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手前传》我是天魔

7、错手前传 之七 奇玉

　　近百平米的大厅里鸦雀无声，数十双眼睛齐齐盯向摆在正中央的水晶展台，幕布已经揭开，琉璃罩下，正半蹲着那青面獠牙的活鬼，张牙舞爪，作势欲扑。空气仿佛在刹那凝固，一时间人人都忘了呼吸。
　　好一尊晶莹通透的玉罗刹！
　　“这玩意儿很值钱？”马天貊压低了声音询问同行的乔野，招来后者好一顿白眼。
　　“白痴啊。”乔野骂道，“今年珠宝玉器节的压轴展品，你说值钱不值钱？！”他手中的贵宾券早已卷成了卷，本想就势敲在马天貊脑袋上，可是看了看他的个头，终于只象征性的临空一挥。
　　马天貊撇了下嘴角，有点委屈。他这几天正在调查一起特殊的失踪案，是被乔野向田队长要求临时借调过来的，相关的背景资料还都没来得及了解清楚呢。
　　“这可是用极品缅甸玉制成的饰物啊，价值当然是很高的了。呵呵。”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响起。两人忙转身去迎。轻快的赶过来的，正是此间主人，本市著名的珠宝商人钱宇豪先生。
　　钱宇豪年过花甲，却精神矍铄，行走如风，一副中年男子的硬朗身型，只是如霜般雪白的眼眉须发，才隐约勾勒出他老者的模样。这一届珠宝玉器节的最高潮“贵宾展”，地点就设在了钱先生的私人别墅“月华居”，应邀出席者皆是财政两界的精英名流。此时厅堂里已恢复了生气，众人心中的惊叹都通过言语释放出来，钱宇豪与几位贵宾打过招呼，居然能忙里偷闲，过来关照一下乔野这样的小朋友，殊为难得。
　　“缅甸玉？……”马天貊遥远的端详着，“看起来很象翡翠啊……”
　　“翡翠就是缅甸玉啦，这种硬玉在缅甸产量最大，叫缅甸玉是行家的行话。”陪在钱宇豪身边的武弥好心指点着。
　　钱宇豪为了感谢乔野成功破获那起有关他的绑架案件，托人转赠了两份当晚展会的特别贵宾券，本来是想当面向他和武弥两位致谢。可怜乔野会错了意，还以为钱宇豪慧眼识珠，要请他帮助维持会场治安，百般斟酌后找田队长要了马天貊这个菜鸟来打下手。结果到会场后才发现，早有专业的保安公司全面打理着展品护卫和现场秩序维持的工作。倒霉的武弥幸好也跟在身边，几番交涉后三人才一起进来的。
　　马天貊至今还不知道自己是多出来的一个，他把本不属于自己的贵宾券在手掌上一击，喜道：“明白了。为了显得自己内行，就得管翡翠叫缅甸玉，是不是？”
　　“呵呵呵……”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飘然而至，他留着传说中贤哲才有的雪白浓密的长髯，飘飘洒洒的盖住前胸直垂到腰间，俨然一副老神仙的模样，“这几位小伙子，都很有趣啊……”
　　“瞿老，呵呵。”钱宇豪赶忙打招呼，又向乔野他们引见，“这一位就是我的忘年交，玉石鉴赏界的泰斗，瞿青松瞿老！瞿老现在难得露面了，大家可要把握住机会，有什么专业方面的疑问多多请教了。”他说着，特别朝武弥瞥了一眼。
　　职业嗅觉灵敏的武弥果然对身为业界名人的瞿老很感兴趣，立时凑过来开始了寒暄客套三步曲。乔野看着钱宇豪在场，也淘换出平时玩网游所积攒下的珠宝常识努力参与交流。只有马天貊，专业知识比较贫乏，既不晓得“种色”或者“水分”的概念，也不明白“宝石绿”和“玻璃绿”的区别，在四人中间左右逢源的胡乱插嘴，一面盯着展台上的玉罗刹，心里头紧琢磨：这手指头大小的绿疙瘩，能值好多钱？
　　有东道主和业内泰斗参与组成的小派对，很快成为了厅堂内众人关注的中心焦点。在展台边的另一只热点队伍，现在也逐渐靠了过来。
　　“两亿，我说值两亿港币，不信请瞿老评评。”一个矮小壮实的中年男子先前已经跟人争得面红耳赤，一路嚷嚷着，“翡翠子本身就值一亿五哪，再加上这雕工……”
　　乔野清楚的看见瞿青松皱了下眉头，接着钱宇豪就很解人情的拦截了过去。
　　“周先生，呵呵，怎么有闲也来啦。”钱宇豪搭住那人肩膀，向四围大声道，“诸位，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香港来的周卫红周先生，那一尊玉罗刹的前身翡翠，就是周先生贡献出来的哪，关于价格他是最有发言权的了……”
　　众人都“哦”的一声恍然大悟，难怪他先前那么张狂。武弥偷偷跟乔野嘀咕：“那翡翠他早就卖了，这一次是硬跟着来的，说要做拍卖会的特别嘉宾，其实就是想混点顾问费。钱先生是先亲自到香港去，看了那玉像好，才勉强连他一起请到这边来的……”
　　果然周卫红得了钱先生的引荐，嘿嘿笑了起来，居然有点不好意思的挠头道：“不行啦，早知道现在这行市，当初就该把那玉留在手里，到现在来卖，咱不就和你老哥一样有钱啦。”
