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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你愿意死在我手里吗? ...

  •   ——他是我的爱人,曾经是。

      傍晚太阳刚刚落山,深埋土壤之下的那个人感觉得到,虽然他一直见不到光,但这是一个几千年吸血鬼最起码的能力。

      天色暗沉,他可以活过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伤重的时候没有一点意识,只知道在自己陷入长久的黑暗之前,是他的那个爱人,那个猎人公会最强大的猎人用刻了咒痕的木锥子刺进自己的心脏。

      如今他还活着,也不想探究是对方失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吸血鬼很记仇。
      他们对背叛无法忍受,这是刻在灵魂里的印记。
      所以他要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他是传说中的始祖之一,昏昏沉沉躺了这么久,力量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一个地下三尺的破木棺材还不足以将他困住。
      他睁开夜能视物的眼,漆黑不见五指中突然亮起两道诡异的红光,灼灼地“烧”过四周围的环境。
      吸血鬼看着四角八颗专门用来封印他的银钉,忍不住笑了,唇角的弧度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这些猎人和各类妖魔作对千年,一直以来倒是能琢磨,想出来各种各样的花招针对他们这些所谓的“污秽种”,眼下这银钉确实能把倒霉鬼牢牢锁死在地下直到活活饿死,却有个极为致命的弱点——八个钉子只要有一个松动,就会立刻失去效用。

      现在他的头顶左上角就有一个是半松不松的状态。

      出来的过程比他想象的还要轻松很多,他浑身有些经久不动的僵硬和缺血的虚弱,落在地面时算不得利索,他踉跄了一下,低头看看,身上穿着的还是当初被刺的那套衣服,胸口的伤消失不见,衣服和早已干涸的血迹却还在。

      这破地方和他自己都泛着一股臭味儿,他嫌弃地脱掉衣服外套,漆黑的发丝凌乱地披散着,瞧不出多少狼狈,却带着令人禁不住想关心的美感。可能是皮肤太白,也可能是样貌过分精致。

      他多一秒种都不想再待下去,不顾自己刚刚勉强恢复的身躯,大肆动用能力,顺着身体里的印记瞬移向家的方向。

      老宅子还是那个样子,一成不变,甚至落了一层的灰。
      他孤零零活了几千年,没有一儿半女,从不愿意轻易转化任何人,有时喝一些濒死人的血替他们解脱,有时猎些伤残的动物代行死神的职责。
      他自诩是个有点人性的吸血鬼,从没主动猎杀无辜人。
      好不容易动心爱上一个人,却要被这种方式彻底背叛。

      他想不通。

      心底的火越燃越燥热,他顾不上一直以来坚持的洁净,没给自己洗一个舒服的澡,没功夫找一身像样的衣服,更没心思抓过路边的人缓解令他胃疼难忍的饥饿。

      他拿过积着薄薄一层灰的重剑,顺着感应就再次迅速动身。

      他的爱人,背叛他的凶手现在就在这个城市里。
      他们曾经那样缠绵的交融在一起,自己早已在对方的骨血里留下属于吸血鬼的霸道标记,只要这人还活着,只要自己还活着,无论天涯海角,那人就永远如同拴着线的风筝,必定有办法被他找到。

      他要报仇。

      这小城不大,火漆都没来得及凝固,他就找到了那个人。
      他的爱人。
      他们从前爱得近乎发疯,他甚至舍不得咬他一口……

      猎人正在郊区的野火堆边处理刚封上火漆的信件,察觉到背后传来诡异的风,他精神一凛,提刀起身利落回头。

      原本肃然的神色在看清来人时猛地凝住,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里的刀尖脱力地搭在地面。

      “你,你醒了。”

      吸血鬼被亮红的火光映得脸色更加苍白,他眸中不带一丝感情,上下扫视着这个略有沧桑的人,没回答,下一秒,他毫无征兆地飞扑上前,将人狠狠抵在粗壮的老树上。

      猎人双脚离地,脖子锁骨被他抓着,几乎不能呼吸,他不自控地抠住扼着自己的手腕,源于求生的本能力量将白皙的手腕划出两道红印,随即又迅速愈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猎人涨得面色深红,嘴唇也逐渐变成粉紫,他咳了几下低头看向眼前的人,却只看到一双徒留仇恨和厌恶的眼睛,那眼在夜里总是这么亮,自己在皇室见过的最昂贵的红宝石都不及它们半分,是他过去一段时间最喜欢盯着看的地方。

