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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疗毒 ...

  •   慕青珩透过眼前的黑纱看去,她这师兄很高,饶是她在女子中已算身形修长者,也需微微仰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其实洛轻霄应当算得上俊朗,尤其是一双凤眼清逸绝伦,只是在慕青珩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把自己收拾得体过,总是这么一件不合身的青衫,胡子拉碴又披头散发,所以人们基本都不注意他的相貌了。

      洛轻霄放下她的手,微微蹙眉,慕青珩见状玩笑道:“怎么?我是不是只有几天好活了?”洛轻霄挑眉,没好气地说:“我看你精神还不错,想来今天能撑到第十针。”

      慕青珩听罢脸色一黑,沉默片刻后硬邦邦地说:“你十日前在兖州给我行针时不是说可将养一月之后才再次行针吗?”

      洛轻霄牙齿磨得霍霍作响:“说了是将养!你这十日哪里有一点将养的样子?在兖州待得好好的,非要来盛京!你自己的命不想要,我还上赶着给你吊着?我犯贱啊?”

      慕青珩见洛轻霄是真的火了,知道惹不起他,连忙说:“我错了我错了,师兄行针吧,这次来了盛京我就不乱跑了,保证好好将养。”洛轻霄理都不想理她,转身进房间去做行针准备,慕青珩自知理亏,也乖乖跟了进去。

      室内蒸汽缭绕,还带着一股浓厚的药香,离瑜早已回来,正在试药浴的水温。慕青珩终于取下了帏帽,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清冷面容,全然不似外间传言的丑陋,也不似刚才应付陆子珝时候的油滑,长眉入鬓,单眼皮微挑,形如清凤之羽,只是这眼神硬净,像是终年不化昆仑玄冰。

      很少会有女子给人一种利刃出鞘之感。

      她褪去多余的衣衫浸在药汤中,露出一片素白的背脊,漂亮的蝴蝶骨纤瘦嶙峋,但触目惊心的是其左肩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洛轻霄看着那道伤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怒有悲,他道:“你出生时不过带了“凛魄”的残毒,有我和师父,完全可保你终年,你如今这幅鬼样子,还不是…”
      “师兄!”慕青珩打断洛轻霄的话头,声音含了急促。她并未回头,所以看不清神情,但有几缕黑发散落,飘在药汤中,看着有些脆弱。

      洛轻霄神情顿了顿,沉了沉嘴角,不再言语。他取出金针,目不斜视,骨节分明的手即快又稳,但金针入穴,慕青珩还是闷哼出声,烛火明灭,光影在她清冷的脸上流离破碎。

      这套十二金针延缓毒性的法子,当世只有洛轻霄会,但每下一针都有剜心锥骨之痛,且痛感一针比一针更烈,若不是对慕青珩的毒束手无策,洛轻霄也不会轻易用这个办法。
      “忍着。”他沉声道,分出手来递了一叠布巾让她咬着,但慕青珩苍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跟我说会话吧。”
      洛轻霄作罢,看着她倔强的样子,冷着声音说:“北境如何了?”
      “怎么还是被你知道了...”慕青珩有些艰难地说道,“苍戎的六十万大军已经逼近边境,大战就在眼前了,我实在担心战局,所以才命延东时刻监视后方情况,以免两军交战时节外生枝,查这个动不了多少精神,你放心吧。”
      “动不动精神那是我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我看你就是矫情,当初你父兄要去边境时你已然毒发,你却不许将你的情形告知他们,如今又是操不完的心,你以为没了你天就塌了?”洛轻霄眼眉未抬,但声音里透着怒气,他修长的手指捻着一根苇管,正往金针上端滴着淡黄色的液体,这是第三针了。

      慕青珩紧紧抓着桶沿,纤长的手指泛着青白:“没了我也不会怎样。”她顿了顿,忍下这一针的剧痛,“只是说了又如何?不过…凭白添堵,他们又不是大夫。”
      “你就不怕他们回来只能看你的牌位了吗?”洛轻霄下手很稳,声音很淡。这是第六针,已经渐渐逼近慕青珩的忍耐极限,上一次她也就坚持到第八针。

      慕青珩觉得此时浑身分筋错骨般地疼痛,意识已开始分崩离析,如窗外的月光竹影般离乱分散,但她一双清眸依旧冷凌凌的,不见半分妥协。她勉力开口道,但声音发虚:“总好过…让他们看着我一点点去死…没有亲眼看见,可能也就没有那么伤心。”

      洛轻霄不再接话,专注在手中的金针上,他的鬓角旁也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第八针。
      这一针之后,慕青珩的身形明显不稳,但她依然死死扶住浴桶沿壁,不让自己倒下。

      洛轻霄停了手,有些担心地问道:“还行吗?”慕青珩疼到发抖,面白如纸,但一双眼黑白分明,冷冽而倔强,她嘴唇微颤:“不是…要撑到第十针吗?快啊…”
      洛轻霄咬了咬嘴唇,指尖发白:“那你忍着,很快就好。”说罢手下便以惊雷之势下了第九针,慕青珩像是浑身痉挛一样剧烈抖动起来,洛轻霄心下一凛,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手稳稳地下了第十针。
      此针一下,慕青珩再也支持不住,一口鲜血喷在桶壁上,血珠蜿蜒而下,融入微温的药汤中。

      同一时间,右相府门前,裴言正准备向陆子珝告辞回家,陆子珝看见门口的石狮,突然眸光一闪,脱口而出:“我想起那人是谁了。”裴言有些摸不着头脑:“谁是谁?”

      陆子珝道:“我们在天璇阁遇到的那个青衫男子,他是闻名江湖的怪医,见死不救洛轻霄。”
      “啊?那个邋遢鬼是个大夫啊?真看不出来。不过若真是个大夫怎么会见死不救呢?”裴言道。
      陆子珝答道:“这是个怪人。他师从昆仑的南冥子,主医道,据说已经青出于蓝,当世无人出其右。但他又完全不信奉医家悬壶济世那一套,救人只凭心情,若是不想救的人,就是死在他面前他眼睛都不会抬一下。”
      裴言抽了抽嘴角:“这么冷血无情吗?”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陆子珝摇了摇头,墨黑的长发些许散落在他苍白的侧脸,“救不救人确是他的自由,全凭本心善念,不该以世人的同情心绑架他。”裴言扶额,觉得陆大人总是喜欢讲一些他无法反驳的歪理。
      不过,既然洛轻霄与玄姑相识,难道那玄姑与昆仑有什么关系?

      万籁俱寂,月上中天。洛轻霄轻轻给慕青珩掖了掖被角,他对一旁的离瑜说道:“这次她撑过了第十针,下一次施针的时间可以延长到两个多月后,你去煎一副药来,等会给她灌下去。”
      离瑜转身离去,又被洛轻霄叫住,他叮嘱道:“千万不准她再喝酒了。”离瑜郑重道:“放心吧,我和离珠把少主的酒都藏起来了,保证她找不到。”洛轻霄点点头:“行吧…不过…如果她实在疼得厉害,可以给她喝一点。”

      离瑜点头离开,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慕青珩昏睡着,清瘦惨白的脸上还带了倔强的神情,洛轻霄手指拂上她微蹙的眉梢,低声道:“睡着了也像是长了反骨一样。”
      慕青珩似乎很不习惯他人的触碰,不安地动了动,洛轻霄收回手,眼睛无意识地看向一旁的绣屏,烛火在上面投影出他混沌而模糊的影子,半晌,他自言自语道:“你不想让你父兄看着你死,就让我看着你死吗?”没有回答,只有无力感在空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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