　　“不晓得周先生当初要是不卖那玉的话，在香港活得到今天么？”一位与周卫红同样矮小，却更瘦削的老者忽然开口说道。他戴着副金丝边眼镜，本来是一直在旁边独处着。周卫红遭此一问，颇有些错愕的凝神去望，钱宇豪见气氛有变，忙打一个哈哈，把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丁万年，是个古玩商人，就是有钱，没什么特别的。”武弥喜欢挖掘新闻素材，所以这回轮到乔野给他提供线索。
　　一个身着制服、身材高大的青年人大步流星走进了厅堂。他先冲马天貊和乔野瞧了瞧，又瞅了瞅沉了张脸不知在想啥的丁万年，这才找准了与众宾朋谈笑风声的钱宇豪，凑过去窃窃私语。钱先生点点头应了一句，又大声向大家宣布道：“诸位，先请用饭，这‘观玉堂’要暂时封闭起来，等一下拍卖会时，我们再来欣赏这件精品吧。”
　　众人依着主家的安排，从边门鱼贯而出，三五结伴的纷纷往餐厅去了。这大厅原来有个名目叫做“观玉堂”，是专门用来举办展览活动的，此时宾客悉数到场，正门便已关了，由保安公司的职员在门外把守。厅里另有一道边门。虽然对着正门有宽敞的楼梯直通楼上，与边门相对的大厅另一侧居然还设了豪华的小电梯。此时楼梯口和电梯外各有一名保安肃立，乔野他们自然而然的随着众人从边门走，又看到水晶展台边也立上了两个保安。那名高大的青年送钱先生最后出了大厅，在门口跟他谈了两句，便独自回到厅堂里去关上了门。
　　“那是这次保安的队长，叫韩少梁。我们走这边。”钱宇豪给乔野他们引路。边门外横着一条十几米长的室内走廊，往右去就是人声嘈杂的餐厅，向左呢。马天貊略看了一眼，走廊尽头有一扇蝴蝶状精致的双活页门。

　　餐厅里也有两个门，一通走廊，一通厨房。桌上早摆得满满当当，居然是纯银的西式餐具，马天貊是吃惯了包子面条的，忙怯生生向乔野求助，万一有啥纰漏，请他千万帮着及时纠正。乔野白他一眼，其实心里也惴惴的，一样没怎么动过刀叉。倒是武弥不慌不忙，毕竟大城市来的人，见过世面，虽然没领到餐具，看周围花花绿绿的餐点，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
　　其实马天貊大可不必那么惶恐，因为这一次其实是招待大家吃自助餐。各式糕点冷热菜式在长桌上一字排开，客人们手持餐盘各取所需，再到周围小桌旁坐定了随意聚散笑谈。
　　晓得了这个规矩，马天貊立即就拿盘子装了一堆鸡腿，乔野瞧着直摇头，弄了些蔬菜水果小糕点放在盘子里，终于还是也拿了两个肥的，毕竟这东西才最实惠。
　　那边武弥已经陪钱宇豪和瞿青松坐下了，正扬手招呼他们。五个人凑成一桌，继续在大厅里的话题。这一回马天貊不再胡说八道，只顾自己埋头啃鸡腿，一边听钱先生或者武弥说些关于珠宝玉器的奇闻逸事，倒也有趣。
　　正说笑间，周卫红捧着杯红酒过来了，大大咧咧在五人桌旁的空位上坐下，嘿嘿笑道：“我又来了，哈哈，大家扯啥呢？”
　　这时候武弥正在讲他的一次暗访经历，几个人对周卫红看了看，或举杯致意或含笑颔首，都没有说话。武弥也谈性不减。
　　“……我就跟着去了。在一个昏暗的小房间里头，就包了一块红布，放在桌上。打开一看，好家伙，人头大小，花花绿绿的，就是绿的少了一点，颜色也深浅不一。我跟着的老大就开始跟他们谈价钱，先要的三万八，老大就还他两万五，说是这玉石外面的信息量太少，其实是按着六七折给叫的，打算把价压到三万二。人家当然不依啊，说给降到三万五，这就是去了小一成了，咱们老大看有戏，又提叫到两万八，加了一成多，本意是礼尚往来，大家再各让一步，可是叫得太急，就露了底了，人家看出味道来，死活不肯再退，后来还是我打圆场，说三万吧，大家交个朋友，我们老大也说这玉石确实信息量太少，三万吧三万一口价。对方的死犟其实也是装的，慢慢松了口，最后谈成三万二，老大预估的一点没差。……”
　　“其实你家那个老大也不咋地。人家人头那么大一颗玉石头摆出来，只开价三万八，摆明了知道那里头没啥货色。”周卫红往嘴里灌了口红酒，说得唾沫飞溅，“那零头根本就是让人还的，早就好直接喊出三万一的价来，说明自己也是懂行的，大家不吃亏，对手还多赚一千，这样子省得罗嗦，不比你们那费嘴皮子出来的三万二强？！”
　　武弥冲他微微一笑，继续往下说：“……后来我们就把玉石抱上找切割工匠去开。那地方，切割工匠满地都是，是个院子装台机器就能开石头。那卖玉的拿了钱也不走，非跟着一起看看，虽然石头好象肚子里没货，可是万一藏了什么好瓤子被开出来，自己看着也死得明白。开石头谈得价钱是五百，开出好来翻一倍，结果开出来一看，里头跟外头差不多的都是绿条纹，深浅纵横，真正叫做表里如一。买卖双方都很满意，谁也没走了眼，我们老大说了，这样的石头光看外表就知道赌性不高，里头一般也就那样，翡翠条石都割下来，修整修整卖出去，勉强回了本钱，或者还能赚两个。……”
