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发》淳于隐

18、18

　　“安源你好，我叫唐可蓉。”女孩对安源伸出手。
　　那是一只细腻纤长又白净的手，柔若无骨，肤若凝脂。
　　这是安源握了唐可蓉手后的第一感受。
　　“我听朝阳说他的家庭教师和我长得非常像，我一开始还不相信，但现在看到你，我还真是感到意外。”唐可蓉说。她的声音很柔，像一汪柔软的水，听在人耳里，醉在人心里。
　　安源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脸上浅浅的微笑，认真地说：“只是长得像，但是别的地方还是有很多的不同，你看——”安源指了指自己的头发，“你的头发没有我长，但是却比我好看。”
　　唐可蓉“呵呵”一笑：“你真是很可爱的女孩。”
　　“你都还没和我怎么接触，怎么知道我可爱。”安源说。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会有第一感觉，你看到她的时候会觉得很亲切很熟悉，像是很早以前见过她一样。”唐可蓉微微笑着。
　　“是不是是因为我们长得像？”
　　“不是，不单单是长得像，这和长得像没什么关系。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你，我觉得我和你缘分不会不浅。”唐可蓉笃定地说。
　　安源很惊讶于唐可蓉话语里那份坚毅的肯定，这种确定与她的温柔的声音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给安源带来了不小的触动。
　　“朝阳说你讲课讲得特别特别的好。”唐可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言表情都极为认真，让人不容置疑。她对门外温柔地喊了声“冯阿姨”，就见冯阿姨一脸笑意的立刻出现在书房里。
　　“你想喝点什么？”唐可蓉微笑着问她。
　　“我刚刚喝过了。”安源说。
　　唐可蓉笑笑：“那可不算。刚刚你是一个人喝，现在是和我一起。”
　　安源无奈：“那随便了，我对这些没什么讲究。”
　　唐可蓉笑笑，对冯阿姨说：“冯阿姨，麻烦你拿两杯黄桃酸奶来。”
　　“好。”冯阿姨笑呵呵的应承着出了房间。
　　唐可蓉吐了下舌头：“我就喜欢酸奶，讨厌喝茶和碳酸饮料。你呢？”
　　安源最喜欢的也是黄桃酸奶，不是因为她真的喜欢，而是因为那是姜瑾瑜买给她的。
　　“我也喜欢酸奶。”安源默默地说。
　　唐可蓉笑了笑：“我最喜欢的口味就是黄桃，我觉得黄桃很香，颜色也很鲜亮。我从小就特别爱吃桃子，因为这个，我男朋友以前老是说我是猴子。”
　　“姜瑾瑜？”安源听到“男朋友”三个字，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
　　唐可蓉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不容安源张嘴，唐可蓉就一副了然的表情：“一定是朝阳告诉你的，他这个小屁孩，嘴很长。”
　　安源尴尬的笑笑。
　　“但是看得出来，朝阳应该很喜欢你这个老师。以前他的家庭教师给他上完两三次课就不会再上了，有的只上一次就不会再来了。你能教他这么久，可见他是真的喜欢你。”
　　安源心不在焉：“或许吧。”
　　“他肯定没有跟你讲姜瑾瑜是个多么闷的人。”唐可蓉微微笑着，眼睛里似乎有某种光芒。
　　“没有。”
　　“以前他很不爱讲话，干什么都是我拉着他，连当众对我说‘我喜欢你’都不肯。”
　　安源眼睫动了动。
　　唐可蓉突然叹了一口气，似乎有点失落：“他就是这样。不过他人真的好。”
　　“你不应该对我说这些。”安源沉着声。
　　“为什么？”唐可蓉不解。
　　“我觉得我们还不是很熟，你没必要——”安源抬起头，干涩地笑了笑：“你没必要把你男朋友的事说给我听。”
　　“可是我觉得你很亲切，我感觉我认识你很久了。”唐可蓉急忙解释道。
　　“是么？”安源垂着眼，没有去看她。
　　唐可蓉抿了抿嘴角：“或许是我太唐突了，对不起。我在国外很多年，没什么特别好朋友，可能因为……希望你能明白。”
　　安源抬起头，对她笑了笑，点了点头。
　　都是寂寞的人。安源明白。
　　唐可蓉见安源这样子，像明白什么似地笑了下，然后说：“你去给朝阳上课吧，上完课有时间的话我们再聊。”
　　明明很轻松的对话，却让安源心里压抑的不得了，好不容易听到对方说出这句话，她感觉如获大赦一般。
　　几个小时的课程讲完后，唐可蓉原本是准备留安源在这里吃晚饭，但是安源坚持回学校，所以唐可蓉也就没有再挽留她。
　　走在下山的路上，安源觉得原本阴厉的风吹得更加猛烈了。她紧了紧衣服领子，继续往前走。
　　大风呼呼的吹着，吹得周围的大树呼呼啦啦的响。
　　要下雨了。
　　安源加快脚步，希望赶在下雨前回到学校里。
　　她走在半路时，路边突然窜出一只脏兮兮的野猫，野猫看见安源，凶狠尖利地“喵”了一声就窜到了对面的树林。
　　安源呆呆地站在路边，那只猫的凶狠嘴脸和唐可蓉的甜美微笑重叠在一起，最后是姜瑾瑜在耳边的那句“我喜欢你”。
　　她蹲下身子哭起来。
　　大风从她背后狠狠的刮着，像一把冷刀刮着她的脊背。
　　一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可没想到事实却是如此真实。
　　原来姜瑾瑜喜欢的人不是安源，不是她安源。他给她买黄桃酸奶，当着那多人的面对她表白，偶尔逗她笑，都不是因为她安源，而是因为唐可蓉。他原本该做的那些事情没有来得及做，于是就幸运的落到了她这个替身上。
　　她该庆幸么？庆幸自己成为唐可蓉的替身，能获得这样好的一个男孩子的垂青。可是她又该庆幸什么？她得到的那些全部都不是真正为了她，那些种种的好全部都是为了一个和她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孩。
　　她只是一个替代品。
　　以前唐可蓉没有出现，她可以当做不知道。即使在艾莫生日会上那么多人用吃惊的眼光看着她，她也可以装傻。因为那时的她，是真正的她，不能被取代。
　　可是现在，唐可蓉出现了，她是不是也如一件过了季的衣服，要被换下？

