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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   已经入了秋,碧空万里无云,却还是酷暑难耐,连空气都是火辣辣的。
      关雎宫里只放了少许的冰,丝丝的凉气散开,却如滴水入河,丝毫没能减弱半分暑热,即使宫人手里的扇子都快挥断了,素日里养尊处优的贵人们也难免有些汗意,妆容有损,尤其是淑妃。

      今日是自打去年皇上称帝以来,宫里头一次办赏花宴,淑妃作为主办人,最近很是得意了一阵。
      本来是件荣耀的事,没想到这花赏着赏着,最近颇得圣宠,还有了身孕的玉贵人却突然晕厥,白底绣着绿萼梅的裙子上还沾了丝丝血迹,惊得淑妃也差点跟着厥过去算了。

      淑妃是自潜邸就伺候元和帝的老人了,育有二子一女,还是皇长子之母,如今后宫里身份最高的就是她,她本不该因为一个贵人晕厥就如此六神无主。
      毕竟就算玉贵人真流产了,那也是意外,哪能怪得到她?顶多也就是被训斥几句。
      左右这些年她也没少被训,无所谓了。

      可偏偏这玉贵人身份特殊。

      无他,概因她们这位皇上却是个多情的种子,自打三年多前那位去了之后,就再没幸过任何人,直到这位玉贵人进宫,眨眼间就得了恩宠,还有了身孕。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玉贵人得宠只因为长得太像那位了,不过是个替身,可皇上寄情于她,且瞧瞧这关雎宫的名字就知道了,恩宠与龙嗣又都是实打实的,由不得她不担心。

      想到这儿,淑妃不安地想透过四扇梅兰竹菊纹屏风看看里边的玉贵人到底怎么样了。
      可,她觑了眼旁边波澜不惊转动着佛珠手串的“崔娘娘”崔琳琅,只得强做无事地放下擦汗的手帕,坐直了些许。
      又忍不住暗嗤一声,到底是当过皇后的人,什么时候都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也是,皇上都能为她不顾礼法把守寡的皇嫂强留在后宫里,三不五时地请安——谁知道怎么请的。自然,又怎会因玉贵人迁怒她?反正满屋子人或愁或惬意,唯独她可以是完全置身事外的淡然。

      淑妃酸不溜丢地想,要她说,她们这位皇上还真是千古第一奇帝,这半辈子钟情三个女子,都是姓崔的,还是一家姐妹,长的还都挺像。
      别的姓是跟他八字不合么?

      这般想着,里间有了动静,就见太医院陈院使出来了,脸色不大好,淑妃心下一咯噔,脱口就问,“怎样了?”
      陈院使道,“回娘娘,玉贵人是中了暑热才导致晕厥,好好休养几日就无事了。”

      就这?
      一屋子的人大约都是这表情。
      淑妃看他好似不打算再说点别的,急得不行,“那皇嗣呢,皇嗣可还好?”

      这……
      陈院使满是皱纹的脸上也露出了为难与几近崩溃的情绪,“回娘娘,玉贵人并未有孕,只是信期到了而已。”

      什么?
      宫有宫规,不得喧哗。
      但若是眼神能出声,怕这会儿是满屋子不断的惊雷了。

      淑妃觉得自己都算见过大世面了,这会儿子也愣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下意识地就看向旁边的崔琳琅,才想起坐在那儿的已经不是那位她们的主心骨了。

      崔琳琅手未停,眼未动,坐在淑妃旁的贤妃沉静地问,“陈太医,事关皇嗣,不得马虎,到底怎么回事,你且说清楚些。”

      陈太医上了年纪,大热的天还穿着厚重的官服,又遇上这种糟心事,出来回禀贵人前才整理了番,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又已是汗流浃背。
      解释的话又在心里过了一遍,他回道,“回娘娘,玉贵人之前有孕的脉象,是太医院几位同僚一起确认过的,做不得假,但现在玉贵人又确实没怀孕,老臣也觉得奇怪,几次检查后,臣等怀疑,玉贵人之前因是服用了叫百花香的药。”

      贤妃又问,“这是何物?”
      陈太医忙道,“臣等也只是听闻,若是女子服用百花香一段时日,如有身孕一般,呈滑脉之象,停用之后信期至,从脉象上看,也如小产。若非服用百花香后会有奇异花香,臣等也难以发现。”

