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颜月溪

5、第 5 章

　　“你不是医生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慕云飞看到景萱两颊飞起红云，有意逗她。

　　这叫什么话，好像医生就没有羞耻心一样，景萱反驳他，“这和是不是医生有什么关系呢，医生就不会不好意思吗？”

　　“尸体都敢摸，哪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有个当军医的朋友，说她上学时最喜欢解剖男尸，尤其喜欢给重点部位拍照。”

　　“这也太不尊重大体老师了，哪能这样，学医的不能随便拍照。”
　　“她又没把照片给别人看，都是当成标本作业给自己看。”

　　“什么恶趣味，你交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朋友，医生只是个很普通的职业，并不会失去正常的道德观念和是非判断。”景萱觉得自己神圣的职业受到了玷污，学医的可不是个个都那么变态。

　　慕云飞笑笑，没有说话。景萱有时候天真得像个小女孩，内心有一份轻易不能动摇的坚持，他喜欢她这种坚持，让她不同流俗。

　　雨后清寒，气温估计只有几度，下车后景萱裹紧了身上的羊毛披肩。披肩是她有次巡医时从藏民手里买的，纯天然羊毛手工织成，厚实保暖。

　　站在路边，慕云飞给她拍照，见她呵出白气，问她冷不冷，“冷的话一定要跟我说，我车上备了两件军大衣，冻久了会感冒。”

　　景萱走得慢，慕云飞不时放慢脚步等她。二号车的两个北京女孩喜欢找慕云飞说话，还总让他帮她俩拍照，叽叽喳喳一路说个不停，景萱不想扫她们的兴，索性落在后面，让她们说个痛快。那两个女孩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藏族服饰，披披挂挂，穿在身上还挺像那么回事。

　　雾气润湿了头发，景萱把披肩搭在头上，看着远方山间云雾缭绕，有一种世外桃源般的清冷，一扭头，看到弗兰克拿着相机拍自己，听到弗兰克说，景，你这样很好看。

　　“好看就把照片发给我。”景萱和弗兰克互相交换手机号。他的拍照水平确实不错，把她拍得很美，尤其是一张她站在河边的侧影，乌黑长发把脸部线条映衬地更加柔和，清纯灵秀看起来像是落入凡间的精灵。

　　景萱把这张侧影照设为□□头像，没想到很快收到慕云飞发来的留言。
　　——这是哪位仙女？
　　景萱抿嘴一笑，发信息回他。
　　——是个你不认识的仙女。

　　很快，他又发来。
　　——那把她介绍给我吧，我就喜欢这样的。
　　慕云飞低头看着手机，等了半天，却看到她发来这么一条。
　　——她才不想认识你呢，最好永远不认识。

　　知道她就在后面，慕云飞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回给她。景萱看着他背影，心里有些懊恼又有些后悔，何必这么刺他呢，反而显得她特别矫情、口是心非。

　　开车回县里，慕云飞一路没有说话，景萱想找他说两句话，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趁着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把带来的水果洗净削皮，切成一块块，准备下午开车的时候拿给他吃。

　　下午开车上了米拉山，这里是318国道上第二高的地方，海拔有五千多米，景萱主动要求替慕云飞开一段，慕云飞没有推辞，把驾驶座让给她，自己舒舒服服坐在副驾驶上吃水果。

　　“你这车真好开，底盘高视野特别开阔。”景萱头回开悍马，觉得比她以前上学时开的小POLO威风多了，动力足、制动性能也好，这要是一路开过去，自己就是川藏线上最英姿飒爽的女司机。

