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卮言言

2、第 2 章

　　书客醒来时，入眼是一片白，窗外一片黑，房间寂静无声，他呆滞了片刻，才想起昏迷前的事，那个男人奇怪的举动——
　　莫非他就是……命绳的终端。

　　五岁时，书客被书成山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被一个人救过来，他交给书客一条项链，拇指大的红玉穿在红线中。那人将它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告诉自己永远不要摘下来，这是一条共生命绳，他为起端，红玉碎命绳破，两个人都没命活。并告诉他等红玉闪烁并发热时，共生命绳的终端就找到了，那时候让终端爱上自己，共生命绳就会真的解开了。

　　——共生命绳，生生世世。

　　他盼了十三年的人，就这样来了，书客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他日日夜夜盼着，盼着他来拯救自己，每当深夜里他含着红玉喃喃念着那咒语时，多希望他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每次被打得神志不清，忍受着疼痛时，只要想着还有一个人在与自己共同分担着痛苦时，他既庆幸又难捱。

　　十三年他以为自己就快死了，可突然有一个人告诉自己，这偌大的世界里有一个人正在与他共同分担着痛苦，他们的命被绑在一起，被命运绑在一起，是天注定的要相遇、相识，他欣喜若狂。

　　随着时间的推移，书客开始变得贪婪，想要更多，不光想要与他相见，更想将他占为己有，那欲|念根本刹不住闸。
　　如今就这么让他遇见了……

　　书客躺在病床上，睁开眼就是刺目的灯，他合上眼，克制不住地笑出声，身子发颤，在寂静的房间里漾起声音，打碎冷白的光线。

　　查房的护士从走廊西侧走过来，看到书客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喊住他：“这位病人你这是要出院？”

　　她看了眼病房号，这位病人不是下午才刚被送来么，怎么才不到五个小时就要走了。

　　书客背着书包，听到声音回过头：“有人来接我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掩盖不住里面的喜悦。

　　护士没多想，看着少年的背影，掏出册子划了一下，关上病房的门，去了下一个病房。

　　书客走出医院，走到外面的公交车站，看了眼时间，还没有过最后一班车的时间。他掏了掏口袋，掏出两张皱巴巴的一块钱，身体还有些疼，顺便靠在站牌上等。

　　京北市位于北方，夜间有些凉，又因最近降雨频繁，空气透着潮湿的痕迹。第一人民医院距离书客的家有些远，要换两次车才能到，可能要到晚上十点才到家。

　　他现在还没有吃饭，后面就是面馆，人们进进出出带出面馆的香味，他呼了一口气，恰巧车到了，立刻上车。

　　经过晚上这一折腾，他到家时浑身上下酸痛，提不起精神。书客站在门前掏出钥匙开门，打开灯就看到一片狼藉的房间，疲惫一霎那被击散，他顾不得关门，立刻跑到母亲的房间里：“妈！”

　　主卧也被翻的一团糟，没有看到赵舒，书客突然想到赵舒是夜班，不在家。他松了一口气，沉重的书包还背在身上，肩膀被压的很疼，他靠着墙壁坐在地上。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有时是自己在家里遇见他，有时是母亲在家遇见他，有时是他们在家遇见他，可每一次都是同一种结果，他不是没想过报警，也不是没有报过警。

　　可最后受伤的还是母亲和自己，书客报警后，母亲会替他保释，换来的却是他更加狠戾的殴打。他也求过母亲不要再原谅他了，可母亲告诉书客，书成山是他的父亲，他不能坐牢，这个家不能没有父亲。

　　可是这个家书成山从来没有参与过，他只是这个家的掠夺者、破坏者！这么多年书客已经麻木了，可如今他已经找到他的光了。

　　书客将书包拎到面前，拿出那个散开的本子，看着上面的数字，本子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因为他出现了。
　　他将本子扔进垃圾桶，起身开始收拾房间。

　　·
　　唐律刚从本家回来，想起医院的书客，换了个方向去往医院，刚推开门就看到平坦整齐的床铺，心脏没由来的空了一下。

　　他出了病房，走到护士站前。

　　护士站只有一个护士坐在那儿，她在接电话记东西，看到唐律过来，草草结束电话问道：“先生怎么了？”

　　唐律手放在柜台上，指尖点了两下，“下午送往5121病房的病人怎么不见了？”
　　“我帮您查一下。”
　　“嗯。”唐律的耐心不多，瞥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到十一点了。

　　护士查到5121病房的病人在八点左右离开病房，回答道：“您是他的家属吧，我查房时有些印象，病人在八点左右就已经离开了，说是有人来接他了。”

　　唐律眉头微皱：“谁来接他的？”
　　“这个我不太清楚。”护士摇摇头。
　　“谢谢。”唐律颔首，转身往外走。

　　有人来接书客……据他查到的消息，书客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亲戚，他母亲在饭店工作，今天是夜班，他父亲是个赌鬼，整天缩在赌场里。谁会有时间接他？

　　唐律走到停车场，上车后没着急开车离开，脑海里回想起算命老头说的话。

　　“共生命绳就是两个人被绑在一起，共生共死，命绳解不开，下一世还会重蹈覆辙。”
　　“我算了算，你这是最后一世啊，如果再不解开，可就要坠入不得轮回的地狱！”
　　“唯一解开的方法就是让对方爱上你，不然没得救。”
　　“纠缠了九世了，这是最后一世，可要牢牢把握机会啊。”

