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品墨

27、第27章

　　林意欢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浑浑噩噩中她只记得墨无双赶到了，她被送回了林家，交由林家的叔叔婶婶照顾。

　　她多希望这一切是一场梦，梦里还是锦瑟华年岁月静好。

　　灵魂仿佛被炙烤，她无声流泪。

　　他的爸爸没有死在他最爱的人手上。

　　而她对爸爸说的最后一句话也不是，“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

　　残忍而冷酷的话却成为两人之间最后的记忆。

　　林洛南出殡那一天，林意欢很平静，除了微微红肿的眼，没有更多的表情。

　　仿佛一夜之间，曾经那个天真烂漫不知世事的姑娘就长大了。

　　父母在，这世上就还有家还有根，而如今，这世上只剩她漂泊无依一人。

　　她没有家了，只能长大。

　　林洛南的墓设在风景秀美的南山之上，墨家的人也来了，祭拜完毕，两家人分别往两个方向走。

　　经过墨池身边时，林意欢的脚步微微一滞，不由自主地抬眼去看他。

　　那一刹那，太多的回忆闪过脑海。第一次初遇时不惊尘烟的少年，萦绕着淡淡咖啡香的房间，阳光明媚的夏天沁凉的溪水，第一次接吻时的炙热和缠绵。。。他们的从前举世无双风光霁月，可现在却仿佛隔了沧海桑田。

　　墨池低垂着头，从她身边经过，没有停留，只带起很轻很轻的一阵风。

　　她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第一次有了苍凉的意味。

　　她不相信墨池会伤害爸爸，可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连一点解释也不肯给她，情愿她恨他。而事到如今，看见他的一刹那，她还会不由自主地心生依赖，渴求他的拥抱。

　　那个推她入地狱的人，也曾带她上过天堂。

　　她神色平静地回过头，跟随着林家的人匆匆上车离去。

　　墨璃看到林意欢走远了，才不无担忧地对墨池小声说:“我看林意欢的脸色不好，你真得不和她解释清楚么？“

　　墨池摇摇头，事到如今，好像再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必要，事实真相只会让她更痛苦，覆水难收。

　　不如就这样吧，林洛南没能做完的事，他会继续做下去。

　　他会守住她。

　　林意欢坐上车不久就发现车子并不是往常去的别墅驶去的。

　　“张叔，我们是要去哪里？”林家和墨家不同，林家的这些叔伯都属于外戚，而每一代的林姓子弟才能成为林家真正的掌权人。

　　“回林家祖宅，“张叔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不再多言。

　　车子很快就驶进一条山路，一路盘旋，两边刚开始还有农田房屋，渐渐的便只剩茂密森森的树木，荒芜人烟，不久，一幢独栋的旧式洋房出现在眼前。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林意欢第一次回到祖宅。

　　一个有着百年历史的驱鬼世家。

　　有着繁复雕花古旧的铜制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门廊上的灯笼轻轻晃动，仿佛穿越了百年烟雨，古朴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意欢不习惯这样的昏暗，略带不安地开口:“张叔，我们现在是要干嘛？”

　　张叔神色凝重，只是低声说道“去祠堂。”

　　许是受到压抑的氛围感染，林意欢不再多言，只得跟着往祠堂走去。

　　一进祠堂，已经站着好些人了，似乎都在等他们。年长的都是林家的叔叔伯伯，后面站着的则是年轻一辈，有好几个她曾经见过。

　　林意欢还没反应过来，有两个下人模样的人走上前来，拿出绳子就把她绑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林意欢尖叫着反抗，两人的力气却大得惊人，绕是她用力挣扎还是被人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

　　不知谁在她膝盖上重重踢了一脚，她一下子跪倒在地。“张叔，你们是要干什么！”她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看向冷眼旁观的众叔伯。

　　却见张叔此刻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平时和蔼可亲的脸上尽现冷酷之色。

　　林意欢拼命扭动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张叔上前朝她胸口又是重重一踹。

　　她跌倒在地，痛得倒抽冷气。

　　她环视一圈围观面无表情的众人，不解道:“张叔，你们怎么了？”

　　张叔只是神色阴翳地看着她，“老林死了，这林家再没人能护住你了。”

　　林意欢皱眉，“你在说什么，张叔，我听不懂。”

　　“哼，”张叔鹰一般的眼睛流露出冷酷之意，“我早就跟老林说，把你一早杀了就没这么多麻烦，他偏偏不肯一定要寻求破解之法，现在还搭上了自己一条命。“

　　林意欢怔怔地看着眼前突然陌生的人，心里渐渐涌上浓浓的不安，“你什么意思？我爸究竟怎么死的？“

　　张叔又重重哼了一声，半响才语调森冷地开口:“你是命定的魔神容器，魔龛，只要有你在一天，魔神就会紧追不放，直到你和他真正融合。你的降生只会带来不幸，灾难，祸害，生灵涂炭，你说你爸是怎么死的，他私自用了招魂术企图用自己的□□困住魔神再杀了他，结果却是一败涂地还搭上了自己的命。“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魔神，魔龛，我怎么完全听不懂？“林意欢摇着头，心却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

