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姣》壹拾壹

11、跪到我满意为止

　　“东院儿又吵吵什么呢？”侨氏一直有歇午觉的习惯，这些天阴的厉害，这一觉就睡得久了些。刚起来，就听见东边院那边有响动，赶紧喊身旁的人来问。

　　贴身的嬷嬷凑到床前，低声说“东院儿的那位过了晌午，带着人出去了，没两炷香的时辰，就怒气冲冲的回来了，那脾气大的，谁也没敢问。没一盏茶的功夫，西院儿的姚姨娘也回来了，哭哭啼啼的，先回了西院儿又去了东院儿。好像是两个人在街上遇上了，起了些争执。”

　　侨氏一听，起了一半的身子又躺了回去“哎呦，刚刚睡着了总做梦，这给我累的，睡醒了只觉得比没睡还乏，我得再睡一觉！”侨氏一翻身，面冲墙，没了下文。

　　嬷嬷愣在旁边，下意识的看了看外面昏昏的日头，再过一炷香该用晚膳了，还睡？都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可自家老太太这也，太，太，太，太怕儿媳妇了吧！

　　东院儿门口，姚文洇院门都没进去，冲着院儿里喊“少夫人，我来请罪了，在街上不应该以下犯上，还请您责罚！”如此这般折腾了一盏茶的时间，金姐儿才施施然走到了院儿里。发辫松了用一根略旧的银簪松松的绾着，墨绿抹胸白褥裤外面披了件玉色碧霞单罗纱，薄底儿的缎面鞋趿拉着，抱臂歪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姚文洇忽然有些害怕。但她仔细的盘算过了，顶多再有两盏茶的功夫，夫君就该回来用膳了。她噗通一下，跪在了院门外的青石板路上。“姨娘！”姚氏身后也跟了一串儿人，丫鬟领着小小姐阿珠，奶娘抱着小少爷阿宝，还有些丫鬟婆子。

　　“你为什么让我姨娘跪你，你坏！”阿珠想冲进院子里，被守门的婆子巧妙的拦住了。

　　“我也想知道，你姨娘为什么跪我，要不你问问她？”小橹小舟搬来了椅子，金姐儿坐下，反问道。

　　姚文洇暗自咬牙，忍下怒火，不信今天上不了眼药！她一抹泪“我也不知道我错在哪儿了，但今儿个街上少夫人要教训我，我总有不是的地方，还请您责罚。如若不然……”

　　“怎样？”金姐儿从街上回来心里憋着一股气，偏偏正主儿还自己送上门来。

　　“如果您不责罚，我就在这院门口，跪到您满意为止。”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金姐儿拽着衣服站了起来“你今儿就在这儿跪到我满意为止！”她转身往屋里走，忽而又转身，看着一脸怔楞，都忘了哭的姚氏，还有她身后的一串儿人，用手指点点阿珠、阿宝

　　“这俩，是钱家的少爷小姐，不是她姚氏的玩意儿，任凭她摆弄。送回去，好好伺候着，别磕着碰着了，要有什么闪失到时候唯你们是问！也不看看吃谁家的米！信不信，不管你们身契在谁手里，我都能给你们卖得远远的，永远都回不来！”说完，扭身进了屋。

　　姚氏转身看看奶娘和丫鬟仆妇，个个眼神都闪闪躲躲的，有那机灵的福了福，拽上旁边的人就走。阿珠的’姨娘’两字还没喊出口，就被照顾她的嬷嬷一捂嘴拉走了。刚刚还在她身后堆满的人，瞬间就走净了。

　　姚氏惊讶的嘴巴微张，看向东院儿守门的婆子，那人皮笑容不笑的抬抬嘴角“那姨娘您在这儿慢慢跪着，咱们告退了。”说完就闪进了抱厦里，院子里的人也散了个干净，可分明有嬉笑声从抱厦里传出来，每一声都像在笑她。