      满目惊骇,一阵阵不停歇的吸气声,众妃嫔到底是忍不住窃窃私语。
      “都安静些。”崔琳琅终于动了动眼皮,扫了眼众人,沉声道。

      或许是皇后余威尚在,她这一开口,众人立刻噤声,淑妃也下意识地闭上了张大的嘴巴。只是下一瞬,淑妃又很不甘心,前皇后而已,老黄历都翻篇了,现在她才是后宫里最高位份的,该出声训斥的合该是她。
      叫她一声崔娘娘,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那么尴尬的身份,心里一点数也没有。
      下次,她一定要快些开口。

      “陈太医,你的意思,停了这百花香的药后会有小产之像,但你方才说,玉贵人是信期到了。”崔琳琅淡声道,“小产与信期,脉象应当不同吧。”

      陈太医道,“据臣所知,此药停用一日后就会见红,见红后的六个时辰内会是小产之像。”

      所以,玉贵人既然被诊出只是月信,便是已经停药至少一天半了,见红也快一天了。
      而她居然不声不响的,这是故意要在赏花宴上演一出小产的戏?

      能在后宫里当贵人的,都是人精,心念一转就猜到玉贵人的意图,那表情,个比个的精彩。
      淑妃想明白了,尤为气愤,亏得她还为她担心这么久,居然陷她于不义,岂有此理!

      淑妃气咻咻的,差点要拍桌子,就听崔琳琅又道,“陈太医句句都是听闻,玉贵人身子到底如何,可能做准?”

      是啊,万一是诊错了?万一并没有百花香这种药呢?反正她是没听过的。
      淑妃的气焰顿时又蔫了,暗暗松气,幸好她刚才开口得晚了。

      陈太医心里连连叫苦,汗颜道,“回娘娘,臣等的确只是猜测,玉贵人到底是不是用了百花香,还要再行查证。”

      崔琳琅微微颔首,徐徐道,“此事干系重大,还是请皇上定夺吧,诸位以为如何?”
      她虽是问大家,目光只扫过淑贤二妃。

      “对,该叫皇上知道的。”淑妃转眼又忘了刚才的念头,马上点头吩咐下去。

      很快元和帝就来了,众人齐齐行礼请安。
      淑妃又酸酸地想,到底是宠妃呢,来得这样快。

      元和帝叫了起,越过众人绕过屏风看了看还昏迷着的玉贵人,这才回到次间坐下,正坐在淑妃先前的位置,淑妃便只好在旁边站好。

      元和帝一坐下只见面前乌泱泱的全是人,空气里充斥着各种脂粉味,在闷热的房间里混成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顿时皱了眉。
      他这一皱眉,屋里霎时静得落针可闻,半点呼吸声都无,打眼一看还有人已是瑟瑟发抖。

      其实从前的元和帝还挺爱笑,性情温和又风趣,可自打那位去了后,元和帝的喜怒哀乐仿佛也跟着殉葬了,常年面无表情,哪怕是很平常地看着你,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都仿佛冰刀似的往你身上割,叫人一见生畏。哪怕淑妃这等早年也得过宠爱,陪伴了他十年的,惧怕也已刻入骨髓。

      元和帝冷声道,“皇嫂和淑妃贤妃留下,其余人都散了。”
      这里的人都再没承过宠,好不容易有了得见天颜的机会,还没一刻钟呢就被撵走,好些人自然是依依不舍。
      可再不舍,看一眼元和帝的表情……
      罢了,还是溜之大吉吧。

      人一散,屋里空旷许多,元和帝侧头吩咐,“朱向,开始吧。”

      元和帝一发话,朱向指挥人把玉贵人的贴身侍婢都带下去了,问话的问话,搜查的搜查。
      御前的人训练有素,这么大阵仗,几无声响。

      淑妃很想说点什么解释自己的委屈,可一张嘴,这么寂静的氛围下,她不知怎的,那声音就是说出不来。

      “采苓…”
      这时,屏风后传来一道声音,有些沙哑,透着刚刚苏醒的慵懒与倦意。

      想来是玉贵人终于清醒了。
      但她唤的这两个字,却无异于一道惊雷炸响在耳边,惊得淑贤二妃脸色剧变。
      就连元和帝……

      刚刚端起茶盏,正揭起杯盖的元和帝动作一顿,他乌黑的长睫下垂着,叫人看不清他黑眸里的情绪。
      茶杯上氤氲着的水汽,几乎让他的脸也模糊了。

      很快,元和帝搁下茶盏,轻轻的脆响,仿佛击打在淑贤二妃的心口上,跟着,她们心惊肉跳地看着元和帝朝里间走去,而她俩,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醒过来的玉贵人已经坐了起来,穿着薄薄的中衣,乌发如瀑贴在纸薄的背上,肩微微抬起,她似乎不太舒服,长指纤纤,闭着眼,不疾不徐地揉着太阳穴,那闲适又悠然的姿态,哪还有玉贵人从前的半分娇怯。