      从前里面都是绵绵的爱意,现在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再残存丝毫。

      猎人忽然不再挣扎,双手自然垂下,也不敢再继续用自己的眼睛去玷污那里,无声无息地合上双眼,静静地等着结束的那一刻。

      吸血鬼见他这样,恨恨地咬了咬牙,一直收敛极好的两颗尖齿也伸了出来,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样。

      他怒吼了一声,将人丢在地上,猎人骤然脱困剧烈地咳嗽起来,还没缓过意识,凛冽的剑瞬间刺到他耳边的树干里,脖子再次被人掐住,后脑重重磕在后面,磕得他恍惚了很久。

      “你!”吸血鬼似乎想说什么,却死死咬着牙吐不出半个字,脖子上额头边,浮凸的青筋暴起,剑刃一寸寸向木头里刺进去,发出窸窣的声响,刚才脱离棺材的从容现在不见半点,长发垂下,暗红的眼底满是狼狈和挣扎。

      他下不去手。

      猎人被他掐着,却不怎么难受,他睁开眼,浅棕色的瞳孔泛着旁边的火光,里面满满的,全是这个终于安然无恙复活的人。

      吸血鬼受不了他的眼神,那种和以往如出一辙的珍视和莫名令他难受的解脱,他受不了。

      他抽出剑身,猝不及防地插进猎人的肚子。

      反正这人不死不灭,这一剑除了放点血,几乎给不了他一丁点伤害。

      利刃入肉的声音出奇的小,猎人甚至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只呆怔地低下头看着涓涓流血的地方,还不等他有什么疼痛感,剑被拔出,血顿时更加汹涌。

      吸血鬼闻不得这股味儿,转过身冷漠地说:“以后两清了,别再见了。”

      话音一落,火堆前便只剩下坐在树边的猎人。

      他怔怔地伸手捂住那个地方,血液诡异的不见停歇,不断地顺着手指流出来,他没急着站起身,定定地望着没有人影的远方,久久没有动弹。

      他们的相识很寻常,猎人伪装成普通村民,装成一副淳朴单纯的样子,瞪着亮棕色的大眼睛目睹他在小巷吸食乞丐的样子,其他猎魔人就在不远处,吸血鬼立刻消失,村民被盘问有没有见到可疑人,他只说:“没有,什么都没见到。”

      吸血鬼没有真正走远,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危险地问他为什么替自己隐瞒,他却傻乎乎地说:“我也,我也说不清,我总觉得你,不是坏人。”

      吸血鬼觉得他挺逗,自己都在杀人了,还不是坏人。兴趣就这么点着了,他开始跟踪这个傻了吧唧的村民,时不时突然出现吓唬他一下,又或者恶劣地逗逗他寻开心。可能是太寂寞了,好不容易有一个不怕自己的人,吸血鬼想离得更近些。

      他们的关系是在一次意外中升了温。
      猎人被小镇里的夜魔袭击,倒是没受什么伤,却是被当做储备粮抓进了山洞里。吸血鬼找不到他,以为这人是例行进山打猎,直到傍晚还不见人才察觉不对,他顶着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的风险出去寻他,终于将人从山洞的树藤上解救下来,那人却第一时间关心他那些微不足道的晒伤。

      现在想想,吸血鬼当时也是被突然确认的真心冲昏了头,没注意到他作为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村夫,竟然没在脸上显现出过多的恐慌和害怕,镇定得十分不寻常。

      那之后,他们的相爱顺理成章,吸血鬼没爱过什么人,第一次,所以难免想尽全力。
      他舍不得爱人劳碌,舍不得他再过风吹日晒的日子,不由分说地将一开始还在拒绝的人卷进自己那个奢靡的豪宅里,更是舍不得在他身上破口,几次夜猎被拦下,即使听到“你可以吸我”时,都艰难的坚定了意志。

      他的爱人很坦诚,对他的爱也一直灿烂热烈,吸血鬼还在盘算着找个差不多的时间谈谈转化的事,因为他想和这人一直待在一起直到非死不可的那天,但没想到,那天来的很快,却是他一个人去死。

      他那可爱老实的小村夫,是著名的第一猎人,并在几十个猎人围剿他的宅邸时,当着众人的面拿出篆刻着恶毒法咒的木锥,亲手插进他的心脏。

      他必死无疑。

      他记得,自己没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任何情绪,只有近乎可怕的冷静和平淡。
      他不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到要深爱的人来亲自送他下地狱。
      虽然地狱也不收吸血鬼。

      他吸血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会问本人的意愿,他会用自己的毒素让对方死得毫无痛苦,他活了千年,杀的人类还没有主城一年里行刑砍头的人多。

