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十九星

7、捡了只猫【五】

　　向来敬业的元总忽然开始隔三差五地旷工，即便是来了公司，怀里也总抱着一只油光水滑的白猫，长长的毛发仙气飘飘的猫脸，打远一看就能被震惊到的美貌。

　　会上，元川坐在上首听着下面的工作汇报，腿上趴着热乎乎的宋昱，手指轻柔地顺着他的头顶和下巴。

　　秘书坐在旁边不远处，眼神总是不自主被这主宠的和谐氛围牵扯。猫咪太乖了，这场会又长又枯燥，从头到现在四十多分钟，耐心有限的猫竟然没叫出过一声，一直文静地待在老板腿上。

　　第无数次分散去目光，秘书又有了新发现——老板的猫竟然不掉毛，笔挺的西装上一根突兀的白毛都没有，干净如常。

　　会议终于结束，秘书抱着刚才做好的工作记录跟着回到办公室，一一仔细确认一遍，又将下午的行程敲定好。
　　有了宠物的元总似乎变得很不一样，从前严肃锋利，训斥下属时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现在的元总不紧神色放松，连他不小心说错时间也没受到斥责。

　　宋昱跳上宽敞的办公桌，四处嗅了嗅上次流下的气味，又伸着脖子巩固了一遍。

　　工作做完，秘书起身，宋昱抬头看看那个男生，友好地冲着他叫了一下。
　　细细软软的一声“喵”，直叫得秘书骨头发酥。

　　他犹豫片刻，问出好奇已久的问题：“元总，我家里也养了只猫，想问问您平时喂什么牌子的猫粮？我家猫掉毛很严重。”
　　每天早上出门要粘五分钟的毛，既耽误时间又无可奈何。

　　元川顿了顿，伸手摸上宋昱异常顺滑的后背，实话实说：“天生的。”
　　秘书抿抿嘴，元川又补充：“可能是品种问题。”

　　自从这小家伙能变身会说话了，元川才知道他根本不喜欢吃猫粮猫罐头，再昂贵的猫食在他嘴里都是难吃得难以形容，奈何作为只会喵喵的小动物，实在有苦说不出，七年来多数时间也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只能硬着头皮吃。
　　现在好了，想吃什么只要说一声，元川一定会无条件全部满足，今晚还约了日料店，去吃他最近欲罢不能的生鱼片。

　　秘书没得到有效信息，只收到老板一句真诚的“可以去医院看看”，默默合计着周末去预约一位医生。

　　元川最近也做过很多养猫功课，刚和宋昱相认的第二天甚至连续读了十多篇论文，拖着放假的大夫问个没完，全然没有一开始犹豫着不想领养的勉强态度。

　　医生说，他就差把这猫当祖宗供着了。

　　想到这，元川笑了一下。
　　哪是祖宗，分明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失而复得的宝贝，何止是供着，为了牢牢护住他，还能干出什么事他自己都说不准。

　　宋昱一门心思做记号，没注意背后的元川眼睛里那道似有若无的偏执，缀着沉沉执念的偏执。

　　宋昱被他仔细用心的手法安抚得无比舒坦，抻了抻懒腰，跳回到他怀里窝住四爪安稳地趴了起来。

　　元川低头看看，温柔地笑笑，拿过笔记本电脑继续处理业务。

　　看着看着，他点击鼠标的手一顿，无奈地出声制止：“阿昱。”

　　宋昱踩奶的动作慢慢停下，委屈巴巴地“喵”了一声。
　　他趴着的位置很微妙，两只爪子上上下下地踩踏，接触的地方也十分精准，要说他不是故意的，任谁都不会信。

　　昨晚就是这样，宋昱作为长着猫耳猫尾的成年人，故意在两人纯洁接吻的时候动用自己灵活的尾巴，一会儿扫扫元川的脖子，一会儿划过不可言说处，意味明显。那根本不能叫做暗示，用元川的话说，这就是勾引。