　　“本来你一出生就该杀了你，可是你爸用林家掌权人的身份护住你，说一定会为你找到破解之法，如今他不在再没人能护住你了，魔神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强大，你必须得死。“

　　林意欢如坠冰窟，浑身不可遏制地发抖，她看着周围冷漠站着的一群人，那些曾经抱过她亲过她，她曾敬重爱戴的叔叔伯伯们此刻全都面容冷酷毫无感情地看着她，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待宰的牲畜。

　　她根本不知道什么魔神，她十八年的岁月过得平静无波，而一夜之间曾经的亲人却巴不得赶快去死。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你们肯定是搞错了，我爸爸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你们一定是弄错了！”林意欢拼命摇着头，徒劳无功地争辩着。

　　“哼，那你说为什么那些恶灵三番四次的找上你，为什么你身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老林不告诉你以为是在保护你，简直愚蠢至极！“

　　她的心一点一点冷了下来，为什么她就是魔龛，她就得去死？她的一双眸子亮得吓人，仿佛有一簇火苗在燃烧，她颤抖着问:“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张叔被这样的眼神盯得愣了一愣，很快恢复过来，挥手就甩了她一巴掌，语气凶狠地道:“为什么！哈哈，你去问老天！这就是命，认命吧！“

　　有一个眉眼清秀的姑娘上前拽住了他，“爸爸，你别打表姐，“她目露不忍地劝阻。

　　“你懂什么！“张叔甩开他，神色狰狞“她是魔龛，和魔神是一伙的，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可是，她现在还不是魔龛啊。。。而且不是说即使杀了她，魔神也还是有办法。。。”张怡宁小声地说着。

　　一直站在一旁的李叔开口:“怡宁啊，这不关你的事，她是命定的魔龛，不管怎么样也要试试啊，至少我们能多一份胜算。”

　　“退到一边去！别舔乱！”张叔狠狠地斥责了张怡宁。

　　所有人都皱眉看着她，张怡宁转头看了一圈，见没人站出来说话，只能叹了口气退了回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管时代怎么变迁，科技怎么进步，原来，人心是不会变的。

　　林意欢被关进了房间里，屋子里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久未有人居住的潮湿霉味。可她并不在意，她的手还被绑着，只能斜靠在门板上，坚硬而粗糙的水泥地面硌得人生疼。

　　她一瞬间只是心如死灰，沉重而残酷的命运倏忽而至，她流不出眼泪，只是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发苦。

　　不过一夕之间，人事摧折命运凋零，温情转眼成了冷漠，笑容转眼成了杀意，却原来她自以为的安稳平静都是镜花水月浮光掠影一场。

　　爸爸是为救她而死吗？那墨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离开她？

　　她很想问问这天，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偏偏她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魔龛”？她明明没做过任何坏事为什么此刻都要拿异样的眼神看她，仿佛她已经十恶不赦罪大莫及了？

　　一时间她的思绪万千，只觉得身处混沌和虚无之中，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此身为谁。

　　被踢中的地方，还有脸上都在火辣辣的疼，她无力地想着，罢了，就这样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靠着的门被人轻轻地推动了一下，接着她听到有人在黑暗中轻声叫她:“表姐。”

　　是张怡宁。她还记得这个唯一站出来为她说话的表妹，其实也就远远地见过几次，并没有多亲近，可是对她给予的那一点点善意，就像最深暗夜里的一点萤火，灼着她的心微微温热起来。

　　林意欢往旁边挪了一下，下一刻门被推了开来，张怡宁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表姐，你怎样了？“怡宁用手机光照了照四周，看到被捆在地上的林意欢，忙蹲下身开始给她解绳子。

　　“怡宁，你怎么来了？“

　　“我来放你出去，我刚听我爸说，明天他们要用什么诛魔阵杀你，你会魂飞魄散的。”

　　“你放了我，你爸那边怎么交代？“她蹙眉。

　　“放心吧，他是我爸不会把我怎么样的，”隐约的光亮中能看到女孩笑了一下，“谁都没权利去决定别人的生死不是吗？”说着，绳子解了开来，她把一样东西塞到她手中。

　　“为什么救我？你不怕我？他们说我是魔龛，”林意欢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东西，是把车钥匙，她无意识地摸了摸，抬头去看微光中的女孩。

　　张怡宁洒脱地笑了笑，“我在美国读书，可能受西方文化影响太深吧，虽然我们家干的是猎鬼驱鬼的事，我总还是不太相信命运这种说法。。。意欢姐，我的车就停在门外，放心吧，大家都睡了，你悄悄出去别被发现了。”

　　林意欢感激地看着她，心头一时千言万语却偏偏不知说什么，女孩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也闪着亮光，她笑着催促她:“快走吧。”

　　她点了点头，“谢谢你，怡宁，“说完再不迟疑，悄悄地溜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林家的这些叔伯太过自信，这一路真得就畅通无阻，直到坐进驾驶室，林意欢才不禁微微放松下来，掌心还残留着紧张过后的潮湿。

　　她最后看了一眼在夜色中静静伫立的深宅古院，才发动车子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