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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言夏有点失望。
      不过人就是这样,失望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等签证的功夫申请了探监。韩慎见到她很意外,也很激动。从前他不把这些东西流露出来,如今七情上面也顾不得。他喋喋不休地说话,她只是听着。最后把装着订婚戒指的戒盒推了过去。
      “小夏?”
      “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会做这件事,”言夏说,“但是那天在法庭上,我忽然想通了。”
      韩慎一怔,又打起精神:“小夏——”
      “你能和我说句实话吗?”
      “我从来没有、我一直……小夏你信我,我和你说的一直都是实话,我——”
      “在这个意外发生之前,你是不是在计划分手?”
      “怎么会!”韩慎叫道,“我们都订婚了,我买了新房、新车,装修好了就等着它的女主人……”
      “那和我无关,韩慎。车是你的,房也是你的,都和我无关;我没有所有权的东西,说女主人你不觉得可笑么。”
      “我——”
      “当然我承认我没出钱,也没出力。北岸丹枫动辄三五千万的房价,就算你给我加名我也高攀不起。”言夏心平气和地说,“不过我查到一个有意思的事,这几样东西,你都是全款入手。”
      “我不想你背负房贷。”韩慎迅速给出回答。
      “不,你是在向人展现实力,就好像孔雀开屏是为了求偶。不是对我……无须对我,”言夏有瞬间恍惚。她已经是掌中之物,犯不上费这个劲,而且——“我有自知之明,我没那么高的身价。”
      人都是有价格的。就像再无价的艺术品,只要流入市场,就会有价格一样。
      婚姻这个市场,一个正当妙龄的普通白领,价格是一套三室两厅,立足之地;15万代步车,方便出行。
      高攀才需要别墅豪车。
      韩慎怔了怔,他看住言夏。
      他像是第一次这么认真打量她。她不再是初出校园,什么都不懂的雏鸟;也不再仰视他,等候他的指点。他第一次发现她瞳色很浅,浅得像是琉璃。在这个夏日午后的探监室里,一点凉意滋生。
      他想起那天她坐在法庭里,旁听席上,没有表情的脸。
      他失常地笑了起来,他胸口涌动着一百万句诅咒,他诅咒这个凉薄的女人:“你是来看我笑话?”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你早就知道了,你勾搭上了……你勾搭上了姓周的?说我pua,我pua?你疯了吗?没有我,你是个什么东西?一屁股的债!除了我,还有谁会娶你?那个二世祖吗?他玩玩而已你别做梦——”
      “我来谢谢你。”言夏打断他。
      “谢我?”
      “谢你没拖我下水。”言夏苦笑。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原本是最容易被怀疑、也最容易被拖下水的那个。总算他良心未泯。“pua不pua的无所谓了,你不用放在心上,反正我不吃这套。”
      她站起身。
      “言——”韩慎忽然疑心起来。
      “你说得对,我欠一屁股的债,我一开始就不该痴心妄想,以为会有人肯和我结婚,所以戒指我还你,你自由了。希望你的小公主不介意我还得太迟。”言夏甚至笑了一下,她承认她刻薄,对那个素未谋面、她甚至刻意不去打听的某位名媛。
      “是你、是你举报的对不对?”身后传来声音,咬牙切齿。
      言夏没有回答。
      没有必要。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没必要问这么明白。就好像她从不问他有没有爱过。那个不重要。
      而且可笑。
      她走了出去。

      监狱总让人觉得阴森。
      便是她极力压制,也还是忍不住走到太阳底下,狠跺了两下脚,仿佛能够驱散些什么。
      她承认这个人教过她不少东西,也承认他说得有道理,以她背负的天价债务,没几个男人不会望风而逃——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人都想过得轻松,也人都想往高处走。只是她没想到他这么糊涂,拿前程讨白富美欢心。
      她是双重劫后余生,所以说到底,她还真是来谢他。她反复这么想,仿佛足以冲淡她所受到的侮辱和伤害。

      她以为她该哭一场,如果有宝马的话也许。但是她没有。就只在树荫底下站了片刻。
      等大巴到了,情绪也就回去了。
      从监狱返城半小时。窗外的路灰扑扑的。无始无终;路边的树叶子也灰扑扑的,没精打采。
      整个世界都没精打采。
      “这个世界是挺没劲的对吧,”她仿佛听到有个声音在耳边说,“特别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时候。”
      “你得、你得往上走。”
      “走到哪里去?”她那时候小,不懂。
      那人没有回答她。刺耳的喇叭声,言夏猛地惊醒,手机从膝上溜下去。她弯腰捡起,所有声音都烟消云散。