　　“你们看，我说的吧，嘿嘿……”周卫红奸笑起来。瞿青松、乔野和马天貊都把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又有一个人插了进来。
　　“是在说这码事啊，嘿嘿嘿……”这声音听起来比周卫红笑得还要异样，来得却是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古玩商人丁万年。他硬挤在瞿青松和周卫红之间的空位上，拍了一下桌子道：“哎，我倒想起一件旧事来，说给大伙儿听听。”
　　又是一个不速之客啊。武弥和钱宇豪都露出感兴趣的模样，周卫红神色怪异，瞿青松不置可否，马天貊埋头坚持啃鸡腿。乔野心想，这倒越来越象一桩案子的开始场景了。
　　没有人阻止，于是丁万年就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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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要说起来，其实都快过去二十年了。那时候，赌玉还不十分普遍，干活儿的人都规规矩矩的挖，开，打，磨，有好的就直接上缴国家，一般的堆在一处，也是按着工作计划，要每个月缴足了份量换工钱的。”
　　“把翡翠玉石称分量交上去，换下几十块的小钱，想得到嘛，可是那时候就是这么个情形。那时候，在国家勘察队里头，那些所谓赌性不高的低级玉石可就多了去了，满地满地的都是。其中就有那么一块，半米见方，微有绿色，是顶下品的玉石了，被队员们拿来当饭桌用，就象我们现在放盘子放酒杯一样。”
　　“对了，对了，你这位吃鸡腿的朋友说得对了，就是这块石头，那可值老钱了，可是那时候谁晓得？！”
　　“就说这一天吧，来了个访玉客，打扮得跟个讨饭的一样，是家乡实在混不下去了，变卖了家产到这里来搏命的，说起来这家伙应该还会两手功夫，可是那时候开始严打了，管得严，他小子又熊没胆子，只好干这营生了吧。”
　　“当时他跟人家勘察队的干部好一顿央告哦，求人家只当做了善事了，便宜点卖他块石头。那时候勘察队里可以用买卖的方式处理掉确实没有用处的废渣，那个队长一时心软，就把那块值老钱的饭桌石头匀给他了。要说也没那么便宜的，只收了他２６０块钱！”
　　“周先生不乐意了？是是，２６０块钱也不少了，顶多少人一月工资呢，换着今天，也是三五万的价钱。”
　　“可那是桌子那么大的一方石头哪。”
　　“这个要饭的家伙买完石头，他可就没钱了。怎么开石头呢，拿锤子硬砸是要坏事的，就有好瓤子砸碎了也就不值钱了。可他还得开啊。这么的一逼，他就想起来一招了，拿现在的话说就是‘技术入股’。他找了个好心的开石匠，跟人家说好了，免费给弄开，如果里头有货，就俩人平分。”
　　“你们别说，这小子还真是挺贼的。那个开石匠也好本事，好歹在玉石山里待了那么些年，多少是有点眼光的，用着新买的二手磨头，锈也没几个的，看玉石桌子底盘上有些龙纹，便特别从那里下刀。龙纹，诸位，你们晓得吧……哦，瞿老也在，您当然晓得。翡翠就是地下石头和石头挤压出来的，压得越厉害，那翡翠自然也就越好。”
　　“这一刀下去可了不得，当时就放了膛，原来里头是顶好的高绿！敢情石桌只是个大壳子，包着一整块上等的翡翠，也如人头大小，只一股发辫粗细的玉石条断续延到外头。听人说这还有个说法叫做“金线钓葫芦”，在过去就连最好的访玉客也少有见闻的，十回里有一两回看实了，每每就能凭着小本钱成就出大富贵来。”
　　“有一个香港来的客人闻讯赶来给估了价钱，说至少值５０万港币，还当场就要收购了走。开石匠本来是答应了说好你拿钱吧，可那访玉客却死活不答应，非要在葫芦玉上再开一刀，看能搏出什么更值钱的物事来不。这原是一件险事，把好好的整玉切开，要能开出好东西来也就罢了，怕就怕什么也没有，平白毁成一堆碎玉，顶多也就值个十万八万的了。”
　　“哎，现在想来开石匠要是能再坚持一下该有多好，那近在眼前的花花绿绿的五十万港币也就有他一份了。可叹他当时财迷了心窍，横下心来又去开了第二刀。这一刀就把葫芦玉里的翡翠子开了出来。再没见过那么好的种色，捧在手里，整个手掌都是绿莹莹的。好东西，好东西啊。所以那访玉客当天晚上就带着翡翠子逃走了，只留下一堆不值钱的破烂。”
