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品墨

13、第13章

　　林意欢呆呆地反应不过来，她呆滞地看着墨池施咒撤掉周遭的结界，一切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没有森冷恐怖的医院，没有杀机凛然的储藏室，她还在美娜的病房里，刚刚的一切仿佛没有发生一般，而唯一提醒她这不是一场梦的只有躺在床上冰冷苍白的尸体。

　　这段时间，虽然她也屡次遇险和恶鬼较量，可还是第一次眼睁睁地看着认识的人，她的好朋友死在了面前。

　　她再支撑不出踉跄着退了几步，脸色惨白，却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接住。

　　“为什么。。。”她推开了墨池，只是喃喃自语道。

　　这时恰巧有护士查房，推开门看见屋里的情形慌忙跑出去叫医生，很快医生赶来做急救，所有人都被赶到病房外，美娜的父母回来看到变故嚎啕大哭，现场一片混乱不堪。

　　没有人顾得上他们，林意欢神色凄惶地走出了医院，墨池走在她的身侧也不言语。

　　明明是最热的盛夏，可阳光仿佛都褪去了色彩 。

　　“墨池，”林意欢停住脚步轻轻唤他，“你为什么要杀了她？”她的双唇泛白，声音好似遥远地不像自己发出来的。

　　墨池好看的眉毛轻轻一扬:“为什么不能杀？”

　　“也许还有其他的办法可以救她的，不是可以驱逐的么，为什么美娜会死?”林意欢双唇不住地颤抖，似乎连诘问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只是看着他，希望能从他冷漠的脸上看到一丝不一样的神色。

　　“我只负责杀鬼，不负责救人，”墨池冷冷说道，语气近乎残酷。

　　林意欢看着他冷酷无情的样子，心里又是悲伤又是难过，脱口而出，“墨池，你有心吗？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闻言，墨池身形一僵停住脚步，良久，才冷冷开口:“是，我是残忍，我怎么能和你这种从小衣食无忧善良纯洁的大小姐相比，我一个瞎子，我不杀鬼，难道还等着鬼杀了我不成？！”

　　林意欢脸上仅存的血色一下子褪去了，她知道自己刚说的话过分了，可是看着他孤绝冷傲的身影，心里又气又酸又苦，只是紧紧咬住嘴唇，倔强着一言不发。

　　她知道，是墨池救了她，她没有资格抱怨质疑他。

　　可是她接受不了，真得接受不了，明明刚才她和美娜还笑嘻嘻地聊着天，她还抱过她温热的身躯，怎么可能一转眼就成了一具永远苍白而冰冷的尸体。

　　还有美娜的父母，让他们如何接受只是离开的那么一点时间，他们才刚刚好起来的女儿，正值最好年华拥有无限可能人生的女儿就变成了一具永远不会哭笑不能言语的尸体，变成了墙上挂着的那一张黑白照片？

　　可是那是一具生命啊，为什么可以如此冷酷无情无动于衷？

　　墨池举步离去，日光把他的身影拉出斜斜的一道影子，林意欢在原地看了他好一会，终是忍不住小跑上前，“墨池，我刚刚不是这个意思，我。。。”

　　墨池脚步不停，脸上神色冷若冰霜:“林意欢，你大可不必，如果你觉得我残忍无情，你尽管离开，我没求你跟着我。”

　　说完，再不理她，径自转身离去。

　　林意欢望着他负气远去的背影，站在原地发了很久的呆，才慢慢转身往回走去。

　　墨池回到咖啡馆，推门而入，是一片熟悉的寂静，没有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也没有人手忙脚乱地在吧台上捣鼓各种器具，他站在原地呆愣了片刻，才起步往屋内走去。

　　室内有一阵淡淡的清香传来，他向着那清香走去，触手摸到了一些嫩嫩的柔软的东西。

　　窗台上摆满了林意欢搬来的盆栽，有几颗开了花散发出阵阵的清香，他的手轻轻抚摸着那些细小的柔软的花瓣，心里涌起一阵陌生的情绪。他想起林意欢蹦蹦跳跳地把这些盆栽搬进来跟他说要给他的房子添一点生气，想起她曾兴奋地跟他说她把这些盆栽养活了，居然还有几盆开了花。

　　他面朝着窗户的方向，感受到阳光洒在脸上的温度，这是属于夏天独有的炙热，春夏秋冬四时嬗变，可他从未能真正明白过何为白天何为黑夜，何为四季何为草木。

　　自从爷爷去世后，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无牵无挂，绝心绝情，虽然他被姑妈领回了墨家，他却始终没有真正认为那个是他的家，驱鬼猎鬼不过是用来打发他荒芜寂寥漫漫人生的手段而已。

　　他从来不曾思考他为什么要去猎鬼驱鬼，就像他从来不曾想过他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一出生就目不视物，而他的父母又为何将他丢弃。