　　我的车当然好开，所以让你给开了。慕云飞腹诽一句，没有接她的话。

　　景萱见他不想搭理自己似的，心说他气性还挺大，讪讪地有点没趣，这个人冷起来的时候还真是低气压，怎么都哄不好似的。

　　气氛一度尴尬，直到慕云飞自己打破沉默。

　　“你知道我到西藏最烦什么吗？”慕云飞问景萱。景萱摇了摇头，心头一紧，他该不会是在说她吧，这就嫌她话多了？

　　慕云飞吃了一块火龙果，“最烦那帮装文艺的，博客和空间发几张丑不拉几的自拍照，配文必是人间天堂、洗涤心灵、净化灵魂之类的话。”

　　景萱浅笑，“你是没什么文艺细胞，军人嘛，铁血作风，哪有什么浪漫可言。”“谁说军人就不能文艺、不能浪漫，你别诋毁我们军人，你自己难道不是军人？”慕云飞不满。

　　“那你的意思是，我新换的□□头像丑不拉几？”
　　“我没这么说，我是说某些人，读书不多，偏爱装文艺。”

　　慕云飞拿起一块黄桃塞进嘴里，似乎是在表达对景萱用弗兰克拍的照片当头像不满，他忍了半天又说：“我给你拍的照片不好看吗，为什么单单用那张当头像。”

　　景萱这才明白这家伙是吃醋了，没有言语。

　　快到拉萨的时候，景萱看到远远地有个人站在路边招手，猜到是有人要搭车，把车速缓下来。慕云飞察觉到车速变化，说：“别停啊，不要理那些搭车的，会缠上你的，徒步穷游就穷游到底，搭车算什么。”

　　“反正也快到拉萨了，带她一段也没关系。”景萱把车停在路边，让挥手请求搭车的女孩子上车。女孩子坐到后座，告诉他们，他们是她招呼的第三十七辆车，也是唯一肯搭她的车。

　　女孩叫素年，穿一条拖地长裙，白色外套看起来脏兮兮，大概是一路风尘仆仆也没有换衣服，两条麻花辫子更是又毛躁又凌乱，长得倒还漂亮，自称是个大四学生，写毕业论文没有灵感，到西藏找灵感来了，顺便净化一下心灵。

　　“我想去拉萨，听大昭寺的喇嘛诵经、看壮丽巍峨的布达拉宫，听说那里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喧嚣和宁静共存，能洗涤和救赎世间一切灵魂的苦难。”女孩子说话一股浓浓的文艺范儿。

　　“心要是脏了，念一百次经也没用。”慕云飞一阵笑，有意瞥了景萱一眼，景萱使个眼色，让他别再呛人家。慕云飞会意，没有继续说。

　　前方有个大型玛尼堆，挂着五颜六色经幡，车队在晋阳的带领下把车停在路旁，众人下车去拍照，稍作休息。

　　看到那个叫素年的女孩绕着玛尼堆转了一圈又一圈，仿佛还念念有词，三号车车主郦栀悄悄走到景萱身旁问，“你们怎么想起来让那货搭车，神叨叨的，川藏线上特别多这样的穷游女，蹭吃蹭车，没准还蹭睡。”

　　“看她在路边蹲那么久，想着天也快黑了，蹭车就蹭车吧，反正我们也要去拉萨。”

　　“装什么文艺范儿，棉麻长裙麻花辫、光脚穿破球鞋，邋里邋遢的，你留神啊，这种很多都有病，可别让她把你男人也蹭了。”

　　“他不是我男人——”景萱忙否认，“是战友，我们都是军人，搭个伴儿出来旅游。”

　　“挺爷们儿的，你不考虑考虑？劲儿劲儿的男人多难得？”郦栀笑着看向慕云飞，那是个放到哪儿都扎眼的男人，哪怕不说话，那做派也是嚣张又野性。一路上没人愿意惹的豹哥被他收得服服帖帖。

　　景萱远远看着，他似乎又在玛尼堆的经幡上写东西，这一路，他只要看到玛尼堆就会过去在经幡上写字，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她从来没问过。