　　“那个访玉客后来再也没出现过，这一晃就是二十年哪。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让我再见着他……”
　　“是了，诸位，我就是那个开石匠。听说那访玉客当初原来是逃到了香港，把翡翠子卖了整整一亿四千万港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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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就这么讲完了，没有人说话。众人或饮酒或品茗或吃菜，都在咂嘛滋味。周卫红把空杯子放到桌上，打破僵局，嘿嘿笑道：“多喝了点，现在要去洗手间啦。”钱宇豪站起身，指引道：“周先生请出那门直走，走廊尽头就是。”周卫红喏喏应着，独自退到餐厅门口，推门出去了。
　　原来方才马天貊所见漂亮之极的双活页，却是厕所的正门。这一回周卫红匆匆离去，大家心中的猜测都更塌实了些。武弥歪着脑袋，谨慎的试探道：“看周先生脚下扎实，走路重心靠前，大约是练过的吧？”
　　“哈，可不是练过，他们单身行走江湖的，总要手底里有两下子，心里才安稳些。其实人要是不争气，会不会功夫还不是一样的熊包。”丁万年明显是话里带刺，边说边用手指捏住餐刀把盘子里的一个白煮蛋连壳切为两半。这番言行却提醒了马天貊，他眼睛一亮，放下鸡腿，盯着丁万年的双手道：“我就看丁老板指力非凡，该是练过鹰爪力的。”
　　乔野又给马天貊一个白眼，可惜他没有看到。丁万年放下餐刀，冲马天貊抱了抱拳，道：“这位朋友真是好眼力，在我们老家，山野乡村的，又都有机会能因玉而一夜暴富，因此上但凡是男子四肢健全，拳脚都要学一点。功夫是少年人的玩意儿，拳怕少壮，练到老或许能炉火纯青，不过除非能下死手，否则却是一定比不过年轻一辈的。是以老头子身上这功夫底子虽有，却已好久没练，早就见不得人了。”
　　马天貊原是听着开心，学他们的口气胡扯，没想到猜了一个准，登时十分得意，嘿嘿的傻笑起来。他对面的瞿青松却放下刀叉，淡淡的叹了口气。钱宇豪看瞿青松眉头微锁，晓得他是想起人生百年，岁月苍茫，隐隐有些感伤。瞿青松年纪相较钱宇豪要大许多，和丁万年倒可能在伯仲之间。他儒雅淡泊，与丁万年的江湖豪气交相辉映，都是健康老者的形象。但有所谓千金难买老来瘦，瞿青松的身材虽然比丁万年高大，论身板硬朗和精神头儿，却是万万也比不上的了。
　　钱宇豪有感于老友情怀，咳嗽一声，正要说话，却见瞿青松颤巍巍的起身，摇头道：“老啦，一会儿都坐不住，也要去方便方便了。诸位，少陪啦。”众人都欠身微笑致意，目送瞿青松慢步往门口踱去。瞿青松虽不用拐杖，也脚步稳健，可从背影看去，毕竟已是老态龙钟，又引了数人在心底暗自唏嘘。

　　钱宇豪跟众人打过招呼，又到别的小桌上去应酬了。马天貊没有人理，独自吃得极爽，一盘鸡腿已经下肚，又去整了十几个精面小窝头。乔野单看他这副饭桶模样就很来气，转脸去跟武弥讨论《谜踪》的改版变化，一面却在想着周卫红的事情。转眼近十分钟过去了，瞿青松后去先归，独自坐在角落闭目养神，周卫红却还没回来。乔野是习惯性的考虑着，自然有人比他更急。丁万年终于霍然起身，嘴里嘟囔着：“别是掉到茅坑里了吧。”一面急急往门那边去。乔野知道他其实是怕周卫红跑了，暗想那倒未必。从餐厅到洗手间，简直就是个密室。走廊里没有窗户，三道门，分别连通餐厅、洗手间和观玉堂。观玉堂里有保安重兵把守，周卫红也不可能平白跃过餐厅离开，除非洗手间里是另有出口。不过富人家的豪宅，想来是不会让外人有多少空子可钻的吧。
　　乔野看丁万年推门出去，只隔了三四次呼吸的时间，就见他又原路退了回来，转过身子，竟是脸色铁青，凝神在人群里找了找，叫声“钱先生”，使眼色请钱宇豪过去说话。钱宇豪到角落里听丁万年说了两句，笑容逐渐褪去，面色也沉了下来。乔野看象是出了问题，早跟了过去，钱宇豪朝乔野望了一眼，微微点头道：“乔先生来得正好，现在有一桩事，恐怕要麻烦你了。”

　　从餐厅出门，一眼就可以望见，在走廊的另一头，通常都会关闭着的蝴蝶型双活页门现在向内敞开着，门中间夹了一个人，背靠墙稳稳的坐着，正是人见人烦的周卫红。他神情错愕，似乎是至今还不相信自己已经停止了呼吸。死者的胸前深深的斜插了一把刀具，刀身尽没，看样子应该已经刺破了心脏，只是由于伤口紧窄的关系，血液倒渗出得不多。
　　餐厅的门已经锁死，由服务生把守着，暂时谢绝人员通过。别墅内出了命案的消息也被封锁了。这是钱宇豪的意思，即便要公之于众，最好也是等凶手被捕获以后，否则冒失的提了出来，却说杀人者还在附近，是要引起恐慌的。乔野也同意这样的做法，毕竟骚乱中破坏了现场事小，扫了钱宇豪贵客们的雅兴可就不好了。