　　这茫茫世界本就一片虚无混沌，而他不过一叶孤舟，随处飘荡。

　　林意欢在医院里呆呆地坐了许久，直到美娜的爸爸妈妈联系了她，告诉她医生检查后发现美娜早就脑死亡了，而他们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个脑死亡的病人就突然苏醒了过来，还能说那么久的话。

　　只能说有些东西是现代医学技术也无法真正了解的。

　　美娜的父母很伤心，可还是善解人意地安慰意欢，至少美娜在死前还见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林意欢听得泪流不止。

　　直到夕阳西下，天渐渐暗了下来，她才擦干眼泪，回到木心咖啡。

　　推门而入，门内是一片昏暗，没有开灯。墨池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整个人隐在昏暗中。

　　他听到林意欢的声音，却是没有动。

　　林意欢咬了咬唇，看着他黑暗中淡淡的轮廓，还是开了口:“医生说美娜早已经脑死亡了，对不起，墨池，我之前不该那么说你。”

　　墨池一言不发，林意欢走了几步打开灯，终于看清了他。

　　他还是沉默不语，表情冷得像冰，一双眼空洞的望着前方，对眼前突然而来的光明无动于衷。

　　她心里一阵难受，几天前他们还在一起吃着饭，逛着运河，她终于觉得他离她没那么远了，可如今看见他一人独坐屋中连天黑也不知，他几次救她，可她却还埋怨他下手太过狠戾。

　　她走到他身前，蹲下身与他平视:“墨池，你还在生气吗？”

　　墨池这才缓缓开口，“有什么好生气的？”语气平静，可莫名却带着几分萧索。

　　“之前是我说得太过分了，美娜突然这样我有些接受不了。。。”

　　“不用说了，”墨池突然站起身，转身就要走，似乎想赶快结束这场谈话。

　　“墨池。。。”林意欢望着他的背影。

　　“真得不用，林意欢，”墨池的声音不高，淡淡的，“你说得对，我就是个残忍而自私的人，我无亲无故，从来就一个人，我只懂杀鬼猎鬼，其他的我不懂也不在乎。”

　　　林意欢听他这样说，只觉得一颗心悄悄地抽紧，身体深处仿佛牵扯着某根弦，在那一刹那断了。

　　看见他转身要走，她只知道，她不能就这样让他离开。

　　她冲到他的前面，挡住他的去路。“怎么会，墨池，你别这样说自己，我。。。”

　　“你想干嘛？”墨池想绕过她，却又被她挡住去路，心中一阵烦躁，一把推开了她。

　　她下一刻又执拗地站到了他身前，拉住他的胳膊，“墨池，你别这样。”

　　他感受到身前人温热的气息，浑身一僵，心里发了狠，刻薄的话脱口而出，“林意欢，你有完没完？我就没见过哪个女的像你这样，恬不知耻地整天赖在男的家里，我根本不想看见你，你难道不知道吗！”说完自己也是一愣。

　　林意欢小小的脸白了一瞬，但她却还是固执地挡在他面前，抬起头执拗地看着他，墨池的神色很冷，但她却知道那冷漠的背后其实是一种更深的脆弱。

　　她鼓足勇气，一把抱住了他，双手紧紧地环在他腰间，心里一阵一阵发疼，“我不知道，我就是要赖着，我就是恬不知耻，你明明对我和墨澜都很温柔，我不准你这样说自己。”

　　墨池浑身震动，心底涌起一股无力和茫然。

　　“林意欢，你疯了吗？”

　　“我大概是。。。疯了，那又怎么样，我不许你再这样说自己，关心你的人会心疼。。。”她红了眼眶，手上却更用力地抱紧了面前的少年。

　　他今天明明可以跟她解释的，可以告诉她美娜其实早就不在了，是恶灵在欺骗她在玩弄她，可他偏偏骄傲得连解释都不屑。

　　是他数次不顾自己安危救了她，是他不动声色却暗暗教了她很多猎鬼的方法，他虽然冷言冷语却纵容她在咖啡馆胡作非为，他明明就是一个善良而温柔的人。

　　墨池只觉得怀中人的温度炙热到烫人，这温度灼着他的四肢百骸，直到心脏，而她的话语却是那么温柔，温柔到他的心不受控制地一阵阵酸疼，无法呼吸。。。

　　他狼狈地一把推开她，“不要靠近我！”他低声喊着，慌乱地就要往房间走去。

　　“墨池。。。”林意欢在身后叫他，眼泪蓄满了眼眶。

　　墨池突然转身，眉目间戾气顿生，他一字一句道:“林意欢，离我远点，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说完，他摸索到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林意欢站在空荡荡的客厅，眼眶中的泪再忍不住，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