　　安源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她算什么，一个平凡又贫穷的女大学生。她的皮肤没有唐可蓉那么细腻白嫩，她的嗓音没有唐可蓉那么清脆婉转，她的才华没有唐可蓉出众，她的打扮没有唐可蓉那么时尚靓丽。
　　她平凡，平凡且卑微。
　　她甚至受不了唐可蓉对她过于亲密的讲话，她不是心眼小，不是。可是就是不喜欢。
　　天似乎又黑了一层，大树之间哗哗啦啦的声音甚是吓人。安源蹲在地上看着水泥地面，竟然不觉得害怕。

　　“滴——”的一声长长的鸣笛声叫醒了安源的耳朵。安源抬头看着那辆停在她旁边的车。
　　“怎么了？”车主问。
　　安源又低下头，不回答。
　　“失恋了还是考试考砸了？”依旧是那副随意闲散的样子，“看你样子，八成应该是失恋了，考试考砸了可不会又哭又笑。”
　　“没有。”安源站起来，给了艾莫一个白眼。
　　“生气就好，说明你还正常。”艾莫轻轻笑了笑。
　　安源又翻了一个白眼给他，她不理会他的油腔滑调，拎着包包往上下走。
　　“小安源，我送你回学校吧。”艾莫慢慢地开着车跟在安源后面。
　　“谢谢，不用。”安源冷声道。
　　艾莫没有再说话，一直开车在后面跟着她。
　　“你不要跟着我！”安源突然回头发怒道。
　　艾莫停下车，取出车钥匙，关上车门走到安源面前。
　　“我真不知道你犟什么。”艾莫一把拉过安源的胳膊，硬拖着她往车上走，“你生你的气，不要把你的脾气发在我身上，可不是我惹你的生气。”
　　安源冷眼看着艾莫：“原来你这个人还真的挺自私，我怎么早没发现。”
　　艾莫“哈哈”一笑：“早发现了，你还会理我么？”
　　“不会。”
　　“那不就是了！”艾莫将安源推进车里，然后打开车门。
　　“系好安全带。”艾莫看了她一眼，然后踩油门。
　　一路上，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艾莫时不时用眼风扫视一下安源的表情，安源不是不知道，但是当做没看见。
　　回到学校，安源直奔宿舍。将包包往桌子上面一甩，就爬上床。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因为来电嗡嗡的震动了好几次，安源也不理会。
　　就这样迷迷糊糊睡去。
　　突然有人不停的在床下面挠她。
　　“源子源子。”
　　安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是付霜。
　　“有人找你。”付霜说。
　　“谁呀？”安源睡意未退，声音还有点哑。
　　“不知道，在西大门那里。”付霜好奇地看着安源，“看不出，你最近有点犯桃花啊。”
　　安源皱皱眉：“别瞎说。”
　　“我可没瞎说！这会等你的又是一个男的，又有气质又帅，你不知道他往他旁边的跑车一靠，迷倒多少从西大门来来往往的女生。”
　　安源穿衣服的手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着刚刚穿衣的动作。
　　根据付霜的形容，安源已经知道是艾莫。她不明白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他怎么跑到她们学校来找她。
　　来到西大门口，安源一眼就看见了艾莫。艾莫正好回头看见了她，他对她招招手，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安源来到他旁边：“你怎么来了？”
　　“只能让姜瑾瑜来找你，我就不能？”艾莫反驳道。
　　“这不一样。”
　　“不一样在那里？”艾莫挑衅的说。
　　艾莫这句话成功地将安源弄得有点窘迫，换做是平时，安源早就说：“因为他是我男朋友，你不是。”可是今天见到了唐可蓉，安源突然没有底气说出这番话来。
　　“算了，不逗你。”艾莫打开车门，“看你今天心情不好，我带你出去兜兜风。”
　　“我不去！”安源作势要走，却被艾莫拉住。
　　“放心，一定在你关门之前回来。”艾莫说。