　　不过闭关而守到底只是权宜之计，贵客们再贵也有三急，洗手间是锁不长久的。是以乔野虽然已经电话通知了局里派人过来，一面还是自做主张的召集了有关人员进驻走廊。作为交通巡警，本来现在能做的只是保护现场并控制住所有有犯罪嫌疑的人。但是如果能赶在有资格调查的正职刑警来做交接工作之前破案，那可就露大脸了。
　　走廊里还站着丁万年、钱宇豪、瞿青松、武弥和马天貊。乔野往他们脸上一个个端详过去。这些就是死者最后打过交道的人了，其中有两个甚至还到过现场。不出意外的话，凶手应该就在这些人中间。乔野让马天貊询问过负责守门的服务生了，因为餐会才刚刚开始，从小门出去到洗手间的客人不多，就是他们已知的那三位。
　　一个死者，两个甚至更多的侯选犯罪嫌疑人。

　　“丁先生，现在应该可以直说了吧。”乔野一语双关的询问道。刚才丁万年讲的故事，已经十分清晰的揭示了他与死者周卫红可能会有的纠葛。破案之前，最关键的是先要调查清楚各涉案嫌疑人的潜在犯罪动机和客观作案条件，这是他在《谜踪》中总结出来的精髓经验。至于应该也很重要的现场环境勘察和线索搜集整理，因为看到马天貊已经主动的开始进行，他也就不多做指示了。不过他真有点怀疑，这么简单的现场环境，在他眼里简直一目了然，还会有什么调查的必要。
　　真相也许极其简单。
　　乔野的问话收到了一定的效果，丁万年果然把脸一板，干脆的说道：“没错儿，这家伙应该就是当年那个访玉客，他一上报纸我就盯上他了。奶奶的那玉本来也有我一份的。老头子我跟他过节大了。……”
　　“所以你把他杀了？”乔野问得不紧不慢，就要看对方的反应。只见丁万年不怒反笑：“呵呵，杀了他？那不太便宜他了。他暴发巨富，却是个败家子，不到十年就把钱全挥霍光了，现在跟玉的买家套上近乎，就靠着组织拍卖这雕像做最后一条财路；老头子我靠当年那些碎玉起家，现在反倒腰缠万贯，日子过得比他好。我杀他？我才出门就见他死在那里，我还惋惜了一阵哩。他熊包一样活着老头子才最解气。”
　　“我看丁老板是没办法杀周先生的。”马天貊说着，跨过周卫红的尸体，从洗手间里出来。乔野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怎么知道。”
　　“丁老板才出门一会儿便回来了，这中间只隔了十几秒钟的时间。如果是他杀人，非得周先生就在厕所门前，他飞身过去下手，又迅速返回来不可。这时间上的把握难度极大。”马天貊斟酌着，又笑道，“丁老板手上功夫了得，轻身提纵术却不见得真能飞檐走壁来去如风吧。况且即使就是那么巧，丁老板出门时周先生正在厕所门口，他杀机突起持刀过去，那周先生又不是傻的，也会几手功夫，略一招架，十几秒的时间早就耗费过了。”
　　马天貊看乔野含笑沉吟，更加来劲，又指着插在死者胸前的刀子说道：“还有这种餐刀，该是人手一把吧。我明明记得丁先生把切蛋的刀留在桌上，空手出门的，这刀该不是他原有的那把，特意带着来蓄意谋杀了吧。”
　　“我看如果单纯说刀的话，这里倒值得大家注意一下。”乔野伸手指出了一处关键所在。走廊里本来空荡荡的，在餐会开始以后，因为要留出通往厨房的门，便把一些备用餐具和准备收拾餐厅用的卫生洁具放在两辆餐车上，停在了走廊中靠餐厅一侧，“这车上这么多刀，从餐厅出来，顺手就可以摸上一把。至于时间和距离，我想以丁先生这样的身手，施展出飞刀来……应该不成问题的吧，嘿嘿……”
　　“否，否。”还不等丁万年开口，武弥就大摇其头，“这车里的餐刀我看过了，跟咱们用的不是一种规格，也不是银的……”
　　“是啊，乔先生。餐厅里大家用的都是银餐具，这里准备的备用餐具都是不锈钢的哦。”钱宇豪也同意武弥的说法，“不知道杀死周先生的那把刀……”
　　“也是银的。”马天貊过来翻餐车，一面肯定的说，“而且如果是扔飞刀的话，那手法就比较诡异了。如果是用甩的，那么进入人体的伤口不该没有割痕；如果是用掷的，那么刀子不太可能是斜插下去的状态。况且十几米远，这么轻的刀子，要飞射出那么深的伤口，这份手劲就太惊人了。”
　　“不错。”丁万年点头称善，“小娃子有见识。早年间京城里头走镖的师傅，人家那飞镖，真正派得上用场的，都得有斤把重。”

　　乔野心里这个不爽啊，初战不利，谁都不帮自己。这要在《谜踪》里，大概就得扣分了吧。不过好在还有时间做进一步的推敲。凶手就在眼前，难道还能跑得了么。
　　马天貊蹲下身子摆弄那些抹布围裙，一面嘟囔着：“厕所里头没人，窗户是焊死的，只有排气扇连通内外，苍蝇也进不来……”