　　他不知道流浪了七年的小家伙都是怎么学会这些东西的，搞不好还是他作为一只猫的本能，从眼神到尾巴，无一不在邀请，邀请他这个近乎被思念和自责折磨疯了的人。

　　元川哪受得了这个，一忍再忍，最终破了防，将笑嘻嘻的不懂事小猫咪教训了一顿。

　　本以为他会老实下来，这才刚过去一夜，又开始作怪。

　　宋昱坐直身子仰头看着他，元川与他对视，故作严厉地说：“我在工作。”
　　猫耳朵立刻耷拉下来，抿成两片飞机翅膀，无精打采地压在两侧。

　　元川好笑地将猫拎起来搭在肩膀上，这里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他顺了顺温暖的毛发哄道：“乖，别乱动，昨晚不是刚做过？”

　　宋昱歪着脑袋亲昵地磨蹭元川的脖颈和肩窝，时不时舔一舔，磨砂般的小舌头擦过锁骨，激得元川禁不住一僵。

　　“怎么这么粘人？嗯？”他温声继续摸着，手上就着近前的键盘打字输入：公猫发丨情症状。

　　宋昱太喜欢元川身上的气味了，每次闻着就忍不住想翘尾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大概太喜欢川哥了。

　　“喵。”宋昱轻轻咬了一口头顶的耳垂，软软的，凉凉的，牙齿齿尖压上去，质感舒服得他想叹慰，让他有点上瘾。

　　元川翻看百科的手指立刻停了下来，侧头躲开，看看半眯着眼的小家伙。

　　一人一猫无言对视着，半分钟，元川败下阵来，看了眼安静的办公室门口，按下桌边的免打扰锁门钮，起身走向里间的休息室。

　　他可不是什么热爱工作的柳下惠，无非就是担心小猫刚刚恢复正常的身体，毕竟他昨晚的所作所为绝对称不上温和，眼下回忆起来还有点后悔。

　　宋昱在他怀里毫无征兆地变成人形，身上还穿着早上套上的大号衬衫。元川手臂用力，擎住突然增加的重量。

　　“川哥。”宋昱软踏踏地叫着他的名字，尾音的松绵就和一只小猫无异，听得元川头皮酥麻。

　　元川察觉到他的雀跃和期待，笑着调侃：“你怎么回事儿？是开荤了上瘾还是发丨情？”

　　宋昱好奇地抬头：“开荤？”

　　“就像昨晚那样。”元川意味深长地解释：“就叫开荤。”

　　宋小猫开心地直了直身子，柔软的腰骨后仰，吓得元川连忙揽住他。
　　“开荤，阿昱要开荤。”

　　元川无法，摸摸他的脑后，关上休息室的门。

　　“阿昱喜欢川哥，想开荤。”他紧紧搂着元川的脖子不撒手，不住地标丨记气味，“想亲亲。”

　　说着，言出必行地凑到带着咖啡味的唇边，伸出仍保留倒刺的舌尖舔了舔，这一舔，直接刮掉元川所剩无几的理智和克制，咬牙恨恨地强攻进那张惹事的小嘴。

　　一整个下午，疲惫的小野猫终于老实下来，自己窝在休息室的松软床垫上呼呼睡着，维持着自己的猫系作息。

　　下了班，元川单手拖着趴在肩头的宋昱走向停车场，一路上从电梯一直到车边，每遇见一个员工都要被侧目半晌。
　　元总这样冷漠的人和白花花的松软小乖猫实在太难搭配起来，现在他们不仅和谐，还意外地降低了许多元总骨子里的攻击性，一整天下来，全员都有意识地松了口气，仿佛长久勒紧喉咙的某种枷锁被这只猫咪给卸了下来，似乎生活更加有盼头了。

