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调的天空》司徒启

2、第 2 章

　　鲁兰劳斯还是走了。一个离别的机会都不留给我，就这样消失了。
　　没有他的钢琴室，没有他的街道，没有他的教堂，没有他的生活，都失去了以往的意味，时间并没有冲淡我对他的感觉，反而，我越来越的想念他。
　　我更常去教堂，这时的我多了一个祈祷的理由。
　　我试着去喜欢某个女孩，但都以失败告终，因为我无法容忍她们的任性，以及娇嫩。我没有像鲁兰劳斯那样大，那样温暖的手。也不会有像他那样宏大的胸怀。所以我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真实的感受到我的生活不能没有鲁兰劳斯。18岁的那个晚上，我下定决心。
　　“去维也纳，去找他”

　　收到鲁兰劳斯的信，是在他走了几年以后的事了。他答应教我钢琴，就真教我钢琴；答应给我写信，就真给我写信。我已不记得当时自己拿着他的信，手是抖得多么厉害。那种心情也是无法形容的。只记得我又哭了，泪水都模糊了他的字迹。
　　信上说他在那边一切都好，维也纳是个美丽的城市，蔚蓝的天空，棉花一样的云，清澈的河流，那是一片自由的净土，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在这里的人们一切都可以得到净化。上帝就在每一个人的身旁... ...
　　带着这样一封平淡无奇的信，我踏上了前往维也纳的旅程。海风吹过我的头发，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或许母亲看到我留在桌上的信会嚎啕大哭，父亲会恨不得杀了我，但那也是两天之内的的事，他们也会像对姐姐那样也渐渐的将我遗忘吧，我也只是... ...寻找我自己的幸福罢了。
　　对着耀眼的天边，微笑挂上我的嘴角。

　　在维也纳，我发了疯似的找他，每所学院，每座教堂，每家殿堂，却不见他的身影。后来我失望了，因为我发现鲁兰劳斯可能骗了我，他可能根本没有来过维也纳——也许来过，只是很快就走了。在夕阳下的广场上,我漫无目的的走过，拖着行李，像一只被主人赶出家门的狼狈的流浪犬。维也纳的秋天很冷，围巾也抵挡不住刺骨的寒风。
　　天色渐暗，我转身拐进一家昏暗的咖啡馆，只想来杯滚烫的咖啡，温暖我僵硬的手指。
　　咖啡馆里的音乐，是一首非常普通却悦耳的钢琴练习曲，名字我忘了，是他曾经伏着我的手练习过很多次的。舒缓，带有淡淡的哀愁。
　　从台前走过，我愣住了。身着黑色燕尾服的钢琴师，坐在黑色三脚架钢琴前，演奏着乐曲如痴如醉，手指在琴键间流淌，闭着双眼。灯光照在他皙白的皮肤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是鲁兰劳斯，我深深爱恋的男人。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傻傻的从他身边走过。
　　坐在靠窗的位置，我的视线无法从他身上移开。握着温热的摩斯卡，我有种想哭的冲动。这难道就是他所谓的前途？不在学校，不在礼堂，只在众多咖啡馆里不知名的其中一家，只是一名不起眼的钢琴师。这跟街头卖艺有什么不同？即使这样，你也不肯回家吗，鲁兰劳斯？
　　过客来了走，走了来，一轮换上一轮，台下换过千百张面孔，唯独台上的他，一层不变。
　　思绪在我头脑里不停的翻转，从那双温柔的大手起，一直到他离开前我抱着他的肩膀哭泣。
　　手中的摩斯卡也渐渐变得冰凉，直到夜深。街上，馆里都变得安静。
　　“先生，打烊了”
　　服务生提醒我，我才注意到店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台上熄了灯，他已不在。
　　“请问，台上演奏钢琴的那位先生您知道他住哪里吗？”我慌忙的问道。服务生想了想却回答我说“对不起，不知道... ...”
　　“那您知道哪里能找到他吗？他已经走了吗？什么时候走的？”
　　“哦 ，是的先生。好像刚刚已经从后门走了... ...”
　　话未完，我提着皮箱就跳了出来。
　　凌晨的风还是那么大，贯穿狭小的巷道。
　　“鲁兰劳斯！！”
　　我对着一个长长的背影大叫。他停住脚步，风吹动他的长大衣，没有回过头来。
　　“鲁兰劳斯... ...鲁兰劳斯！！... ...”
　　我继续没命的大叫着，丢下行李就向他跑过去，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还是老样子，肩膀宽大，厚实。只是我变了，我长大，长高了。
　　我又哭了，像很多年很多年前一样，伏着他的背，哭泣。只是这一次由于年岁的成长，我只是轻轻地，轻轻地哭出声来。
　　“帕尼... ...”
　　他轻声叫着我的名字。低沉，有些沙哑的声音将我的心都融化了。还是没有回头看我。
　　“鲁兰劳斯，我想你，从你离开的那一天起，我就开始想你，这些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但是没有你我真的好难受，我爱... ...”
　　不等我把话说完，他回过身就亲吻了我的唇。
　　那一晚，他什么也没跟我说就在他房间里做了爱，他像对待姐姐那样对我，不停的亲吻我，爱抚我。
　　我说：“你是把我当做姐姐做的吗？”
　　他转过身，温柔的望着我的眼睛，什么也不说，再次吻上我的嘴。
　　我爱鲁兰劳斯，就算把我当成姐姐索菲娅也好，我已经不在乎了。至少，在他身边的不是姐姐，是我。
　　那一年，我23岁。

