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卮言言

27、第 27 章

　　唐律赶到本家时，唐珐已经到很久了，包括唐筏和那个孩子。

　　唐老爷子坐在沙发上，右手拄着拐杖，脸色不太好。站在一侧的唐珐也同样脸色不太好，对面站着的唐筏，还有站在她身后的孩子，那孩子有些害怕，一直低头抹眼泪，另一只手死死拽着唐筏的衣角。

　　唐律走过去：“爸，大姐……二姐。”

　　唐仁生没说话，唐珐给他使了使眼色，让他说句话。

　　唐律站在一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那孩子似乎是困了，他说：“先让孩子上楼睡觉吧，大人之间的事别吓到她。”

　　唐筏光对峙了，也没想到，她转过身，看到那孩子哭得眼睛肿成核桃，她抱歉着说：“很难受？”
　　孩子看着不大，怯怯地不敢说话，只点头。

　　唐筏直起身，摸了摸她的头，“我先带你去睡觉。”
　　她将那孩子牵走。

　　唐律坐到单人沙发上，唐仁生冷哼一声，他反射性放下翘着的腿，就听唐仁生说：“你去……告诉你二姐，我就是死也不同意！”
　　“我？？”唐律指了指自己。

　　唐珐悄悄往后退一步，目光瞟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还能是我么？！”唐老爷子敲了下拐杖，敲到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在偌大的大厅回漾。
　　唐律侧了侧身：“我……不去。”

　　他冲唐珐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唐珐懊恼一下，唐老爷子也看过来，她无奈走近沙发，没坐下，只站着。她说道：“你应该知道你二姐的那些事，老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些日子联系说要回国处理些事。”

　　唐珐看了眼唐仁生的脸色，唐仁生身体有些吃不消，站起身起身上楼。

　　“爸，您要去哪啊？”唐珐问。
　　“回屋！”拐杖敲在地上，哒哒哒响，他不算矮，和唐律只差两三厘米，但现在老了，有些驼背，看起来矮了些，身体也消瘦不少。

　　唐仁生上楼后，唐珐才敞开了说：“那孩子是你二姐那初恋的孩子。”

　　唐珐这么一说，唐律立刻就明白了。他这个二姐，从小就与众不同，性子最像妈妈，唐仁生就宠着，再加上她天赋很高，在艺术上的造诣极高，最让唐仁生骄傲，也最让他头疼，因为她格外叛逆。
　　天说往东，她定往西。

　　唐律记得是在自己中学时期，那天他回到家，听到家里的吵闹声，他推门进去，看到客厅被摔碎的玻璃杯。那时唐珐已经成年了，她拉着一个女生的手，女生低垂着眼，和那个孩子一模一样。

　　“不行！”唐仁生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那时候他已经不算年轻了，鬓角的白发即便被染黑，还是会重新长出。
　　“为什么？！”唐筏扎着一头利落马尾，发尾微卷，红棕色的头发格外显眼。
　　她身后的女生染着和她同色的头发，只是披散着，看着多了些甜美，两个人的手攥得很紧。

　　年轻气盛的她们以为公开对抗就能在一起，却没想过打破这张扬的，是世俗的目光。不，更应该是自己无畏的激情过后的“人言可畏”，牵起手被注视后的自我怀疑，看着对方时的不坚定，茶余饭后的固守思维，那些不能被剥落的世俗之见——

　　那次争吵过后，他再也没见过唐筏回家，只记得一次大雨倾盆后，唐筏淋着雨走进家门，染成深绿的发色，雨水褪色，整个人像个厉鬼，浑浑噩噩的。他不知道唐筏怎么了，但看到她抱着酒在房间里哭，突然有一刻迷茫。

　　许久颓废后，唐筏的房门被重新打开，不再是酒臭味，扑面而来她最喜欢的香水味，他记得那是西普调，头发又回到红棕色，她依旧是那个唐筏。

　　她拽着行李箱下楼，冲唐仁生友好的打招呼，转身消失在门口。

　　唐律站在楼梯底。唐仁生坐在沙发上，良久才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去，久久才离开。
　　他站在不远处，以一种上帝角度看，清楚看到唐仁生再次垂弯的脊背，又看到唐筏潇洒却满目疮痍的背影，这一场他们谁都没赢，两败俱伤。

　　时隔十一年，这场局好似未结束，只按了长长的暂停键，现在新的裁判到来，比赛继续——

　　唐律低垂着眼，想到什么，起身上楼。他走到唐筏的房间外，还未敲门，唐筏就出来了，她依旧是红棕的头发，西普调的香水。

　　“你都知道了？”唐筏站在窗户前，看着后面的花园。
　　“嗯。”唐律应道，“那孩子没有父亲么？”

　　唐筏神情一僵，她哑声道：“没有，她过的不好，所以……”
　　“所以你来养她？”唐律说，“当初是她和你说的分手，是她去结的婚，现在你还要帮她养孩子。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唐筏喃喃道，“我在想她。”

　　唐律身体一怔，他舔了下犬齿：“爸很想你，这么多年一直念着你。”

　　沉默些许，他又说：“每到你生日都会做你爱吃的长寿面，蛋要半熟，这些年他退休了，开始自己做，每次都是等到面凉，自己吃。花园种了你喜欢的蓝樱花，十多年了，蓝樱花树长了很高。”
　　他看向后花园，光秃秃的蓝樱花树在一群盛开的花中有些突出，唐律补充了句：“比我还要高了很多。”

　　唐筏笑了下，“大姐都和我说了。”

