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星空灯》肥丘瓜皮

1、第一章 小升初考试

　　第一章

　　最后一场小升初考试结束后，天空下起雨来。城市变成了一片寂寞的灰。我背着书包，呆呆地走出教学楼，没有丝毫考试结束的快乐。

　　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的状况。语文做到后面几道阅读题时，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紧张，我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我一定考砸了。

　　我扯下脖子上的红领巾。无数雨丝落在我单薄的肩上。我现在只寄希望于夫子庙里的神仙大发慈悲，可怜可怜我这每个周末都拿来上补习班的小鬼。

　　我窝在家里看书，提心吊胆地度过了一个星期。爸爸有时会过来敲我的门，我心里慌得很，只应了一句就不再搭理。

　　“这孩子也太奇怪了。”妈妈摇着头。

　　“别人考完试都开开心心的。就只有你在家里蹲。”爸爸说。

　　我的好朋友小桃来我家做客。

　　“晓光，桥对面有一家卖灯具的小店，听说开了许多年，里面有个奶奶据说会巫术喔！要不要去看看？”

　　小桃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我从小到大的好友和“仇敌”，每次考试都暗中较劲。

　　拒绝的话都打好腹稿了，到了我口边却变成：“以后再去吧，最近老下雨。”

　　“晓光你怎么了……”

　　“干嘛？”我鼓起脸。

　　“总觉得考完试后你就对人家怪怪的。”小桃撒着娇说。

　　不是考完试后对你怪，而是一直都对你怪！你这糊涂鬼！

　　一周后回校，班主任总结。我看到自己的评价手册上写着：“学习态度不错，作业有时会有迟交缺交的现象；操行佳，思想早慧，有灵气，像有挺多烦恼，是不是给自己压力太大了？毕业后可随时找老师倾诉。”

　　作业迟交缺交？who cares。至少这个夏天，不用写暑假作业了。

　　小学生活的一页就这么翻过去了。虽然不知道自己长大后会不会怀念被培训班占满的六年，但我现在是庆幸的。总算有个夏天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了。

　　好景不长。一切随着成绩单寄到而天翻地覆。我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小升初考试完全砸了。

　　爸爸妈妈看到结果后大跌眼镜，连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们原本还指望着拿我的成绩去炫耀呢。这下完了，语文成绩比小桃还糟糕。

　　考试结果如此之差，十二岁的我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我将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生闷气，哭了一个下午，两眼红红地出来吃晚饭，还是被爸爸妈妈一通数落。

　　“唉，之前花了那么多钱让去补习……“

　　“早知道不进反退，就不花时间补了……“

　　爸爸妈妈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没有注意到我的两眼又充满泪水。也许他们是故意的，也许他们就是想看我难受，也许他们恨不得让小桃当他们的女儿……也许我根本不是他们亲生的，钢琴八级学芭蕾舞的小桃才是他们亲生的。

　　“这下本市五所重点高中是无缘了——“

　　“得送她进民办初中才行，可是钱从哪来？”

　　“像妞妞这样的状况，我们可以向私人补习班申请退费……“

　　……

　　爸爸妈妈的交谈声简直像是机关枪似的。他们口里的每一个字都打在我的心灵上。语言可以让人幸福，语言也可以刺痛别人，连小学生都懂的浅显道理，为什么大人们永远不懂？

　　我的身体因痛苦而微微颤抖。终于，我再也受不了了：“我考砸了，自己已经够不好受了，你们还在那边不停地说说说！”

　　爸爸的心情本来就已经很差了——我这几天去理发时听到楼下的陈姨和王叔嚼舌根说的——爸爸的公司最近裁员，快被他那个秃头的上司伯伯炒鱿鱼了——听到我叫嚷，更是烦躁，“妞妞，你考成这样，实在让人失望。自己做错事，还敢顶嘴？”

　　我的个性遗传了爸爸的倔强，丝毫经不起激：“我就顶嘴怎么了？”

　　妈妈看状况不对，连忙劝阻：“亲爱的，妞妞也不是故意的，你消消气——”

　　“不要叫我妞妞！我已经长大了！”我赌气地叫道，边把桌上的筷子用力一丢。

　　筷子都是金属的，我本来只想把它们丢在桌上，没想到筷子竟然径直滚到了地板上，发出异常尖锐的两声。这加剧了我和爸爸之间的冲突。

　　爸爸站起身，挥手就要打我耳光，我吓得整个身子一缩，几乎撞翻椅子，只见妈妈猛地拉住了爸爸，眼眶都泛红了：“你冷静一点！”

　　“慈母多败儿，都怪你之前心软给她买手机！”爸爸又把脾气发到了妈妈身上，“还有，五年级时让她上什么跆拳道班——”

　　“我没有在打游戏，我是在记英语单词！”我委屈不已。

　　忽然间泪如雨下。这个家，我是一秒钟也不想多待了。当下我抄起沙发上的黄色小书包，趁着爸爸妈妈还在吵架，含泪冲出了家门。

　　我有一辆自行车，就停在家门。爸爸妈妈都追了出来。我动作比他们快，他们还来不及拉住我，我脚一蹬就走远了。

　　黄色小书包里的手机急切地响着，我一概不接。我边哭边骑车，却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去女同学家借住吧？除了小桃外，我没有其他要好的朋友了，何况，被别人看到，我不糗死了？