      签证还没有下来,江华通知她行程推迟。
      “有个时尚界发起的慈善拍卖……”
      “为什么是我?”言夏疑惑。慈善拍卖没有最低价的压力,便实在无人举牌,主办方也会安排自己人,所以很少有流拍,还能提高知名度,结交人脉——她没有争取过,这等好事,怎么轮得到她?
      “你上次对沙沙那件作品的处理很出色,让人给惦记上了,”江华说,“而且这次拍卖所得是用于捐助家境困难、但是有心向学的女孩子,拍卖就叫“姐姐来了”——你不上谁上?”
      言夏没作声,拍卖师中确实女性偏少。
      时尚界在国内积累有限,大多数时候沦为娱乐圈附庸。国内明星虽然名利皆有,但是艺术修养和收藏见识上并不出色,历年慈善捐赠以首饰、手袋和礼服居多,平均价格不过数万。有些东西对于粉丝来说可能意义非凡,但也仅限于粉丝了。言夏估计孙楚蓝是看不上,所以推给她。
      图录到手才发现今年不同往日,很有几件价值不低的。显然主办方准备大干一场。
      便也打叠起精神准备。

      拍卖设在周末晚上。
      时尚界的拍卖难免星光熠熠,红毯一直铺陈到脚下,镁光灯就没消停过。言夏自知不能与明星名媛争奇斗艳,老老实实穿了件经典款香奈儿,画的也是职业妆,灯光下不至于寡淡也就罢了。
      第一件拍品是只14cm雾面纯白porosus鳄鱼皮康康包。
      这款最早发布于1969年的爱马仕经典款手袋被坊间戏称为空姐包,出了名的难买,据说比铂金包还难。
      起拍15万。角逐激烈。最后以95万成交。斩获这件战利品的是个演小甜剧出头的富二代年轻女星,穿粉红色雾气弥漫的蓬蓬裙,即便是言夏,也不得不感慨:“宝剑赠知己,红粉配佳人!”
      女星欠身微笑,托包合影。
      第二件当代油画。大面积的红色,像是玫瑰,也像是蔷薇。名字起得很大气,叫《江山》,起拍60万,90万成交。
      第17件拍品是个鸢尾钻冠。镶嵌以2174颗钻石,总重23克拉——以明星的标准,都是不值钱的碎钻,但是设计颇有独到之处。起价150万,不断有人举牌,言夏喊的数字渐渐被推高。
      “230万……240万……270万……290万……”
      “500万……550万一次,550万两次,550万三次——砰!”
      槌落。
      钻冠得主被司仪请起。过于频繁的“咔嚓”声中那人的脸被镁光灯打得惨白,以至于言夏完全看不清楚他的眉目。只能感觉到昂贵的西装和修长的身形,以及,不容忽视的气质。
      她像是远远见过这人;她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他始终面目模糊,笑容模糊。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钻冠戴在女伴的头顶。他说:“愿我的妻子……”
      “永远……”
      “如今夜美丽。”

      “愿我的妻子……永远……如今夜美丽。”这句话我听过,言夏心里想。
      它是个诅咒。
      她心里仿佛有团火在烧,烧得周遭面目全非。她仿佛置身于古老的教堂,高高的穹顶上天使在飞,她认得那个俊美的青年是阿波罗,手持弓箭的丘比特。巴赫的咏叹调在耳边回荡。
      她说“i do”。
      他亲吻她玫瑰色的面颊,他说:“愿我的妻子永远如今日美丽。”
      她说“人得往上走”。
      “走到哪里去?”她那时候小,不懂。
      她没有回答她。
      她努力想要聚焦,但是怎么都做不到。她怎么都看不清楚那个男人的模样,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看向他身边的女伴,他的妻子。妻子接到她的目光,回报以甜蜜的微笑。言夏忽然发现她认识。
      罗昕珠。
      原来是她。

      “言小姐、言小姐!”耳麦里传来助理焦急的声音。
      这个声音将她从深渊里拉回来。

      言夏很清楚她需要两句场面话圆过去,比如夸罗言珠言女士美貌与智慧共存,或者祝贺这对夫妻年年有今日岁岁如今朝……她有的是话,她说不出来。也许是修为还不够——怎么都不够。
      言夏牵动肌肉形成一个笑容,然后把它变成真的。
      只要有足够大的愿力,所有假的都能变成真的,假笑可以变成真笑,假人可以变成真人……
      言夏逼自己忘掉是谁说过这句话。她顺畅报出第18件拍品:“黄永玉画作……”

      拍品不算多,但是由于晚会的性质,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
      言夏退下来在休息室里,主办方不住道谢:这晚慈善拍卖拍出了一亿出头的好成绩,固然有明星、名流捧场的因素,拍卖师也功不可没。言夏只摆手道:“恐怕我要告辞了。”
      “不参加晚宴么?”主办方很惊讶,很少有人愿意错过与明星、名流结交的机会,“很多人想认识言小姐呢。”
      言夏指着嗓子哑声道:“心有余而力不足。”
      主办方便表示了遗憾,又安慰几句,奉上礼物,一直送到门口。

      言夏坐在安全楼梯上给周朗打电话,手机里空洞而绵长的回声,她希望手里有支烟,这时候。
      “现在?”周朗吃惊道,“十点半了姐姐!”
      言夏不与他调笑,只强调:“现在。”
      周朗听出她语气不对,收起嬉笑,问:“地址?”
      言夏给他报了地址。
      周朗沉默了片刻,忽道:“言小姐,你这个人情可欠得大了。”
      “周总需要,我随时递辞呈。”
      她知道她是在孤注一掷。她忽然明白韩慎在白富美面前的疯狂——也许人人血液里都有疯狂因子,如今轮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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