　　外来杀手的可能性看来已经彻底排除了。乔野是打心眼里不想去怀疑瞿青松老先生。这位德高望重的老爷子，能从要死人的洗手间里先出来应该已经算是万幸了吧，说他杀人，那还不如说钱宇豪杀人来得更可信一些。但是钱宇豪始终待在餐厅里，而他在自己家的别墅里盲目的设置机关无差别杀人似乎没有任何意义。也许是利用了录象监控系统甚至人工智能？这样的高科技设备钱先生应该置办得起吧。可是破谋杀案能靠这么胡思乱想么？还是按部就班循序渐进的好吧。
　　那么，就来怀疑一下瞿青松吧。真要说起来，瞿青松的身材如此高大，虽然年纪老迈，在近身搏斗中侥幸杀了周卫红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可是乔野想不到瞿青松谋杀周卫红的动机。是周卫红为人粗鲁，没有情趣？或者他拜金至上，言语冒犯？……瞿青松出门时，刀具也是放在桌上的。他存心杀人，要取谁的刀去，又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刀带出门外呢？
　　“小马啊，你回去小心查一下，看大家的刀子都还在不在……”乔野给马天貊布置了任务，又期期艾艾的向瞿青山问道，“瞿老在洗手间里……见着周先生了么……”
　　“哦……”瞿青松见总算问到了自己，便重新打起精神，“我要走的时候他也快出来了，洗手间里就我们两个人……”
　　“搞得象个密室一样。”马天貊临走前又多了句嘴。
　　“象密室一样”这几个字让乔野激灵了一下，眼前被烟雾笼罩的一切陡然清晰起来。是啊，“象”密室一样。这是个心理密室，其实是有缺口的！

　　“武弥啊，你去帮忙叫一下……韩队长进来，就说是钱先生找他。”乔野指了指不远处通往观玉堂的门，一面观察钱宇豪的神色。后者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
　　是啊，一直以来都把观玉堂当做了禁地，一般是不可能有人能随便进去的，思维上就有了盲点，把这道门以为是铁板一块了，却没想到虽然保安戒备森严，却还是有人能够随意出入的，这人就是保安队长韩少梁！
　　率领着保安小组执行任务，作为主人与保安人员的连接渠道，韩队长随意经过这道通往走廊的门，应该是可以的吧。这样接触富贵奢华的上流社会而又靠薪水过活的人，想来是很容易就能够被金钱收买的。再综合韩少梁的身材体魄，职业技能等各种客观条件考虑，他实在是嫌疑犯的最佳人选。剩下的事情，就是进一步核实并且考虑从他的保安组成员处找突破口了。
　　武弥过去，才敲了两下门，韩少梁就推门出来。他见一堆人横在眼前，有些惊愕。
　　“韩队长，这一位是刑警队的乔警官。”钱宇豪指点着，“刚才我们这里……”
　　“有位客人死了。”乔野接口道。先不忙透露太多线索，要看看韩少梁的具体反应。
　　“刑警？……死人？……”韩少梁按钱宇豪的示意回头，瞧见了端坐着的周卫红，登时脸色惨白。“没有……”他的声音颤抖起来，“我不知道……”
　　“小娃子，你莫急，警官只是问问。”丁万年好心劝慰惊慌失措的韩少梁。这时候马天貊从餐厅里回来了。
　　“这边在场的应该人手一把餐刀，现在餐桌上少两把。”马天貊给乔野汇报，众人都竖起耳朵来仔细听着，“周卫红的刀本来就没见着过，还有一个……瞿青松的刀也没了……”
　　“瞿老的刀不会是凶器。”乔野摆摆手，瞥了一眼钱宇豪，“大概是有谁趁乱把瞿老的刀藏起来了，想开个小玩笑……”马天貊耸了下肩膀，弯腰继续研究餐车里的杂物。
　　韩少梁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颤声道：“我以我的职业人格担保，在客人们离开观玉堂以后，没有任何人从我把守的门口出入过……也包括我自己……”
　　“呵呵。”乔野笑了笑，正要发问，忽听马天貊一声欢呼。他猛地站起身来，把手举到众人面前，极尽炫耀的说道：“看！”
　　众人依言去看，多少都吃了一惊。原来马天貊从泔水桶里捞出了一件东西，湿淋淋的托在手上，赫然竟是众人先前在观玉堂里见着过的玉罗刹！
　　一时间众人的反应煞是好看。马天貊自然沾沾自喜，钱宇豪早已大惊失色，丁万年瞪住了韩少梁，韩少梁象真见着了鬼，瞠目结舌，嘴里只会说着“这，这……”，武弥和乔野都恍然大悟，一个退后守住了通往观玉堂的退路，一个慢慢往前逼了一步。瞿青松轻叹了口气。整个走廊里，只有周卫红还保持着绝对的镇静。

　　“罢了罢了。”丁万年终于摇头叹道，“你这小娃子，真做不来事，那样的宝物怎么就藏在了这里？这也是天注定啊，哎……”听他言下之意，倒是对玉罗刹被扔在泔水桶颇为不满，至于可能因此而丧掉了的周卫红的一条性命，却全然不在他心上。
　　“哦，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吧。”乔野淡淡的评价道。他心里吃惊，没有露在脸上。只以为钱宇豪监守自盗，全没想过丁万年为了解气，会设法指使保安人员偷玉，大约是在转移宝物时被周卫红看到，后者要舍命保护，结果送了性命吧。