　　我坐在广场喷池的边缘，轻轻的丢下一枚硬币。
　　我现在很幸福的生活着，和鲁兰劳斯一起。在得知我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以后，鲁兰劳斯很收留了我，尽管他的脸色很沉重，我知道他想起了索菲娅，当初也这么一走了之；我也知道他想劝我回家，但是鲁兰劳斯什么也没说。我知道，他明白我是那么的爱他。
　　远远地，我看到他从杂货店里出来，向老板谦逊的说着什么，然后转身向我走来。
　　我以微笑迎接他，然后接过他递给我的那个从杂货店里买来的满是灰烬的旧的八音盒。
　　打开它，便是一首悦耳的水晶铃声。
　　“就是它了，L大调的天空”
　　“什么？”
　　鲁兰劳斯不解的看着我，我抬头望着他的眼睛，笑着回答。
　　“L大调的天空，我给取得名字”
　　“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我记得你以前常在我家里弹奏这首曲子，儿时的记忆，加起来，我想到了L这个词。”
　　“L?”
　　“在英文里是‘爱’的开头字母。”
　　我望着鲁兰劳斯那深邃的黑瞳，他只是咬了咬唇，然后终于冲我露出了温柔的笑脸。
　　中午，他要去我们相遇的那家咖啡厅工作。看了看那家店的名字，孤寂浪人，我是明白了，就算他不说，我也能想到他那些年漂泊的生活。
　　我希望我能成为他的港湾，一起，不再孤独。
　　凌晨两点回到家中，我要让他感受到，不再是面对空荡的陈设，还有我在他身边。
　　然后□□。
　　每天如此单调而幸福的重复着，就像书柜上的八音盒，不断地重复着同一首乐曲。这是我跟他的歌，我跟他的生活。尽管没有文证结婚，但我们就像真正的夫妻那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半年，甚至更久我已不记得，只是突然的一个早上，他很反常的起得很早，拦过朦胧浅睡中的我的脸，说：
　　“再见了，帕尼”
　　“几点了？”我含糊的问道，听不出来那声音中带有点淡淡永别的味道。挣扎着撑起身。
　　谁料他却又将我按倒回枕上。还是什么也没说，凑上来就又是亲吻。我在他的火热温柔中沉沦，融化。
　　末了，他起身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了句：
　　“我爱你，帕尼”
　　低沉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剑，再次穿透我的心脏。我感动得快要哭出来，这是鲁兰劳斯第一次对我说爱。我不知道这将会成为他唯一一次说爱我，更不知道这是他对我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等我回应，他就走了，回过神儿来只听到门轻轻被关上的声音。我躺在床上脸红，心跳，兴奋得不能自己，然后哭了。
　　这意味着什么？我真真正正的获得了鲁兰劳斯。我不再是姐姐的影子。
　　可是
　　天亮了又渐渐变黑，夜晚又渐渐被黎明所代替。我等了整整一个晚上。鲁兰劳斯没再回来。
　　直到中午，门铃终于响了，我的疲惫一下子荡然无存，他终于回来了。
　　但在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笑容在我脸上凝结。我愣住了，站在门口的不是鲁兰劳斯，是我父亲。
　　“父亲... ...”我无力的叫着。
　　带着一脸的疲惫与愤怒，父亲走上前就给了我一巴掌。不疼，但是心里很疼。
　　父亲能找到我，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消失了的鲁兰劳斯。
　　果然，父亲告诉我是鲁兰劳斯告诉他我在这里。
　　“如果不是皮埃尔先生拜托我将你带回家，我们早就放弃了你这个逆子”父亲这么说着。威严，果然是爵士家族的后裔。
　　我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我不明白，鲁兰劳斯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明明对我说了爱，难道那都是骗我的吗？
　　父亲给了我看他写给他的信。
　　“... ...帕尼应该有个正常的生活，像您跟您妻子那样，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心仪的姑娘结婚成家，生一群小孩，然后慢慢的老去... ...我什么也没有，只能带向他走向毁灭，所以为了您儿子的幸福请带他回家吧... ...”
　　我看不下去了，心痛得快要死掉。颤抖的手捏碎了暗黄的羊皮纸，眼泪模糊了他的字迹。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鲁兰劳斯会丢下我，我不相信他会骗我，从小到大，一直的一直，他都是好人，温柔的大哥哥。
　　带着一丝的希望，我去了孤寂浪人咖啡馆，孤零零的三角钢琴前空无一人。服务生告诉我，他在很早以前，就辞掉了工作。
　　原来如此，在很早以前他就已经安排好今天，假装上班，准备一切，离开我。
　　我已经没有了泪水，我知道，这场恋爱我注定是个失败者，因为我爱得比他深。
　　站在广场的中央，举目四望，手中的八音盒单调的重复着那首幸福的乐章。鸽子在这里起飞，扑腾着翅膀。蔚蓝的天空变成灰白。寒风刺骨，渐渐的，我失去了意识... ...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