      吸血鬼疲惫地躺进浴缸里,屋子也懒得打扫,只将自己浸透在冰凉的水中,瞪着血红的眼盯着精致的天花板。

      ——你为什么在上面装饰那种画?
      ——怎么了?我看皇室都是这样的,不是挺好看的?
      ——我总感觉有人看着我们,你不觉得诡异吗?
      ——嘶,你这么说确实有点。不过……反正多数时候都是你和他们对视,我又看不见……
      ——滚,今天你和他们对视,我在上面。
      ——真的?你自己来?
      ——又不是没来过。

      他定定地看着早已不是装饰画的天花板,那一块块价值连城的彩砖石就是他在第二天找人换上的。

      这屋子里太多他们的痕迹,甚至这浴室里还挂着猎人没来得及收走的衣服,早已脏得碰不得。

      他会为了杀自己,做到献身的程度吗?

      从仇恨中冷静下来的吸血鬼不禁回想曾经种种,他们的感情一点也不像是逢场作戏,太真了,真得他都做了终生的打算。对方的每一个动作神情都历历在目,那不可能是假的,如果是假的,他会跟其他人演这种戏吗?
      他那么多卓越的成就,难道还都能是靠床上功夫积累的吗?

      “啪!”

      吸血鬼拍了下水面,将自己蜷缩进水底紧紧闭上眼,不愿再多思考关于那个人的任何事。
      这房子他不要了,他要离开这个国家。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际滑过一抹银光。
      天亮了。

      他无精打采地从水里站起身,精美到堪比雕塑的身躯被水珠滴滴滑过,他跨出浴缸,偌大的宅邸没有干净的衣服,他便随手一挥关上所有的窗帘,湿漉漉地直接朝着楼上的卧室走去。

      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他的脑中突然“嗡”的一下,震得整个人都陷入片刻的失神,他呆滞在原地撑着墙壁,足足缓了数十秒才反应过来。

      他给猎人下的印记,消失了。

      他木愣地又迈出一步,仔细感应心里的那个无形的锁链,以前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设下的感知印,现在竟然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了。

      不可能。

      吸血鬼的印只有吸血鬼自己能除掉,他们公会再能瞎捉摸也做不到越过他擅自抹除那种融入灵魂的印记。
      要么吸血鬼死了,要么……要么被标记的人死了。

      他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胸口,真的空荡荡一片。

      不可能,不可能。
      那人是第一猎人,传说中不死不灭的怪物,猎人公会里唯一能容忍的怪物,怎么可能死?

      为什么消失了?
      他真的出事了吗?
      难道是自己那一剑?
      他根本就没刺中致命的地方!怎么可能死?!他不是不死不灭吗?他不是从不受伤吗?

      吸血鬼姑且用冷水沉淀下的理智顷刻间土崩瓦解,他疯了一样地披着旧衣服冲出宅子,黑袍罩住皮肤勉强让他免于阳光的摧残,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夜里那个林子。

      火堆熄灭了,猎人的东西还在,信件掉在地上,火漆就倒在旁边,什么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唯独没了那个人。

      他嗅着诱人的血腥气一步步走到树下,出神地看着枯草上那一大滩触目惊心的血。
      这么多血……怎么可能有这么多血?
      他不是应该像自己一样立刻就能复原吗?

      吸血鬼蹲下身碰上那些湿润的草,手指深入草中,沾到了两个指节的鲜血。

      怎么会这么多,怎么会这么多……

      吸血鬼感觉自己脑子已经被这些血浸透了,只会不断重复着这个疑问。

      他无助地站在原地,感知不到任何那个人的气息。
      他不能像狼人一样闻着味找到人,也不能像女巫一样用这些血找到精确的位置,没了印记,他和普通人别无二致。

      到底在哪?他还活着吗?印记消失了,人还活着吗?

      他慌乱地走出半步却不知道该走向哪里,眸光被旁边的黄色信封吸引,他立即过去拿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挑开火漆。

      是他的字吗?
      自己都还不知道他写字竟然这样好看。

      ——多谢,不必再麻烦了,公会追杀不死不休,你勿要引火上身,今后多加保重,我自己可以,金币留在塌下,权当这些日收留的补偿。

      公会追杀,追杀谁?他吗?为什么?

      吸血鬼翻转看着信件和信封,没留下任何署名,甚至谨慎的用了女巫无法下咒的羊皮。
      他不想被人找到。

      男人无力地站在原地,周围荒凉空旷,他身上连着许多印记,有他国快活的朋友,有各处奢华的宅邸,有他救过的魔物,偏偏没有那个本该印记最重最深的人。
      他仿佛置身蛛网中心,八方满是丝线,唯独没有一条通往他想抵达之处的路。

      到底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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