　　元川不关心周围人的微妙想法，带着宋昱亲自开车去了自己的母校，本市一家著名的私立学校。
　　这里从小学到高中，一路覆盖所有义务教育阶段，只要钱到位，就能享受到顶尖的优质教育。当年宋昱的母亲将自己特殊的孩子送到这，也是考虑到师资的格局和学子的层次，想必那些从小享受优质资源的孩子也不会为难嘲笑处处迟钝的阿昱。

　　宋昱在小学的几年里确实没受到任何刁难，同学甚至会主动帮助他，氛围友好和谐。到了初中更是有元川不惜远路照顾着，全年级没有人不知道，高中的一位帅学长对这个同学极度在意。所以整个九年，宋昱都像是笼中羽翼干爽的单纯小鸟，没见过外面的阿猫阿狗。

　　直到那个私生子的出现，彻底推倒他作为人类的象牙塔。

　　现在，除了已经前途尽毁的宋世远，这所高中里还藏着一个虐待过宋昱的垃圾等着他打扫清理。

　　元川看看副驾上没精打采的毛团，轻笑笑，说：“老实了？”
　　宋昱仰起头，打了个哈欠，舔了舔元川伸过来的手指。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他将车停在树下阴凉处，不至于被余温尚存的夕阳烘成烤箱。

　　“喵。”宋昱趴回去盘成舒服的姿势，意图明显，懒得动弹。

　　“那乖乖等着，马上回来。”他摸摸睡眼惺忪的小脑袋，给车窗留了缝隙调成宠物模式，下车走进熟悉的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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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室里，校长、班主任、年级主任和学生家长全部就位，战战兢兢地看着嘴角挂着淡淡微笑的元川，纷纷定睛仔细看着他要来的监控视频。

　　那个男生挂着满额头的汗，嘴里喃喃道：“不是我，我没虐猫。”

　　元川瞟了他一眼，毫无温度的眉眼对于一个不经世事的学生来说，犹如烧红的利刃，对着他稚嫩的自尊和心理防线狠狠地戳了一刀。

　　“我说得很清楚，你做没做，看监控就知道了。”

　　宋昱还记得自己被刺伤的地方，就是食堂后身的一处菜地，元川让他们调出进入那条路的监控和另一处能离开的监控，完美卡住所有需要进出的角落，遗憾的是不能看到这人施暴的过程。

　　“这是我的猫。”元川一眼便看到毛发干枯的小白猫，那时的宋昱还很瘦，细细一长条，看着就可怜巴巴的，最近半个月被他各种好吃好喝养着，身上摸着算是有了些肉量。

　　监控里，男生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瞧着是从食堂打包出来的食物，手里捏着一块看不清的东西，引诱着小猫一步步走进那个监控死角里。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元川说：“快进。”

　　操作的保安立刻调节进度条，从小窗口上再次看到这个男生的身影才松开鼠标。
　　男生从另一个出口离开，手里不再拎着袋子，双手插兜，脚步甚至带着几分轻快。

　　视频里根本不能证明他的行为，猫也没跟着出来，谁都无法确定他做了什么。
　　男生正要松口气，只见入口的监控录像里，那只被自己几乎弄死的野猫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一步一个血脚印，身上还带着他埋它时留下的泥污，监控不算清晰，却还是能看见那随着猫掉落在地的土渣子。

　　宋昱拖着近乎濒临极限的身体顺着监控能照到的栏杆出了校园，栏杆处为了防止学生逃学，拍摄的角度尤其清楚，那猫的身子上满是惊人的血迹，白花花的栏杆柱甚至被他蹭出了两道红。

　　受伤之严重不需要多说。

　　“你把它埋了？”元川原本只想差不多地给他一个教训，看到宋昱身上的土，心脏顿时缩成一团，原本对一个临近高考的学生的仁慈迅速消失得一干二净。

　　男生攥着拳不敢说话，他爸爸狠狠拍了他的后背，“问你话呢！你弄的？弄完还埋了？！”男人也是不敢相信，家里面乖巧听话从没有叛逆期的优秀儿子，竟然会在学校里干这种事情。

