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颜月溪

7、第 7 章

　　女孩继续说话。

　　“真想找个康巴汉子爽爽，看是不是如传说中那么勇猛。”
　　“晋阳不就是康巴汉子，你找他试试得了，试过了把心得体会告诉我，没准我也去找一个。”
　　“我说姐，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这么口无遮拦，康巴汉子不爱洗澡洗头，身上都是味儿，你们受得了才怪。”男孩忍无可忍插了一句。

　　一阵哄笑传来，两个女孩才意识到对讲机没关，她俩的对话已经被几辆车都听到了，赶忙关掉对讲机。

　　慕云飞笑得不行，“没想到你们女孩子私下里聊这么开，表面上还装得那么一本正经，晋阳那家伙现在心里一定美滋滋，有两个漂亮女孩想跟他上床，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艳福么。”

　　“你得了，人家就是嘴上说说。”景萱被他笑得脸上一阵臊热。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慕云飞还在笑。

　　“康巴汉子那方面是挺厉害，可他们某些生活习惯方面也真的挺原生态的。”素年忽然在后座插了一句，惹得慕云飞下意识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我睡过一个，在雅江。”素年语气轻松随意，仿佛说的是别人，“他请我吃了顿饭，还送了我一串佛珠，就是这个。”抬起手给前座的人看。

　　“你们女孩现在都这么不矜持吗？就为了顿饭？”慕云飞心想，你父母知道你在外面这样随便吗？

　　“才不是为了一顿饭，我是喜欢他们的长相，高大威猛，笑起来又很甜，为自己高兴，想做什么不行，又不违法。”素年觉得慕云飞不应该那种保守死板的人，他的身材气质，那双会勾人的眼睛，一看也不可能保守得了。大概还是男人双标，自己可以在外面作天作地、浪得飞起，却不许女人也这样放得开。

　　“天底下不违法的事多了，裸奔也不违法，你干吗？”慕云飞不无嘲讽地笑。素年白了他一眼，这男人嘴巴未免太毒了点。

　　“前提是你得保护好自己。”景萱不像慕云飞那么爱刻薄人，从医生的角度出发，觉得女孩子还是要谨慎。

　　“太放不开，会失去很多机会，毕竟好东西谁看着都眼馋，谁都想分享。”素年有意压低声音在景萱耳边说。她能看得出来，景萱和慕云飞之间隔着点什么，让他俩没那么亲密。不像豹哥豹嫂，那种腻味劲儿，就算不是正头夫妻也是情人。

　　景萱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内心一阵躁动，偷偷去看慕云飞，却见他意味深长瞧了自己一眼。素年至少有句话是对的，越好的东西越多人惦记，人也一样。

　　到了纳木错湖，众人纷纷下车拍照，都说这里是天空之境，在湖边拍照能拍出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景萱拿着相机拍了很多照片，遥望着辽阔的湖面和远处的念青唐古拉山，油然而生一种念天地之悠悠的孤独感。

　　“我有个小兄弟也在高原。”慕云飞指着远处的雪山。
　　“什么？”景萱没听明白。

　　“我家虽然祖籍南京，但我小时候一直住在北京，我们院儿里很多一起长大的人，有跟我一般大的，也有好些比我小的，有个跟我玩得不错，算是发小儿吧，我家搬去南京后还一直跟我有联系，前两年听说去唐古拉山当兵了。”

　　“海拔那么高的地方……这回你要不要顺道去看看他？”

　　“不了，上山要走很久，车队等不了，二来，他去唐古拉山就是为了躲着不见人，我又何必去打扰他。”

　　“都说念青唐古拉山和纳木错湖是一对恋人，也许他在那座雪山上思念着谁，不想被人知道。”景萱拿起相机，拍雪山湖泊，只觉得天地浑然一体，就像素年所说，冥冥中有天意。

　　众人在纳木错玩得高兴舍不得走，协商后决定在这里露营一晚，也算是体会一下来藏区旅游住帐篷的滋味。晋阳劝不动，只得随了他们，反正他们还有车，夜里冷得受不了就去车上睡。

　　帐篷搭好了，几个男人在湖边生起火堆给女人们取暖，景萱和北京两个女孩坐在火堆旁烤火，豹哥豹嫂骑在湖边牧人牵着的白牦牛上拍照，素年则围着玛尼堆绕了一圈又一圈，弗兰克和高老师一家去圣象天门拍照，郦栀不知道和晋阳去了哪里。

　　“看我弟，傻瓜一样跟着那个柴火妞一圈圈绕玛尼堆，真是昏头了。”
　　“中了她的毒了，小男生纯情，哪里见过那种明媚忧伤伪文艺范儿。”

　　北京女孩不屑地看着素年和她弟弟，拿她弟弟没办法，那是个死宅男，还是个犟驴，大人说什么都不听，就喜欢听外面的。

　　夕阳西下，波光粼粼的湖水被日光染成金子，景萱看到慕云飞又在玛尼堆的经幡上写字，他已经写了一天了，也不觉得累，很是好奇，他到底在写些什么，是在为自己和家人祈福，还是和她有关？他不说，她就也不问。