　　唐律侧过头看她，抿了抿唇，问出口：“你是不是认为她当初结婚……是爸不同意间接导致的？”
　　“过去的早就过去了。”唐筏说。

　　“二姐……”唐律的声音有些轻，似乎是想到什么人，话间带着些柔意，“爸不同意可能是怕你带着孩子出国了，就真的再也不回来了……”
　　唐筏一愣，嘴角挂着的笑意一僵。
　　“他老了很多，你已经失去过一次了，这一次可要想好。”他垂在身侧的手微蜷，转身拢了拢外套，往楼下走。

　　唐筏站在窗前，转过身看唐律，发现这个曾经只是小屁孩儿的弟弟，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背影可以罩住整片阳光，连步子都沉稳了。

　　唐律下楼，就看唐珐坐在沙发上，脸上有些疲态，“大姐，十点了，上楼休息吧。”

　　唐珐睁开眼，声音有些沙哑：“弄好了？”
　　“不确定，看他们怎么做了。”唐律径直往外走。

　　唐珐叫住他：“你干嘛去？”
　　“回家。”

　　唐珐走到门口，唐律正在低头换鞋，她问道：“都这么晚了还要走啊？”
　　唐律换好鞋，单手撑着门，转头笑道：“没办法，家里有人等。”
　　唐珐翻了白眼，打着哈欠：“有情况给你打电话。”
　　“好。”他推开门离开。

　　唐律回到家，刚打开门，人进来，门还没关，就被书客扑过来，他抱住书客，用脚勾住门。抱着他往里走：“怎么还不睡？”

　　看到客厅还播放着的电视剧，茶几上的零食袋子。

　　书客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他一口：“你不在，我一个人不敢睡。”
　　唐律笑了笑：“以前我不在家时，也没见你睡不着。”

　　“那不一样。”书客反驳着说。
　　“怎么不一样？”唐律问。
　　“你现在是我男朋友。”

　　唐律五味杂陈的听着他这句“男朋友”，哭笑不得，他亲了下书客的鼻尖：“对，男朋友现在去睡觉？”
　　书客扒着他的脖子不松手，唐律只好拿过遥控器关掉电视，抱着他上楼。

　　书客坐在唐律的床上，点着手机，突然唐律外套里的手机响了，他跑下床，掏出手机，将手机放到桌子上，界面上的备注是大姐，他沉默一下接通电话。

　　唐珐在对方接通电话的第一秒快速说：“沈晴漪明天回国，爸让你明天去接她，别推托，爸的身体经不得气了。”

　　这个名字……
　　书客只觉得熟悉。

　　没有人回答，唐珐呼道：“唐律？”
　　书客开口说：“抱歉啊，唐律去洗澡了，我会帮你转告他的。”
　　唐珐很明显顿了下，“……好。”
　　她挂断电话。

　　书客又跑回床上，唐律洗完澡出来，看到书客跪在床上不知道在干什么，他走过去：“在干什么？”
　　书客立刻收回手机。

　　唐律坐下来，拉过书客：“怎么了？”
　　他咬了咬唇，说：“你大姐给你打电话了。”
　　唐律没着急去看手机，耐心问：“说了什么？”
　　“说让你明天去机场接沈晴漪。”书客说完垂下眼，抠着自己的手机。

　　“生气了？”唐律说，伸出手刮了下他的鼻子，“小气鬼，明天带你一起去。”
　　书客推开他的手：“我不去。”
　　“真不去？”唐律逗他，他站起身，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思考着说：“明天请她吃什么呢？”

　　他看着书客的反应，书客拿起枕头下床跑回房间，唐律将水杯放下，健步过去，没赶上，被他关在门外。

　　唐律忍不住笑，他敲了敲门：“开门。”
　　“不开！”书客那头气得拔高声音。

　　“你走了我怎么睡？”
　　“在床上睡！”

　　“没你，我怎么睡？”唐律说。
　　“以前不也睡得很香吗？”
　　得，天|行大道，一轮回一轮，劈到自己身上了。

　　唐律扯了扯嘴角：“你把枕头拿走，我怎么睡？”
　　“那个是我自己的！”书客那头闷闷的声音响起。
　　唐律想，肯定是把自己闷在被子里了。

　　他说道：“你拿错了，那是我的。”
　　他站在门口，听到里面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突然门咔嚓一声，被打开，开了一条小缝，扔出一个枕头。唐律抓过枕头，抵着门蹭进去：“我其实认人，没有你我睡不着。”

　　书客又转身闷在被子里，唐律走过去，将枕头放到床上，他将书客抱出来：“别生气了，明天我们一起去。”
　　将书客抱回房间，转身去拿枕头，回来时没看到书客在床上。

　　“唐律！”
　　唐律松了一口气，他顺着声源看过去，只见书客拿着两件衣服问他：“我穿哪件颜色好看？”
　　他失笑道：“你穿哪件都好看。”

　　“必须挑一件。”
　　唐律仔细想了想，伸出手指了指左边那件雾霾蓝：“这件好看。”

　　书客转身又去衣帽间翻，翻出件同款颜色衣服扔给唐律，唐律看着自己手上这件衣服，他很少穿浅色系衣服。

　　“你穿这件！”书客喊道，他拿着衣服对着镜子比量。
　　唐律拿着衣服走过去，清楚他的意思，对着书客说：“你不用害怕，我只喜欢你，而且沈晴漪和我没有可能。”

　　书客转过身，踮起脚，睁着那双乌黑的眼睛：“那你穿吗？”
　　唐律顿了一下，点头：“穿！”
　　必须穿！一定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