      只是这样寻常的动作,却叫淑妃惊骇得张大了嘴,却及时捂住嘴,仿佛怕出声惊扰到什么。而贤妃在怔愣之后,立刻看向元和帝。

      只见那素来冷酷淡漠的元和帝失了魂般,呆立当地,双目痴痴地望着那背影,身上寻常的青色长衫都仿佛无风自动……
      啊不是,是元和帝情难自禁地抬起手,似要触摸那犹如幻境中的人,却又害怕,害怕一触碰,那梦境便碎了。

      不知为何,贤妃竟是眼中一热,不忍再看。
      而元和帝已骤然收手,眉目如常,刚才的失神犹如幻觉。

      然始终一室寂静,无人出声。
      直到那背影掀开了薄薄的蚕丝被,欲要下床。这一侧身,才察觉屋里另外有人,她讶然抬眸,瞳孔一震。
      赵潭?

      云舒现在有点懵,她记得她是难产死了,魂魄却无处可去,在虚无的空间飘飘荡荡,好像是在等着投胎,混混沌沌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一天一股大力将她拽走,而后她醒来。

      是轮回转世了?
      可为何不是生成一个婴孩,她又还有自己的记忆?

      她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方才有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断断续续,模模糊糊,似乎是一群陌生的嫔妃在赏花,“她”却晕倒了。
      她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可假使她借尸还魂成了某位宫妃,赵潭怎会出现在她的寝宫?
      哪怕是他色胆包天和宫妃约会,怎么还会有旁人围观?

      而这几个旁人……
      竟都是赵潭的侧妃,还有……崔琳琅?
      素来淡静的云舒仿佛被雷劈了一样,这几个人怎么会在一处。
      这到底怎么回事?

      淑妃瞧着玉贵人的反应,忍不住阴阳怪气,“玉贵人这是什么表情,没想到你的算计被拆穿了吧?亏得皇上这么宠爱你,你却犯下如此欺君大罪,你怎么对得起皇上?”

      又有纷杂记忆涌入,云舒脑子里乱糟糟的,还没来得及分辨她的算计是指什么,就被那句“皇上”给镇住了。
      皇上,谁?
      赵潭?

      如是他是皇帝,倒能解释为何他会在宫妃寝宫。
      可他怎么可能是皇上呢。
      难不成他造反了,还成功了?
      那为何崔琳琅会好端端在此处?

      是了,这么多年他对崔琳琅念念不忘,既然都做出造反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了,强纳了皇嫂又算得了什么。
      说不定,他原本就是为了崔琳琅才谋反的。

      “玉贵人这反应,知道的只道你中了暑气脑子也被热得不清醒,不知道的还当你真是小产失忆了呢。”
      云舒脑子里一片混乱,心里也是乱糟糟的,就听到淑妃忿忿的嘲讽。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管不住这张嘴,没见别人都没开口吗。

      小产,失忆。
      云舒微微抬眸,静静地看着她。
      她目光平和,更称不上咄咄逼人,可那眼神如有实质,叫淑妃心神一凛,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又回到多年前她说错话办错事被那位训斥的日子。

      淑妃嘴张了张,原本打好腹稿的话,在这样的目光下,竟是说不出口,就见玉贵人欲站起来,但似乎还头晕目眩,一下子又跌回床上,晕了过去。

      淑妃瞠目结舌,这这这……装的吧?

      她转头就想跟元和帝告状,叫他别信了玉贵人,只见元和帝目光冰冷,已很是不耐,她心下一咯噔,她忘了,玉贵人到底是皇上新宠。

      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
      叫她多嘴!叫她嘴快!
      还是那位罚她不够狠,没长记性。

      “这事就交给你们了,务必彻查清楚,朕还有事。”

      元和帝说完就走,叫淑贤二妃都愣住了,真相未明,玉贵人未必不是冤枉的,可爱妃晕倒,皇上一句关心也没有,这未免也太,薄情了些。

      出了关雎宫,赵潭没让人跟着。
      他漫无目的地在宫城里走着,头顶烈日当空,却是一身冰寒。
      站在高楼,回望宫城,举目仓皇。
      从前他想她了,便去她院子里坐坐陪陪她,而今他坐拥天下,偌大的大明宫,却无一处有她的气息。

      “云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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