　　唐律拨通小李动的电话：“给我好好查一查书客十三年前发生过什么事。”

　　男人坐在暗处，脸被黑色暗影挡住，看不清神色，只看到搭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手渐渐收紧，青筋微起。

　　让他爱上自己——
　　唐律嗤笑了声，他才十八岁，自己都已经二十五岁了，大了对方整整七岁，但凡自己有底线，还有良知这种想法想都不要想，不然那真是连畜生都不如了。

　　·
　　翌日

　　校外嘈杂声不断，清晨的冒着清新的空气弥漫在空气中，朝阳投在校门上平滑泛着光芒的大字上。

　　书客踩着点赶过来，一只手拎着昨天老师让买的巧克力和糖果，刚要走过斑马线。看到一辆车驶过停在校门口，车门被推开，入眼的是眼睛弯弯笑着的少女，一头黑发用粉色的蝴蝶结绑在脑后，拎着书包下车，她趴在副驾驶的窗口笑着冲车里的人说话。

　　书客拎了拎手里的袋子，踩过斑马线，看到驾驶座里的男人，男人身体向副驾驶倾斜，脸上带笑，不知道少女说了什么，惹得他伸出手摸了下少女的头。

　　唐心怡剁了下脚：“我新弄好的发型！”
　　唐律收回手，笑道：“臭美，要以学习为重。”

　　“知道了。”唐心怡敷衍道，转过头对着车外后视镜整理下早上新卷好的刘海，弄好后冲坐在车里的唐律撒娇道：“舅舅晚上也来接我吧，我要去趟平云区。”

　　唐律看到路过他车旁的书客，少年背着笨重的书包，书包看起来鼓鼓的，压得脊背微弯。从远处看，脆弱无助又不堪一击，目光随着少年往学校里走的背影，听到唐心怡叫了他一声，回过神：“有时间就来接你。”

　　“好舅舅！”她拍马屁喊道，背好书包，转身进了学校。

　　书客走进教室就看到后面坐着的张震洋投过来的不善的目光，他将书包放到桌子上，拿起被包装好的袋子，去了办公室。他与向教室走过来的唐心怡擦肩而过，听见少女欢快地哼歌，突然停下脚步，他转过头看向少女的背影，少女进了教室。

　　纸袋子有些皱，他面色平静，抬起手整理了下袋子，往办公室走。

　　笃笃笃，书客听到老师的声音后，喊了声老师好走进办公室里，他走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面前，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她。

　　刘英没看袋子，反而抬头对书客说道：“这次高数比赛一定要好好准备，一定要拿个前三回来。”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书客的数学非常好，年纪轻轻就拿了全国第七、八、九三届珠心算大赛冠军，有大大小小参加了很多数学竞赛，这次高数比赛校长都很关注。
　　上次他参加过一次，但在二试中突发意外，错过了。

　　书客点头，他知道这次的高数比赛对自己来说很重要。

　　刘英又说了几句，就让他回去上课了。
　　书客回到班级里，现在正是早读的时间，他坐在位置上，察觉到右前排有人看自己，抬起头看到唐心怡拿着圆形的小镜子往后面照，他看到镜子上唐心怡的脸，唐心怡也看到了书客的目光，砰地把镜子按在桌子上。

　　她同桌看了唐心怡一眼，觉得唐心怡有些心不在焉，“你怎么不背书啊？黑眼镜昨天布置了两篇作文呢。”

　　唐心怡还处于看书客被发现的心虚中，手掌下的镜子有些烫手，她将镜子递给同桌：“你不是说眼睛疼，快看看是不是睫毛掉眼睛里了。”

　　她同桌接过镜子，仔细看了看。

　　唐心怡放下镜子时，书客已经低头接着背书了，他身后的张震洋趴在桌子上睡觉，桌子里的手机不停震动。

　　他不耐烦地掏出手机，刚打开手机就看到消息，一张照片，一张书客被唐律抱着放进车里的照片。张震洋顿时清醒，他直起身看了眼前面的书客，少年的背挺得很直，宽松的校服下罩着瘦削的肩膀，他的声音不高，有些沙哑。

　　郑震洋不是会顾着场合的人，他踢了踢面前人的椅子，直接问道：“你和唐律什么关系？”

　　书客没有回答，还在背书。

　　消息是刘坚强发的，他不在一班，在隔壁二班，和张震洋一班的是陈蜀，陈蜀坐在张震洋右面，是张震洋的同桌。他看到书客不说话，直接扯了扯书客的校服，书客被他一扯，书掉到地上。

　　发出很大砰地一声，全班立刻安静往后面看，陈蜀尴尬地收回手，笑着道：“我不是有意的。”

　　张震洋冷眼瞥了下陈蜀，书客弯腰捡起课本，拍了拍粘在地上的土，接着背书。大家也有开始背书，张震洋看着书客的背影，咬了咬后槽牙。

　　“行，不理我是吧。”他气得发笑，起身出了教室。
　　陈蜀看着他从后门出去，也跟着出去。

　　唐心怡担忧地看了眼书客，被书客逮住，她立刻坐直身体，书客扯了扯唇角，动作这么明显，不让人注意都难。

　　不一会儿塞过来一张纸条，他抬起头只看到唐心怡指了指自己手上的纸条，又指了指她自己，意思是让自己打开看。

　　他打开看后，上面写着：我舅舅下午来接我放学，他有事找你。

　　书客将纸条撕碎揉乱扔进后面的垃圾桶里，没看唐心怡的反应又接着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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