　　“惹不起。”景萱低下头，淡淡的惆怅涌上心头，不去看那个人。

　　郦栀架上墨镜，悠然去向自己的车。景萱想起她的话倒也没放在心上，别人也就罢了，慕云飞那性格是万万不会被素年蹭上的。

　　素年大概是走累了，远远走过来找景萱要水喝。景萱从后备箱拿了两瓶水给她，见她喝得咕咚咕咚，心想这是渴了多久了。那细瘦的手腕，小孩一样，套着两串紫檀佛珠，脸更是只有巴掌大，一双大眼睛下浓重的黑眼圈，一看也是好几天没休息好。

　　“你走了多少天了？”景萱把零食也拿出来分了点给她。

　　“快一个月了，三月初出来的。”素年告诉景萱，她每年寒暑假都会徒步旅行，她去过大理丽江、去过泸沽湖、香格里拉、还爬过四姑娘山，到拉萨这一次是她最长一次徒步旅行。

　　“我喜欢一个人思考，在路上。”素年从包里掏出一本书给景萱。景萱一看是文艺青年必读书、凯鲁亚克的《在路上》，笑说：“这书我看过，没看懂。”

　　“遇到坏人怎么办，你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景萱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我分得清好坏。”素年笑了笑，“你和慕哥就是好人，那个豹哥，一看就是个俗不可耐的暴发户。”

　　“人不可貌相，他其实心眼不坏，还老请我们大家吃饭。”景萱笑着说。

　　“俗。”素年瞧不上豹哥那种举止做派，也不喜欢他的穿衣打扮，一身名牌，但是穿上龙袍不像太子。

　　为了早点到拉萨，接下来的行程没有再停车休息，七点多的时候车队开进拉萨，晋阳早就给他们订了全拉萨最好的酒店，一行人下车休息。

　　这一天很累，到酒店以后，简单吃过晚饭各自回房，反正已经到了拉萨，想看布达拉宫和大昭寺有的是时间。

　　拉萨日出晚，景萱睡到八点多才起床，跑到卫生间想上厕所，却见慕云飞正对着镜子刷牙，只得等了一等，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刷完牙之后他又开始刮胡子，景萱实在等不及，敲了敲门。

　　“你好了没有？”
　　“没好，尿急你就进来插队，在外面排队就只能等。”

　　景萱推开门，看到他一脸泡泡，慢条斯理刮胡子，也不多说话，直接上手把他推出门去。

　　“哎呦——”慕云飞一声惨叫，大概是刮胡刀不小心刮到了脸皮。景萱没理他，直接把洗手间的门给反锁了。

　　等景萱方便完了，见慕云飞拉着一张脸瞪着自己，脸上还有血渍，这才有些歉意，“对不起啊，我实在太着急了，没想到会碰到你胳膊。”

　　“惹我生气，你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慕云飞看到她那种可爱又讪讪的表情，又恼又无奈，去卫生间把脸洗了。等他出来，景萱已经准备好了消毒酒精和创可贴，让他坐下，自己给他处理一下伤口。

　　“消毒就行，我不贴东西，丑死。”慕云飞乖乖坐下。

　　“有电动的，干嘛还用手动的，多不安全。”景萱细心给他拿酒精棉擦拭消毒，还好，创口非常小，已经不流血了。

　　“手动的刮得更干净，我胡子硬。”慕云飞看着景萱未曾梳洗的脸，笑着说：“我们这样，也算坦诚相见了吧，这一路上你连妆也不化，就这么素面朝天的。”

　　“怎样，我天生丽质，素颜也美。”
　　“嗯，好看，最主要是皮肤好。”

　　看到景萱头发落下来挡眼睛，慕云飞伸手想替她把头发拿开，哪知道景萱误会了他的意思，抬手就把他的手打开。

　　“干嘛？给你撩开头发而已……你以为我要摸你？”慕云飞哭笑不得。难道不是吗？景萱哼了一声，明明他刚才盯着她的脸看，还说她皮肤好，倒是挺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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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一个搭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