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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迟到的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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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姐儿几乎一听到声音,下意识的就收回了手。循声望去,一辆马车不知道何时停在了人群前面,呵止声正是从马车里面传出来的。旁边随从样子的人上前拉开了帘子,里面那人白衣广袖,露出一只手,轻轻招了招,示意金姐儿上前。
金姐儿先是一喜,后又想起了什么,不甘心的跺跺脚,把头扭向一旁不去看马车的方向。
姚文洇的角度正好看到了,她跪行上前,在离马车十步的地方被呵止住了。她磕了个头,感激涕零“路不平有人踩,今天总算有人说句公道话,还望先生替奴家主持公道。”
马车里的人微微探身,姚文洇正好看到了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睛静水流深无波无澜,却一瞬间仿佛照出她内心深处的欲望和歹念。惊得她赶紧低下头去,再多一秒,她都要立时显出原形了。
“天是乾地是坤,上下尊卑自来有之,小妇人是想红口白牙就把这天地颠倒了不成?”那人语气温和,不紧不慢,说出来的话却扎心。姚文洇不服,抬头欲辩,却忽然看清了驾车的马肚子上,装饰的五彩繁缨,心里咯噔一下,想说的话都生生噎了回去。繁缨是帝王家才能用的马车配饰,等闲人没有恩赐不得擅用。
“让大家都散了吧,天气烦闷,人人都心浮气躁,不过是争执几句,本是家务。可人堆在一处,再有什么意外,却是人祸了。”那人轻声吩咐,不等随从上前驱赶,围观的众人就像被施了咒似的,慢慢退去。几个随从在马车周围形成了无形的墙壁,再无旁人上前。
姚文洇还是跪在马车前,心里的怨恨层层叠叠堆起。他一句话,就把她定的死死的,金姐儿为尊,她为卑,金姐儿训斥她就只能受着么?如若不然,就是要颠倒乾坤行忤逆之事?呵呵,原来真正的上位者,只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她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寒意,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卑微,轻如蝼蚁。
“你还不走,等着搭我马车和我一起回去?”金姐儿站在姚文洇身后问,姚文洇回头,狠狠看了她一眼,金姐儿一愣,被她眼神里的怨毒镇住。自有姚氏的丫鬟上前,搀扶着双腿几乎失去知觉的姚氏跌跌撞撞离去,好不狼狈。
见姚文洇走远了,金姐儿才少见扭捏的靠近马车,竟无人相拦。金姐儿瞧着马车里那人,虽然有些舟车劳顿的疲态,衣服发丝却一点儿没乱。只是车厢里,他平日爱熏的龙涎香有些浓,直冲她鼻子,金姐儿嫌弃的后退了一小步。那人从车厢里掏出一盏精致的宫灯,递到金姐儿面前。
“我来晚了些,这灯算不得七夕礼物了,且当赔礼,你挂着玩儿吧。”他温声细语,让当街闯祸的金姐儿,本来的一丝忐忑变成了委屈和怨怒,抬手啪的一下打在那人手上,宫灯离了手摔在地上,哗啦呼啦碎了一地。
“你凭什么拦着我!我~”还没等她像往常一样吐露委屈和担忧,那人却抬手止住她的话
“下跪何人?”
金姐儿一回头,才发现李通不知何时,欲上前却被人阻拦,直接跪在了十步开外。
“在下李通,叩请王爷金安。”他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行的是武将之礼,很是郑重。
马车内的人轻声道“李将军快快请起,将军刚受封平海节度使一职,已是梧州军、政、财、权第一人,自称‘在下’实属过谦了。”
金姐儿难以置信的看着李通,后者明显一愣,没料到来人会如此回应,略一沉吟,掸掸衣服站了起来,恭敬回道“却不知王爷也熟知此事,并非有意相瞒,实在是圣意难违,陛下令我等低调行事,末将连知州等人都未通禀。”
金姐儿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李通撕碎似的,她猛然转头朝向那人,攥拳问道“怎么好生生的出来个平海节度使!我爹爹为何迟迟不归!”平海节度使,曾经掌管着这一片的军政财权,是实打实的第一人。可是自从十几年前忤逆一案,梧州再无此职位,镇海侯行了此权,再无旁设。
马车里的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声慢语道“你何必当街与人为难,你什么都不缺,何必……”
他的话还没说完,砰的一下,金姐儿一拳捶在了马车框上。“谁要听你说教,你真当自己是我叔叔不成!”怒火在她眼里烧着,那人只是静静望着她,没有任何的回应。任她腹内怒火熊熊,不过是他眼里沧海一粟。
“哼!”金姐儿愤然转身离去,阿松和小帆几人,忙冲马车行了个礼,急匆匆追随而去。
李通饶有兴趣的看着,对着马车里的人拱手问道“王爷此时至此,有什么吩咐还请示下,不然末将到时候不知道该如何行事。”
“将军说笑了,你受命于圣上,岂是我可以吩咐的?自当该如何就如何。再说,将军来海陵已有些时日,确信能不负圣上所托么?”
