着罗老太的方向喊去。
那罗老太,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身体依然健硕,一个箭步朝着屋内奔过去。
躺在竹子做成的床上的楚氏,几乎是奄奄一息,蓬乱的头发被汗水浸湿了,眼角流出一行泪水。
“哇,哇,哇。”
一声微弱的婴儿的哭声,透过凝固的空气中传来,浑身散发着淤紫的气息。
“生了,生了,是个女娃娃。”
年轻的妇人,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托着一名还没有剪断脐带的女婴,罗老太太手持一把用热水消毒过的剪刀,轻轻地将脐带剪断了。
随手拿了一块软绵绵的粗麻布,把婴儿包裹了起来。揣在怀里,抱到楚氏的床前。
那楚氏,经过了长时间的折腾,元气大伤,许是长期忧思成疾,身子弱了许多,导致婴孩早产。
“孩子,快看看,这是你的女儿,给她起个名字吧。”
罗老太将婴孩放在楚氏的怀里,娇嫩的婴孩感受到母亲的体温,竟然停止了哭泣,紫色的皮肤也慢慢的消退下去。
楚氏有气无力的将右手支撑着半个身子,罗老太见状,忙去搀扶起楚氏,半卧起来的楚氏,泪眼婆娑,轻轻地掀起自己的衣衫,喂起婴孩来。
“娘,就叫她楚玲珑吧。玲珑剔透,快乐生活一辈子。也算是我的心愿了。”
轻慢慢的细语的楚氏,眼睛盯着卧在怀里的婴孩,喃喃地说道,楚氏也读过几年私塾,认得几个大字,遂给孩子取名叫做玲珑,楚玲珑。
“我这时日无多,这孩子就拜托娘亲了,等孩子长大了,一定要让她去寻找自己的父亲。”
楚氏有气无力的说道,吐出的一口气,都费劲。罗老太见状,忙按住楚氏的右手,轻轻摩挲着。
“儿媳妇,莫要说这种丧气话,冠山肯定是在外面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说不定外面的生意好,赚了大钱,正往家赶呢,带你们母女出去过好日子呢。”
罗老太太低声安慰道,心里却是明镜一般,深知,这产后虚弱的楚氏,不过是因为一口人参水吊着一口仙气而已,时日却是无多。
“娘亲,莫要安慰我了,我的身子我知道,前几日从山上失足掉下来,已然动了胎气,能捱到今日生产,亦是我的福气,孩子的福气。只要孩子安好就可以了。不过,娘亲,一定答应我,待孩子成人之时,让其出山寻找她的父亲。”
待说完最后一句话,楚氏最后一口气深深地吐了出来,没了气息。卧在身旁的女婴,似乎是有感应般,嗷嗷地大哭起来。
罗老太掩面而泣,站立在身边的一名年轻的妇人,忙从楚氏的怀里抱起玲珑,哄起来。
另外的几名年轻妇人,搀扶起罗老太,坐在一旁发黑的木凳上,那木凳不是普通的木凳,而是檀木做成的,经历了上百年的浸润,已然看不出其本来的面目。
手脚麻利的妇人们,急急忙忙给楚氏擦拭身子,穿好衣衫。方才把站立在屋外的几名男丁请进来。
为首的自然是林钧,拄着拐杖的林钧,颤巍巍的踱步走到屋子里,跟随在身后的几名年轻后生,也不敢催促,只是紧紧地跟随其后。
“媛媛,这人已经去了,莫要伤心了,赶紧准备后事才是要紧的,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身子放时间久了,可不好。”
林钧慢慢蹲下来,拐杖撑着整个苍老的身子,右手小心地扶着罗老太的肩膀,手指用力地握了一下肩膀上的肌肉。
感受到林钧的示意,罗老太心里着实惊了一下,心想,这老头子,也太冷血了,人还热乎着呢,就想着下葬的事情,幸亏我当初没有嫁给这老头子,要不然悲惨的是我了。
想着,罗老太不漏声色的答应了几声。
“嗯嗯,林老说的是,我这就去安排。”
听闻罗老太叫自己林老,林钧非常不满,鉴于此刻楚氏亡故,他也不好发作,忙压了自己的脾气,胸间积聚了一股闷气,不知日后是否会发作出来。
起身的罗老太,未顾站立不稳地林钧,要不是因为有拐杖的支撑,那林钧都有可能一下子摔倒了。
就势坐在了木凳上的他,木呆呆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楚氏,那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曾几何时,自己年少时期遇见的罗老太,也是今日这幅模样,要不是自己拼命搭救,早产的罗老太,断然不会活到今日。
“只是,今日楚氏诞下的是女婴,你的儿子楚冠山至今下落不明,归来尚不知时日,这,这眼下,族里的田产也不够分的,你看,这楚家的田产自然要归置到我们叔伯的名下不是?”
一名身着淡褐色麻布衣衫的年长男子,开口说道,声音里满是威严,是楚玲珑的二祖父,亦是罗老太丈夫的大哥楚宏刃。
虽然已经是年长罗老太几岁,但是保养得当,熟读诗书,在村里的私塾里,教授孩童读书写字,自然少了烈日的炙烤,肌肤相当的娇嫩,加上每次睡前,楚宏刃都会用一种白芨的草药研磨肌肤,更是光滑无比,就算村里的妇人都会艳羡几分。
按说如此与世无争的大哥,自然是不会惦记二弟家的几亩薄田,奈何不住族里的几名泼皮无赖死缠烂打,愣是架着他来到二弟家里,就等着看生的孩子是男是女,若是男孩,自然田产无望,若是女孩,定是要拿回来私吞。
罗老太正在与几名妇人交代楚氏后事的功夫,听到大哥的言辞,瞬间脑袋都大了,没成想,欺负自己的竟然是自家人,儿媳妇刚过世,儿子又不知去向,孙儿刚刚出世,就被这百般刁难。
想这几亩薄田,虽然出产不了多少财富,但是却是糊口的基本,若是没了这几亩薄田,深处深山老林,还如何谋生?
难不成去大山的深处,与虎狼为群?那不是入了虎口,成为其腹中之粮了?
想到此,罗老太悲从中来,也学起泼妇的模样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流眼泪,一边哭诉自己的不幸。
“欺负我孤儿寡母的,都欺负到门上来了,这还有什么天理啊?让我们怎么活啊。”
站在一旁的几名泼皮无赖,见罗老太撒起泼来,甚是气恼,也不再伪装自己,上去意欲抓住罗老太的胳膊就想拖出去。
一直端坐在木凳上的林钧,突然起身,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看得众人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