　　“……没……没有……”韩少梁咬牙坚持着，终于狠狠心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件物事，“你们看，这不还在这里么。”
　　众人依言再看，又都吃了一惊。只见韩少梁手掌上，也正托着一尊精致的玉罗刹。难道今夜月圆，这玉罗刹有了魂魄，真的趁势分身了么？！
　　大家对韩少梁手上的玉罗刹看看，又对马天貊手上的玉罗刹看看，先后恍然。原来韩少梁拿着的玉罗刹虽然精致，颜色却偏暗绿，透性也不甚可人。马天貊拿的玉罗刹，却是晶莹剔透无比，再经水份滋润，越发的鲜亮，在空气中平白映出一片翠绿来。两下一比，显然韩少梁出示着的乃是西贝货无疑。只是眼前这一件真品，原来在观玉堂里见过的，不是韩少梁取出，却又是谁动的手脚，又藏到了这里？
　　韩少梁艰难的措着辞，又道：“玉罗刹应该还在观玉堂里，这一件恐怕也不是真的。”
　　众皆哗然。这次是真见了鬼了。武弥第一个便转身开门往观玉堂里进去，丁万年犹豫一下，也跟着进去，然后是钱宇豪和瞿青松。乔野看案件有了转机，便示意马天貊把守住门口，押着韩少梁也进了观玉堂。
　　一众保安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要上前来阻挡，待看到钱宇豪和韩少梁也全到场，便都静静退在一旁。众人往水晶展台上的琉璃罩去看，只见里头果然安放着一尊玲珑鲜活的玉罗刹，与马天貊拿着的那个一般无二。三件玉器出现在眼前，其中显然大有玄机蹊跷，可是一时之间，却又让人毫无头绪无从说起了。
　　韩少梁指着琉璃罩子里的玉罗刹道：“看，不是还在这里？！我今天刚看着这真货，看着就晓得今天这事做不成。这可是真宝贝啊，这么样好的翡翠玉罗刹，用丁老大给我的石头子儿替换了，能瞒多长时间哪。……”
　　丁万年叹了口气：“真是天意。这么说来你没敢换玉，也就没必要杀人，只不过是我老头子一时性急，就自揭伤疤了？”
　　韩少梁点点头，又摇摇头。丁万年这一番话对他大有意义，可是又提了一个他不晓得该怎么回答的问题，是以急急的点头又找补着摇头，哭丧了脸，样子十分可怜。

　　乔野头都要炸了。在《谜踪》里可从没碰过这么复杂的案子，又是谋杀又是盗窃又是案中案，眼看着找出了犯罪嫌疑人可是又改了盗窃未遂的罪名，一个一个怀疑排除下来，就快轮到盘问武弥甚至自己了。正胡思乱想间，忽然听着马天貊在门口问道：“那这一个缅甸玉鬼是怎么回事呢？”
　　大家听了都是一愣。原来他学钱宇豪先前的说法，管翡翠叫缅甸玉，又念不惯罗刹二字，便直接喊鬼了。这一回胡乱发问，问的正是玉石鉴定界的泰斗，瞿青松先生。
　　观玉堂里也有桌椅座位，瞿青松年纪大，已寻了一处坐下，这时候听到这句问话，微微颔首道：“那尊‘水玉罗刹’嘛，虽然清润透彻、表面光滑，但分量轻，色不正，应该是用无色翡翠或者白玉人工上色制成的。远比不上真玉罗刹的身价，不值几个钱。”
　　乔野听得直点头。原来马天貊手上那尊玉罗刹也是假货。只是这造假的人，显然应该是很具备些特别条件。这么一想，矛头自然就又指向了钱宇豪。
　　“钱先生。”乔野说道，“你好象老早就亲眼见过这尊玉罗刹了吧？据我所知，仿玉光看照片可是不行的，气色神韵都非亲见不能重现。你看这一尊‘水玉罗刹’……”
　　“所以我就奇怪啊，就算瞿老是玉石专家，这本事也忒大了些。”马天貊靠在门框上，仔细端详手里的“水玉罗刹”，“这东西湿淋淋的，还没有摸过，就晓得表面光滑，还没有仔细看过，就晓得清润透彻色不正，还没有拿过，就晓得分量轻……”’
　　瞿青松静静的坐着，面不改色，微微笑道：“那是因为我早就研究过这一尊‘水玉罗刹’了啊。”
　　“哦。”乔野听出了问题，急忙追问道，“瞿老研究过这‘水玉罗刹’，好极好极，请问是谁在什么时候请你研究的，关键的问题是，刚才那么混乱，马警官刚捞出玉罗刹时，人人惊异，只有你老人家稳如泰山吧。为什么你好象当时就能胸有成竹的确定那是‘水玉罗刹’？！”
　　“别急啊，呵呵，小伙子，我并没有打算隐瞒哪。”瞿青松捋了一把雪白的长髯，“诸位听说过‘着罗刹衣’的故事么。”
　　眼看案件到了新的突破口，这老头却要给大家讲故事了。乔野心急火燎的，就象是考试就快交卷，却还有一堆会做的题目来不及落笔一样。可是看到连马天貊都安静下来，厅堂里的人们也是一派静穆，似乎都领悟到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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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罗刹衣’啊，就是穿鬼服。从前有座深山，众口传言说有吃人的恶鬼出没。某日一个戏班子经过此地，晓得了这事，当时倒不害怕，后来就夜宿山中。”