　　此时华灯初上，城市的路灯次第亮了起来。四处都是高楼大厦的灯火，一格一格的，是没有温度的人造星空。

　　我骑车上桥，吭哧吭哧，非常吃力。

　　我真讨厌城市。一想到要在这里上中学，我就觉得倍受折磨。中学的课业肯定比小学要难。小学时我跟外婆在农村生活，白天光着脚丫插秧，夜晚躺在草坪上看星空，让人无限怀念。

　　可是，外婆在我上小学后去世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也许，是因为爸爸妈妈带走了我，外婆才去世的。

　　想到这里，我悲从中来。江海灯河在我脚下流淌不息，我在桥上大哭起来。路过的人纷纷看我，可是表情漠然。没有一个人想搭理我。

　　“我讨厌城市！”我扁着嘴巴叫道。

　　“我也讨厌城市。”一个在桥上慢跑的大叔恰好经过我身边，不禁停下了脚步。

　　“小姑娘，你还小，你不知道，活着，本来就是一件辛苦的事，在哪里都一样。”

　　我似懂非懂地低下头。就在这时，我看到几个星星的图案，在不远处的桥下，隐藏在街道的一角，闪闪烁烁，仿佛在向我招手。

　　<<

　　我骑车俯冲下桥，向那闪烁的星星图案驶去。是我的错觉吗？它仿佛……仿佛在召唤我似的。那美丽的金色仿佛进入了我的心里，带给我一丝平和的暖意。

　　桥下是一排奇怪的古旧建筑，只是大部分灯光都暗掉了，墙面发黑，感觉还挺恐怖的，平时我是打死也不会进来这里的。对此，我得出一个结论：它们是违章建筑，很快就要被拆掉了。

　　我找了一阵才找到位置。那些闪烁的星星，原来是一个灯店上的装饰。

　　我忽然想起小桃的那通电话——“桥对面有一家卖灯的小店，听说开了许多年，里面有个奶奶据说会巫术喔！要不要去看看？”

　　难道这就是小桃说的这个灯店？

　　这时，灯影晃动，一名身穿暗红色旗袍的奶奶拄着拐杖缓缓踱出。我是个有礼貌的孩子，忙恭敬地说：“奶奶好。“

　　“孩子，我终于把你等来咯，”旗袍奶奶对我和蔼地微笑，“呵呵，快请进吧。“

　　咦，什么叫“终于把我等来\"？

　　我不由自主地跟着旗袍奶奶进入了灯店。通常，我在陌生的大人面前是很拘谨的。可是在这位奶奶面前，我却发自内心地想与她亲近，为什么？

　　一进入灯店的门，我就被深深吸引住了。

　　头顶上是一盏辉煌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出璀璨剔透的光芒。而灯店里展示的灯具当然不只这一盏，旁边的陈列台上，西洋的烛台灯、民国的鎏金灯、意大利的壁灯、唐代的长明灯（灯具前有标示）……华美的灯饰应有尽有。

　　大概知道小桃叫我来看的用意了。差点儿错过这么漂亮的一家店，还好现在误打误撞来了。

　　看到我瞠目结舌的模样，旗袍奶奶忍不住笑了。那笑容蕴着一丝神秘。要不是她有些岁数了，那笑容甚至是可以用”妩媚“来形容的。旗袍奶奶年轻时，一定是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不输于那些民国旧海报上的明星。尤其是那双眼睛，似讲述着千言万语，完全没有老人的疲态。

　　“想要这里的其中一盏灯么？”她笑眯眯地问我。

　　“想要。”我毫不犹豫地说。这里的随便一盏灯，拿回去摆在床头柜上当台灯，都足以让我那小小的房间“蓬荜生辉”。

　　“可是，我没有这么多的钱……“我羞红了脸。

　　“人生如镜缘如灯。缘起缘灭，如同灯亮灯灭，都不是能用金钱或时间换来的。”旗袍奶奶意味深长地说，仿佛叹息了一声。

　　蓦地，我直觉里起了一丝异样，似乎有股彻骨的哀伤，挥之不去。与此同时，鼻尖有股什么东西烧焦了的气味，有点像硫磺。是因为烛台燃烧的缘故吧，我想。

　　旗袍奶奶从柜台里取出一个圆形的灯具。令人意外的，并非像店里的其他灯具那般古典华美，充满了简约时尚的现代感，甚至有点纯黑色的大型地球仪的感觉。

　　“奶奶，这是？”我好奇地凑上前去。

　　“呵呵，别看我一把老骨头了，你们的新奇玩意儿，我还是懂一点的。”旗袍奶奶笑得更深了，扯起满脸皱纹，“你不妨开这盏灯试试看。”

　　“我真的可以吗？”我早就跃跃欲试了，一听到她这话，连忙伸出手去，按下了开关的按钮。

　　随着柔和的灯光在圆形的灯具中亮起。我的视线渐渐模糊了，最终融入那一片灯光之中。

　　奇怪……怎么忽然觉得好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