　　他们学校身后就是一个小区，流浪猫狗层出不穷，校园里的学生也很喜欢发善心喂养他们，给他们搭遮风避雨的小窝，留下对身体发育良好的专用粮食。可这些却为男生发泄心里的变丨态欲丨望提供了绝佳的便利条件。

　　元川不客气地对着校长道：“找人去把那个地方全都挖开。”

　　校长不敢多言，冲着保安点点头。

　　男生一听顿时急了，站起身红胀着脸喊：“不是我干的！你凭什么认为是我干的！你有什么证据！”
　　“再说了，那根本就是流浪猫！根本不是你的猫！你管什么闲事儿！”

　　元川冷静地笑了笑，看看男生急得冒汗的父亲，看看失态的男生，说：“我不需要证据。”他换了个姿势靠坐着，悠然地补充：“不过你如果非要拿出铁证，我倒是愿意找有关机构做检验。”

　　“你快闭嘴！”男人马上起身拍了儿子的后脑勺，关切地问元川：“元总家的猫现在怎么样？”

　　元川看看他，没给面子，直白道：“我不会放过他。”

　　“元总……”男人微微弓着腰，低声下气地说：“他，他还小，不懂事儿，而且这眼看高考了……我会管教他，我回去一定狠狠管教！您家的猫所有的医疗费，终身的花费都由我们出，这孩子我也盯住，他下次再敢这么干，我直接打折他的腿。”

　　“你管了十八年都没管明白，现在就能了？”元川一直保持莫名压抑的微笑，意味深长地说：“他现在成年了，陈先生，有些事父母不一定能起到有益的效果。”

　　男人汗如雨下，按着儿子鞠躬：“我让他道歉，我们上门道歉，元总，他这种情况我们实在是没及时发现，您……”

　　元川摆摆手，看看脸色惨白的男生，嘴边的笑容加深，“不配做学生可以耐心教，不配做人，也可以找专业的人挽救，你觉得呢？”元川盯着微微发抖的学生，一副耐心引导的长辈样子，眉眼却如同一击封喉的毒蛇，问他：“你觉得你还有救吗？”

　　男生张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也根本没听懂元川的意思。

　　不过一会儿，保安打来电话，校长神色严肃地接通，听完过后沉默数秒才叹息一声，说：“目前……挖到了两只狗和一只猫，有一只狗已经……烂得差不多了。”

　　班主任震惊地看着自己班里一直老老实实甚至有些胆怯的好学生，难以置信地问：“陈嘉筠，你，你怎么想的？！”

　　元川站起身不打算多耗，他笑着对男人说：“你想自己教育也行，等哪天死的是个人，我反而更方便。”

　　没再多看几人的反应，他径直离开教学楼，回到车里去看等了半天的宋昱。

　　小白猫还在副驾上香喷喷地睡着，听见关车门的声音抬了抬头，应该是中午的力度和节奏太猛，让这个主动找累的小家伙还没缓过劲儿来，只略过一眼确认来人的气味便继续趴了回去。

　　宋昱轻柔地摸他早已没有血污的身子，想起当初在家门口看到的那个几近死亡瘫软惨烈的样子，胸口后知后觉的泛着细密的疼，疼得嗓子都跟着拉扯。

　　被刀伤成那样，又自己从土里爬出来，使出惊人的毅力硬是找到元川的家门口。
　　这城市太大，对于人类来说最远不过几小时的车程，可对于一只记忆残缺的猫却是要用七年才能找到最爱的人。
　　挨饿，受累，受伤，忍受严寒暴晒。

　　元川红着眼眶，颤着声音轻声说：“阿昱很爱川哥啊。”
　　听觉灵敏的宋昱半睁开眼，毫不犹豫地回应：“喵喵。”

　　很爱哦，爱到即便是从楼上跳下来，即便是走在见不到头的路上也要找到川哥。
　　很爱很爱哦。

作者有话说

　　是的，如果没变成猫这就是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