　　钱令州下了值回来，刚一进门就有那卖乖的把事情跟他学了一遍，他连衣服都没换，直接抬腿就去了东院儿。见姚氏真的跪在院门外的青石板路上，火气一下就涌了上来。

　　“起来！”他上前搀扶，却被姚氏轻轻推开了，可手却搭在他胳膊上，怯怯的啜泣道“是我的错，是我惹少夫人生气了，少夫人不原谅我，我不能起来。”

　　“你等着！”钱令州抬腿就要往院里去，一直不知道在哪儿闲聊的婆子此时却忽然冒了出来，笑呵呵的福了福“给少爷请安。”

　　“让开，我要找你们大小姐。”他伸手一推，却被婆子隔开了，不仅如此，又凑上来一个婆子，恭敬的行礼。两个人壮硕的身子，正好把院门堵了个严丝合缝。

　　“要不，您稍候，咱们去禀一声大小姐？”一个婆子冲另一个人使眼色，后者机灵的跑进了院儿。

　　“你，你们！好，好得很。”钱令州抖着手隔空点着婆子，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婆子面上带笑，心里却呸了一声，前几日放他们进了院子，大小姐立时就把人发卖了，那时候他们不作为装糊涂，现在又来装大爷，还是抱好大小姐的大腿才是！

　　去通传的婆子出来得倒是快，可是后面跟着的是小帆，金姐儿并没有出来。小帆福了福“给少爷请安，不知少爷找大小姐何事。”

　　钱令州一愣，他找金姐儿何事？“我”他反应过来，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姚氏，气呼呼的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哦，这事儿大小姐也不知道为何，还得问姚姨娘，是姚姨娘自己要跪，说是自己做错了，要跪到大小姐满意为止。”小帆恭敬的垂首道。

　　“你！”他指着小帆的手指也开始抖

　　“我~”姚氏想辩驳，却无从说起，她偷偷扯了扯钱令州的衣摆，总得正主在，她才好当面锣对面鼓，对着个丫鬟说，有失身份，她以后还如何在下人面前立威。钱令州看看姚氏，忍气道“不管姚氏做错了什么，她为我们钱家生了一子一女，是半个主子，也不能，不能这么不给她体面。就，就这么在院门外”越说越觉得气弱。

　　“不是，夫君，我没错。”姚氏眼看钱令州就要给自己定了罪，再难翻案，赶紧打断道。

　　“没错，你为什么跪在这儿！”金姐儿穿了件薄绸大裳，遮得严严实实的走了出来，身后簇拥着许多人。

　　“我！”

　　“难道是我喊你来我院门口跪着的？”

　　“你！”

　　“不是你自己说错了，要跪到我满意为止？”

　　“我！”

　　“那也不能就这么跪着，她刚出月子！”钱令州打断道。

　　金姐儿忽然就笑了“你倒是个仔细人，不枉费她给你生了一子一女“众人见她笑了，都松了口气，这么僵下去可不好。姚氏虽然暗恨，可也决定不吃眼前亏，只要金姐儿一让，她立马就爬起来。

　　姚氏一手撑地，一手扶在膝盖上，做好了起身的准备。金姐儿眼尾一扫，吩咐道”去，给姨娘取个厚厚的垫子来！夜里湿气重，别落下什么病。你”她随手一指因为钱令州赶来，又聚过来的西院儿的仆妇“去给姨娘取件厚衣服来备着。”

　　钱令州都忘了反驳，那边老爷夫人就派人来替他解围了，不，喊他吃饭。

　　“我今儿不饿，就不吃了。”金姐儿笑笑的说，院外的人心里异口同声道，也没人请你啊！

　　钱令州见金姐儿领人进了屋，他有种大势已去的无力感，叹了口气，决定接过亲爹亲娘递过来的梯子，吃饭去！他轻轻拍了拍姚氏的肩膀

　　“夫君，我”姚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委屈，好无助，怎么办。

　　“我命人给你备下驱寒活血的东西。”钱令州体贴的说道，转身而去，总觉得有什么事儿忘了。

　　看着钱令州走远，直挺挺跪了两盏茶的姚氏一下委顿在地，都没人问问，她为什么跪在这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