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手前传》我是天魔

9、错手前传 之九 玄机

　　推开市公安局刑警队副队长田鲲办公室的门，扑入眼帘的是一张赵公明的神像。神像在正对房门的墙面上贴得很高，左右又各有一个倒挂的金色“福”字，四平八稳的显出富丽堂皇。画像下头摆了一张古色古香的案几，通常都会敬奉着三柱点燃的高香，使得数十平米的办公室里头终日烟雾缭绕，自有一股安恬静谧的气氛。
　　永远都精力旺盛的乔野此时手捧笔记本，正在向田队长做着阶段性的工作汇报。乔野原本是交通巡警，因为在几桩特殊的大案中显示出了非凡的刑侦能力，被破格于短期内转成了重案刑警。近几日里他更是屡破奇案，即使在整个市局里也可算上一位风云人物了。乔野不单刑侦实践上有一套，总结汇报的经验也十分的丰富。这会儿他按笔记本上所罗列的案情提纲条目逐一分解细化详细说明，一时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真真似鱼进大海，又好比鸟入山林。在办公桌那头的田鲲听得也是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不断击节叫好。
　　田鲲光看年纪比乔野也大不了多少，三十岁不到的样子，只是略显富态，尤其面相和蔼慈祥，恰似他身后壁橱上供着的那些菩萨佛像，终日乐呵呵的，因而平添了几分尊贵庄严。刑警队里共有四个办案小组，由正副队长各辖一半。平常小组里上午的工作例会，都是由小组长负责召集主持的，按理说身在重案二组的乔野现在应该去找他们的组长老徐才是，然而田鲲对自己慧眼识珠亲手提拔起来的人才总是情有独钟，再加上乔野最近又成绩卓著，是以一定要亲自跟他交流。
　　在乔野身边还端坐了一个实习刑警马天貊，他因为是乔野的搭档，所以有资格旁听，却没权利说话，连懒腰都不能打一个。他只有几个月的警龄，并不习惯被这种呆板的规矩束缚，正憋得难受，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对面壁橱中央一尺多高的关老爷塑像。那山西大汉也是坐着，斜捋长髯，单手持卷，摆了一个极上相的威武姿势。他不晓得已经这样坐了多久，大约还要继续的坐下去。

　　乔野的工作汇报正式告一段落。他舔舔干涩的嘴唇，谦恭的点了点头，有些腼腆的略笑一笑道：“田队长，大致的案情分析就是这些了，您看您还有什么指示么？”
　　都是些已破将破的案子，还指示个屁啊。马天貊把嘴唇抿了抿，以免不当心撇出不屑来。田鲲果然呵呵笑道：“不错啊，小乔真是年轻有为哪，这几个案子干得不错！”
　　他翻看着专门为他打印的案情汇总报告，象茶馆里的常客刚痛快的听完一场评弹，心满意足的点着头，瞥见马天貊也显出和乔野相似的神情来，便又找补似的对他夸赞了一句道：“小马也很努力啊，很努力。”
　　这几乎就是马天貊来参加工作会议的全部意义了，就那么红口白牙的扯一句，也不说给落实转正提职的事儿。可有什么办法呢，做副手搭档的人，大约只能如此吧。马天貊把没写几个字的笔记本翻过一页。乔野所说的内容压根儿不用记录，因为那提纲根本就是他帮着给写的。
　　按照惯例，接下来应该是田鲲针对当天的下阶段工作内容做框架性的指示，旁征博引谈古论今的点拨上半个小时，再在布置具体工作任务的同时再次勉励一阵，然后散会。可是今天的情形略有不同，因为田鲲在手头的报告上停住了眼神，他的圆滚滚的脸蛋上慢慢绽开了一朵弥勒佛似的笑容。
　　“同志们哪，工作是要好好干的，投入足够的精力，还要注意方式方法，尤其是要注意采用有指导性质的方式方法，那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比如说，象这一起投毒案……”
　　马天貊精神一振，他晓得田鲲说的是那桩有罗紫宵先生参与的案件。记得当时刑侦工作已经进入了瓶颈，可是罗紫宵轻而易举就拨开了重重迷雾，条理清楚的完成了逻辑分析，推理结果直指特定的犯罪嫌疑人，后来的突击审讯和背景证据采集，完全证实了他先前的假设，实在令人钦佩。
　　罗紫宵是真正的民间刑侦学高手，这一点在马天貊的心目中已经是毋庸质疑的事情。跟他机缘巧合的也打过几次交道了，了解和学习到不少实用的经验精髓，可是要怎么锤炼自己才可以象他那样本能的始终保持着思路清晰灵台清明呢。这里头一定有着不少理论基础和实践技巧。难得今天有更专业的前辈主动提出要另做示范，马天貊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惟恐听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乔野早摆开了记录的架势。只见田鲲把报告纸铺平，拿笔在“余建国”、“王志强”和“赵娜丽”这三个当事人的姓氏上各划了一个圆圈。