　　她有种感觉，自从那天她在拉萨的小饭店抢着结账，他就对她冷淡了许多，依然照顾着她，却也经常丢下她，一个人单独行动，就像此刻，他离她远远的，饭也不吃，只顾在经幡上写个不停。

　　高老师一家和弗兰克回来的时候带回来很多玉米，说是特意绕到最近的村子里买的，几个人装好烧烤架，用铁丝把玉米插好，放在烧烤架上烤，玉米烤了很久才熟，好在也不赶时间，慢悠悠就当是在体验野外生活。

　　“真好吃，比我们那里的玉米好吃多了。”高老师那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女儿忽然说了一句。
　　“是啊，很甜。”景萱吃了一根玉米，又拿起来烤另一根。
　　“萱姐，听说你是协和毕业的，我也想考协和。”高姑娘凑过来和景萱说悄悄话。
　　“你怎么知道？”

　　“你男朋友告诉我爸的，他还说你是博士，因为成绩特别好，读书的时候就被部队看中了，特招入伍。”高姑娘很腼腆，说话的时候老低着头。

　　听慕云飞在背后这么夸自己，景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讪笑：“还行吧，你成绩好，考协和不成问题，最主要是你要想好了，学医、当医生其实挺苦的。”

　　“我倒不担心我的成绩，我——”高姑娘越说声音越小。景萱没听清，追问：“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

　　说的吞吞吐吐，看来心事压在心里很久了，和父母不敢说，或者是不想说，对自己这个陌生人倒是有了倾吐的欲望，景萱鼓励她，“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高姑娘缓缓放下手里啃了一半的玉米，视线落在燃烧着的火苗上，轻声道：“我喜欢班里一个男生，但是他成绩不怎么好，他肯定考不上协和，最多考个二本……我很喜欢他……我爸妈对我期望特别高，他们还希望我将来去美国留学。”

　　父母过高的期望、和初恋即将分别的惆怅，都化成了无形的压力，难怪这个小姑娘患上了考前焦虑症，景萱叹息一声，同情地说：“就算他考不上协和，也不意味着你们就一定会分开啊，北京那么多大学，他总能考上一个，你去美国留学，只要想回来也总会有回来的一天，如果在这个过程中，你和他都不会变心，都愿意为彼此坚守，这样的感情反而值得期待和等候。”

　　“不会变的，我和他初中就是同学，都喜欢他六年了，他很努力才和我考进一个高中，但是高考和中考到底不一样，他的成绩进不了协和。”

　　“那你会因为他成绩不如你，就瞧不起他吗？”
　　“不会，他除了成绩不如我，别的都比我强，他还很受欢迎，班里老师同学都喜欢他。”高姑娘说起心上人，眼睛里闪着光。

　　景萱淡淡一笑，看向慕云飞，“那个人也是除了学历不如我，别的都比我强。”高姑娘看过去，玛尼堆旁慕云飞高大帅气的身影，幽幽道：“那怎么一样，小慕哥哥那么帅，相比学霸，帅哥才是稀缺资源，我们全学校都找不出像他那么帅的。”

　　“可能吧。”景萱讪笑。他不仅帅，他还不好惹。惹他生气，睚眦必报。

　　夜色渐浓，看慕云飞还坐在那里发呆，景萱本想把烤好的玉米过去给他吃，没想到已经有人先一步去找他。

　　“借个火。”郦栀手指夹着烟去找慕云飞。

　　慕云飞刚要掏出打火机，却见郦栀已经凑过来，只得就上去把自己口中燃着的烟和她口中的烟相对，很快，她的烟也燃了起来。

　　“一个人在这发什么呆呢，装深沉。”
　　“你怎么知道是装的，我就不能真深沉？”
　　“真深沉也不用跑这个地方来展示深沉，这里更适合放飞自我。”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看出他有心事，慕云飞苦笑一声，却不想和她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你那车性能不错，舒适性差了点，以后跑这么长的线路还是租一辆Prado更实用，开着舒服，出了故障零配件什么的也好找。”

　　“你开过我那车？”
　　“市面上的越野车我都开过。”

　　“我是说，我那辆。”郦栀慢悠悠吐了口烟，一语双关。慕云飞岂能听不懂她意思，笑答：“开我自己的车更顺手。”

　　夜风中，烟头明灭，一红一暗两个光点。景萱看着玛尼堆旁那两团黑影并肩而坐，只觉得鼻子酸酸的。湖边坐着有点冷，她只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裹着军大衣躲进帐篷里躺着。

　　帐篷里亮着灯，就着灯光倒也能看点书。景萱翻开看了无数遍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强迫自己不去想外面那个人。

　　熟悉的文字和情节，却无论如何看不进心里去，景萱忍不住往帐篷外看过去，那两个影子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