　　“天气寒冷，有个戏子便把平时演戏穿的鬼服披上，坐到篝火前取暖。偶然有别的戏子醒来见到，魂也吓得掉了，慌忙起身惊叫逃命，众戏子被吵醒，也都跟着一起奔逃。”
　　“那着罗刹衣者见状，不明就里，以为真有鬼怪出现，于是也跟着大家狂奔。前面的人见他追来，越发以为是鬼要吃人，他见前面的人加快脚步，越发的恐怕自己落后被鬼吃了。于是整个戏班子的人一起拼命跑到了山下，都摔跌得头破血流，天也亮了，大家这才认出身后的吃人恶鬼，不过是同伴着罗刹衣。”
　　“诸位，我也可算是被罗刹衣蒙蔽着的人啦。玉器鉴定做了这半辈子，兢兢业业的，积攒下些许薄名，没想到一时鬼迷心窍，竟然铸成大错，终于晚节不保。”
　　“没错，周先生是死在我手上。当初我做勘察队长，看出了一个暗藏极品翡翠的石坯，便心生歹念，暗中勾结新来乍到的访玉客周卫红一起把那石坯倒腾出去。我是留了心眼，没把石坯值钱的地方说给他，可是原来谁都不是傻子，他一早就看穿了我的意图，早早就把石坯自己处理掉了。”
　　“是了，丁老弟，就是他跟你那一番纠缠。现在想来，何必哪，钱财终究是身外之物，所幸他之后没来找我分赃，我惴惴不安谨慎小心的活着，倒在玉石鉴定上成就出这一番事业来。”
　　“可惜我终于还是没有闯过‘名’这一关哪。丁老弟你是看报纸认出了周先生，周先生可是早在香港就认出了我了，是以他才会联系这边我的好友钱宇豪过去看那翡翠玉罗刹，顺利组织起了拍卖会。这消息还没上报纸，他便已早早找到了我，以说出当年的真相为要挟，要让我趁着替拍卖会鉴定玉罗刹的机会，用他早就定制下的‘水玉罗刹’换出真品来。”
　　“说起来，当初的私下交易，周先生并没有证据，但是万一他真公开往事，让人知道我曾鉴玉走眼事小，晓得无风不起浪的只消在背后议论两句，老朽我就没法活了。可是换玉，诸位，我怎么可能答应？！经现在的我亲手鉴定过的玉罗刹，最后终会被证明是假的，那时候就算不把偷梁换柱的事情怀疑到我身上，那我也受不了啊！”
　　“周先生到洗手间去是我们事先约定好的，‘水玉罗刹’就在他身上。他是要给我下最后通牒来着，还用了餐刀来做威胁。笑话，我会怕死么，索性被他杀了倒好。我以死相搏，他却不敢下刀，一来二去，居然是我活了下来。”
　　“徒有虚名，又造杀孽，这一条老命留着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了。我本想过了今晚，把事情真相写成了文再走，也不必多丢这一把老脸，现在看来，这仍是为名所困啊。”
　　“哎，我居然到死都堪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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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惊呼声中，瞿青松往桌沿上猛的一靠，便闷哼一记，缓缓倒下。
　　钱宇豪、乔野和马天貊赶忙去扶，却见瞿青松胸上深深插了一柄银制的餐刀，该是先前被查出已丢失了的那一把。马天貊眼尖，更发现那餐刀原来是瞿青松用自己的几缕胡子缚住了，藏在胸前。
　　敢情瞿青松这一回，是早存死意。

　　警车偷偷带走了瞿青松和周卫红的两具尸体，又由马天貊陪同丁万年与韩少梁两位回局里做进一步的调查。乔野和武弥仍是留在现场，要协助钱宇豪主持接下来举行的拍卖活动。乔野更临时接替了现场保安总负责人的职务。
　　乔野里外奔走，忙得不亦乐乎，抽出空来安慰钱宇豪，说道瞿青松这般走了也好，要是被带到警局里去录口供，怕他这么爱惜名誉面子的人，会比死了还要难过。武弥随声附和，其实已经在打一篇腹稿，想周卫红、丁万年、瞿青松和韩少梁四个，正与“财气名利”暗合，这要稍加润色，能写出多大的文章来。
　　钱宇豪新丧了老友，心下怅然，呆呆坐着只是默念瞿青松以前赠他的一则简短偈语，记得那句子说的是：世人不认真，杯弓作蛇影，眼为幻相惑，徒生惊喜心。

　　坐在警车里的马天貊偷乐，这下可以早点回去喂我家老黑了。可是他转过念头来又有些牵挂，不晓得留在现场的那尊真缅甸玉鬼，到底能换多少鸡腿呢？

　　2005.08.05　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