　　“我第一眼就看出来死者是通过盖子被毒死的了。”田鲲语出惊人，“死者姓余，如果我是他，我绝对不会去碰那个药瓶的盖子，‘余’又用了盖子，是什么字？‘荼’啊！‘荼毒’的‘荼’啊！”他语重心长的说着，给纸上的“余”字添了个草字头。
　　“犯罪嫌疑人的动机其实早就昭然若揭，只是你们没有注意到哪。”田鲲又摇头叹息，在纸张空白处连写了三个“王”字。
　　“‘王’者，出头为‘主’，他是被压抑得太久了，所以有机会就要做反抗。”田鲲把第一个“王”字改成“主”字，对住乔野沉着的点着脑袋，“难道不是么，你们最后查到的，其实真正的技术事故责任人并不是他，可是他却要乘机毒害自己的授业恩师，还不就是为着要使项目组群龙无首，他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正式的主持者么？！”
　　“但是一人而‘住’啊，没有同谋，他是不敢出手地。”田鲲把第二个“王”字改成“住”字，感叹道，“毕竟是还没出校园的学者，儒生，除非被逼急了，否则不会发动太严重的刑事案件，要有也多是一些临时起意的简单案子。”
　　“然而两人可‘往’，是不是？”第三个“王”字被改成了“往”字，田鲲痛苦的摇摇头，“赶鸭子上架啊，所以其实还有另一个犯罪嫌疑人的，她甚至还是主谋，一个二人后可‘主’之‘王’不得不‘往’的主谋，他的地下情人，一个不甘于现状的女子，而一段比死者的地下私情埋藏的还要深邃的恋情，迫使他不得不真的出手。”
　　“所以就轮到了这个‘赵’字。看出蹊跷来了没有？要学习啊。”田鲲沉吟着，胸有成竹的把“赵”字在纸上重新解构，一笔一画的写成了“走（做、实现）凶心”。

　　这一番玄妙的推理，不单止马天貊，就连乔野听得也是目瞪口呆。田鲲悲天悯人的沉浸在自己所营造的情绪氛围之中，一时挣扎不出来。待他回过神抬眼看时，乔野也已经琢磨够了滋味。他忍不住起身合掌满怀崇敬的说道：“了不起，了不起啊。田队长竟然能够把中国古代玄学与现代刑事推理技术融合得浑然一体，这可是开宗立派的大事件哪……”
　　“哎。”田鲲摆摆手，“玄学博大精深，我只略通皮毛，这一次也不过是小试牛刀，并没有把握得很纯熟。开宗立派的事情嘛，还不敢马上就说。”
　　“是是……”乔野连连点头，一面对着办公桌上神奇的文字分析赞叹不已，田鲲紧着谦虚，隐隐透出一代哲人大师的风范。马天貊抿紧了嘴唇，保持住他一贯的沉默。
　　上午的例会，后来就在这样热烈而又美好的气氛中结束了。

　　乔野带着马天貊找老徐做二次汇报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田鲲一个人的时候，他先为财神爷和关老爷各换了三柱香，再虔诚的拜了一阵，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转眼去看窗外，又是一阵心烦。市刑警队办公楼所处地段的风水不好，“桥下”、“路冲”都占全了，“青龙”、“白虎”满不挨着。在这里待得久了，有再好的福运也会被荒废掉。一定要抓紧了做些成绩出来，早点上调到省里才是正经。
　　乔野是个很能干的小家伙，可得好好利用。田鲲这么想着，一面在纸张上继续规划。“野”者，“予田土”也，是极有利于自己的运势，给他点机遇，让他发迹，对自己也是会有好处的。
　　至于马天貊就比较麻烦了。“马”是要踏“田”的，纵然有“天”字补充后，踏田并非必要，但是“天马踏田”本身，仍然易如反掌。所以说这人是不可不防，自己必须敬而远之。不过可以叫他跟着乔野啊，让马儿在更广阔的天地里跑一跑看嘛。这样也能够使他与乔野形成某种特殊的互补和制约关系，珠联壁合，相得益彰。
　　平衡哪，可是一门大学问。

　　2005.09.01　玄乎其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