李通碰了颗软钉子,他一直在北境,这位又爱四处游历,极少碰着“久闻王爷贤明,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我来此处,不过听禅礼佛,图个清静罢了,实不敢阻将军欲行之事,告辞。”马车的帘子缓缓放下,李通从头到尾都没看真切那人样貌,马车渐渐走远,他顺着风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弯腰从地上捡起宫灯碎片,眼里露出了兴味。
“这定是今年宫里七夕灯会上,王爷赢的那盏。”李通的随从,仔细辨认了一下地上的碎片,上前回禀。“顺王才名远播,开智极早,只是随着年纪渐长,名头反而弱了许多。只今年皇宫灯会,作诗一首拨了头筹,又让南北的文人沸腾了一把。”他们是行伍之人,不懂这些,但并不妨碍他们八卦。
李通捏着宫灯碎片,问道“你刚刚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随从一愣,回忆了一下,道“上好的龙涎香!”听闻这位王爷最爱龙涎香,圣上也对他十分宠爱,藩国进贡的顶级龙涎香,大多赏赐给了他。
“呵呵,你才离了战场几天,嗅觉就退化了。”李通轻哼一声,随从委屈却无从辩解
“是血腥味儿。”李通言之凿凿。
“什么?谁,谁敢对王爷下手!”
“是啊,当今有谁,敢对民间爱戴,文人追捧,世家偏爱的王爷下手呢?”李通看着手下的眼睛,一句一句问道。
随从忽然打了个寒颤,敢动王爷,王爷的存亡与之有碍的,只有金銮宝殿上的那一位。
“贴耳过来!”李通招招手,手下附耳上前“你让京中的人查查,黄城内的大大小小,健康是否有碍。”此言诛心,打探若被察觉,说是忤逆亦不为过。可他们是军人,令行禁止,服从为上。只是随从的膝盖还是有些软,因为,在他们看来,上层的晃动,代表的很可能是尸横遍野。
那人领命欲去“等等”李通却还有吩咐,随从等了半天,看着他把玩着手里的碎片,最终随意丢在了地上,拍了拍手
“着人打听打听,这七夕节,对于镇海侯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让咱们云游四海的王爷,这几年,年年至此。”随从想说,王爷来此,和七夕有什么关系,和镇海侯又有什么关系,却没敢问。
王爷和镇海侯是忘年交,朝野内外皆知,两人都是鳏夫,没有再娶,说什么的都有。可是镇海侯积威很重,王爷也素有贤名,大家甚至都不会在公开场合说,不过是自家议论两句罢了。
“顺王,你真的清净的了么?”李通舔了舔唇,仿佛尝到了血腥味儿,而这些,都让他兴奋。
另一边,顺王的马车一路疾驰,奔向走马山上西侧的白龙寺。早有轻骑赶在前面知会过,进山的路早早就封了,等马车跑到寺前,几个僧人忙拆掉门槛,马车一路驶进了一个独立的院落。方丈已经候在里面,隔着马车行礼。
“得罪了,本王此次前来,遇到些突发状况,还请方丈见谅。”
方丈并不多问,只简单的说“院子早就备好的,往年您这个时候也该来了,还是老规矩,您来的时候封寺。寺里有我和弟子守着,还请王爷安心休养。”
“好,最近怕是要起风浪,方丈务必拴好门窗。我是来听禅的,礼佛期间,谁也不见。”
“阿弥陀佛”方丈口中念佛,带着收拾打扫完毕的弟子,退出了院子。
顺王亲随缘觉掀开帘子,欲扶他下车,惊呼出声“主子!”
只见顺王左侧肩头的白衣已经渗出了血色,乌黑的头发已经被汗打湿,唇色惨白,闭着眼减缓呼吸,好让血流的不那么急。小厮无明、无学听到缘觉呼喊,赶紧上前,把他搀扶了出来。
“主子,您自己就精通医理,肯定知道那龙涎香是活血之物,明明受了伤,为何还要用它。”缘觉在前引路,顺王推开要搀扶他的无学、无明,自己慢慢走着。
“只有龙涎香气味浓郁,能遮住这血腥气。”
“那,您为何要命令咱们停车,一路赶到寺里,不就不用……”
“缘觉!”在后收尾的声闻出声制止道,缘觉惊觉自己僭越,作揖赔礼,顺王挥挥手无声示意。一行人进了屋子,三间屋子布置的清雅舒适,顺王进了里间。
“镇海侯可有再回信?”顺王在踏上坐定,闭目问道,无学、无明帮他宽衣上药,动作熟练轻柔。
声闻作揖答道“并没有再收到回信,但属下按照您的吩咐,不停歇的往镇海侯处传信儿。”
“海陵最近可有异动?”
缘觉撇嘴不答,声闻只得再次回禀道“官家驿站在七夕灯会的时候招了贼,奈何灯会热闹人多并未抓获贼人,所幸没有什么损失。”
顺王挑了挑嘴角,轻叹道“何必,真是沉不住气。”也不知道在说谁。之后,他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缘觉和声闻两人互相看看,见主子没有吩咐,行了个礼退出了禅房。
一走到马车旁,声闻就责怪道“你疯了,主子的事你也敢管,今儿是怎么了!”缘觉很少如此失态,他和声闻两个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检查,不留任何主子受伤的痕迹。
半晌,缘觉才闷声道“这一路遇到几波追杀,多么凶险才赶到了海陵,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她居然,居然敢……”
“你啊,少操这些闲心,主子怎么想的,岂是你我这种俗人能知道的?为了大小姐如何,不为了大小姐又如何?咱们护好主子安全就行,我倒觉得王爷现在在海陵,比在任何地方都要安全、恰当!”
缘觉不吱声了,声闻知道自己说的他听进去了,转身要将收拾妥当的马车赶去马厩“这次人员损失惨重,咱们俩务必留一个在主子身边,你留下。”
“嗯”缘觉点点头,看了眼悄无声息的内室,又看了看寺里参天古树,还是觉得憋闷。海陵的天气,太难受了!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