　　两旁的街灯不停往后退，不停变动的光组合在一起，像一条流动的发光的河流。
　　前面是一个长长的红灯。
　　安源坐在他旁边没说话，她双手放在膝上，目光过于集中的看着某一个地方。一只手伸出来，把走神走了很久的安源吓了一跳。
　　“干什么！”安源连忙躲开他。
　　“帮你系下安全带，你这么冒冒失失的，坐车连安全带都不系，要是出车祸了你连怎么死都不知道。”艾莫笑笑。
　　安源扭头看他：“我发现你今天说话特毒。”
　　“我一向这样。”
　　“我知道。”安源说。
　　艾莫惊讶：“你能知道？”
　　“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的眼神很毒。”安源认真地说。
　　“是。”艾莫承认。
　　“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安源问。
　　“只对你。”
　　“哦？为什么？”
　　艾莫笑了下：“重病要用猛药治。”
　　“你才有病。”安源不想理他。
　　艾莫笑笑不说话。
　　一个兜风结束，艾莫送安源回到学校。安源要下车时，艾莫突然张口：“安源，你是不是很喜欢姜瑾瑜？”
　　“这和你有关系么？”
　　“他是我的朋友，我问问。”艾莫随意的笑笑。
　　“看不出来，你这个人还挺关心朋友的啊。”安源冷嘲热讽道。
　　艾莫没有说话，车内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车窗外是来来回回的学生和公交车的影子。
　　“是，我是有病。”艾莫突然说。
　　他用一只手覆盖到安源手上，然后良久地盯着她的脸，“你信不信，我居然会喜欢你。”他紧紧地看了安源许久，久到安源以为他看了她一个整晚，然后他又突然松开安源的手，直视着前方，喃喃自语道：“我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安源还是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她怔怔地吃惊地看着他，乌黑发亮的眼睛里满满的是不可思议。
　　“我不信。”安源说地斩钉截铁。
　　“我知道你不会信。”艾莫低下头，自嘲地笑笑，“连我自己都不信。”
　　安源很局促，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你下去吧。”艾莫替安源拿了主意。
　　下了车，安源还没来得及转身，艾莫就开着他的车“呜——”的一下开走了。
　　安源站在原地，眼睛追随着艾莫汽车的尾灯。
　　他说他喜欢她，有可信度么？
　　这会不会又是一个不怀好意的玩笑？
　　安源想着，心里感到一阵浓过一阵的伤心。
　　“你去哪里了？”一个声音突然从暗处传来。
　　安源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季华溪。
　　“你在这里干什么？”安源问。
　　“你别管我是干什么，我问你，刚刚那个人是不是艾莫？”季华溪走到她面前，有些恼怒地问。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安源没好气的说。
　　“你怎么跟他这种人混在一起！你知道不知道他这个人有多少心眼。”
　　“是，再多也多不过你们，至少别人不会把我当做一个替代品。”安源冲季华溪喊道。
　　季华溪愣了一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安源的话，过了好久才说：“你听谁说的？”
　　“这是事实是不是！”安源看着季华溪，一个字一个字咬得很紧：“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季华溪看着安源，一时间无言以对。
　　“季华溪，你和姜瑾瑜，我讨厌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