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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里不知身是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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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声低沉的蝉鸣,给秋老虎肆虐的范阳更添了几许压抑。连枝叶儿都纹风不动,只有墙角的土狗伸着舌头喘着粗气。
范阳是燕国的国都,幽州最繁华的城池,掌控了中原通往辽东,高丽的咽喉。范阳城高约二十余丈,五个各容四辆马车并行的阔大门洞一排并立,各色人等,自其中川流不息却又各行其道,说不尽的繁华之意。旭日初升,万道霞光披洒在那一望无际的城墙上,城门上那琉璃作顶的门楼反射出道道金辉。
范阳城虽处燕赵苦寒之地,然其实燕国强盛,范阳城有宽敞整洁的大街,以四神兽命名,分别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城的中央,乃是大燕皇宫。大燕乃慕容氏所立之国,皇宫建设虽按照汉人风格,倒也不失北国风情,端得别有风味。而城北则是最繁华的长乐坊,期间北国的胭脂,南国的红粉,说不尽的风流。而最令燕国人自豪的,就属城西的各国质子馆了。
话说三国归于司马,然晋德经四世而衰,当是时也,在江南,东有大楚,以豫章为都,拥江南之地,东至东海,西至荆州,南至交州,北至长江;西有蜀国,坐拥益州之第,而控云贵。在江北,燕国都范阳而控幽辽,翼州,并州,与齐国交于黄河。齐国都洛阳,而拥衮州,徐州,豫州之境;潼关以西有秦国,都长安,拥庸州,凉州。
天下久分必合,久合必分,各国间战乱不断。既相互征战,又相互结盟,各国间互送质子。而范阳城西,就有秦国,齐国,楚国之质子,只蜀国不曾派遣。
这日秋蝉凄切,范阳城西的秦国馆内,两个小童正玩得开心。这两个小童,正是秦国质子,秦恪,秦治。在各国质子中,此二人算是特别的,只因其母乃是燕国晋阳公主,当今天子之妹,当年秦国质子秦函在范阳时,晋阳公主慧眼识英雄,而嫁与其为妻,后秦燕战起,秦函逃回秦国,即位为君,晋阳公主并一双稚子却留在了燕国为质。
秦恪此年方七岁,生得明眸皓齿,然心性顽劣,此时正爬在树上,伸手向一只哀哀鸣叫的蝉捉去。
树下的秦治拍着胖嘟嘟的小手,奶声奶气地叫道:“哥哥,捉那只大的,左边的那只。”两条短辫子一翘一翘,黑宝石般的眼睛泛着兴奋的光芒,汗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折射出五彩的虹光,好一个粉雕玉啄的娃儿!
秦恪回头一望,正对着弟弟灿若明星的眸子,笑道:“好!”
随即伸手向左边的树枝攀去,那知就在手触到老蝉的那一刻,蝉竟像有灵般,像一旁飞去。秦恪愤然捉去,只这一瞬间,脚下一空,“砰”地跌在地上,闷哼一声,晕了过去。秦治见到哥哥汨汨而流的鲜血,大惊失色,猛地扑到在秦恪怀中,大声哭喊:“来人哪!哥哥受伤了!快来人哪!”尖锐的童音弥漫了整个沉闷的质子馆,一些正在秋困中打着瞌睡的奴仆连忙爬起,向声音的发源地跑去。
一群奴仆见到鲜血直流的秦恪大惊失色,连忙抱起,一边忙令人传大夫。秦治跟着众人来到秦恪的房中,看着手忙脚乱给秦恪包扎的奴仆,苍白着小脸,咬着唇站在一旁。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一个叫兰芝的大丫头领着大夫进来,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小秦治见到大夫进来,连忙拉着他走到哥哥床边,哽咽地说:“一定要治好哥哥!”大夫诺诺地应着,给秦恪止着血,上好药,把着脉。众人看到大夫紧皱的眉头,才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虽说这是没有什么权势的敌国质子,但要取自己的性命,还是有如秋风扫落叶般容易。
这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走了进来,虽然匆忙,但是步履沉稳,丝毫不显慌乱,大家的气度油然而生。女子优雅地走到床边,心疼地望着床上的孩子,温婉地问道:“请问先生,恪儿如何?”声音如空谷莺啼般清脆,伴着女子温婉的笑容,显得从容不迫,只有绞缠的手指,显示了女子内心的担忧。
大夫听得女子的声音,浑身一怔,片刻,才轻咳一声,掩饰了内心的慌张,说道:“夫人……”说着,环视着四周。
女子了然地一扫四周,众人识趣地退下,小秦治也咬着唇,愤愤地退下。到了门边,又担忧地望了一眼床上昏迷的秦恪,终于难过地离去。女子望了一眼离去的秦治,小声说:“先生有话直说。”
大夫不敢直视女子的目光,低着头,讪讪地说:“公主的伤在头部,脑部受了振荡,具体有什么伤害,还要等她醒来才知道。”
女子秀眉微皱,继而笑道:“如此,有劳先生了,先生世代为我慕容家医士,本宫是信得过先生的。恪儿为女子之事,也不宜让他人知道。恪儿的伤,就偏劳先生了。”
大夫连忙行礼,恭谨地说:“小人自当尽力,当年若没公主仗义,小人全家只怕已入黄泉,公主只管放心便是。”
晋阳公主点点头,伸手道:“送先生。”
小秦治站在回廊上,见到大夫离开,连忙冲进来,见到母亲正忧心地坐在哥哥床边,抚摸着哥哥的额头,既担心哥哥的伤势,又担心母亲责怪,只得讪讪然地站在一旁,两手捏着耳朵,慢慢跪下,道:“娘,治儿知错了。”
“你哪里错了?”晋阳公主斜眼严厉地瞥了一眼秦治,冷冷地说。
秦治感到一阵寒冷,一缩头,喃喃地说:“孩儿不应该让哥哥去捉那只大的蝉。”
“胡闹!你们是秦国的王子,岂可如此不知轻重!你给我跪在这里,跪到你哥哥醒!”晋阳公主说完,一甩水袖,离开了。
“是!”秦治应到,跪爬着来到哥哥床边。看着哥哥苍白的脸,泪珠掉了出来:“哥哥,你醒来呀,治儿不要大蝉了。哥哥醒醒。”
众人见到小王子跪在地上,连忙站在门外,忧闷的房中,只有小秦治低低的啜泣声。
三日之后,昏迷的秦恪终于醒来,跪在地上的秦治看着哥哥睁开眼,沙哑地喊了一声:“哥哥醒了。”随即虚弱地昏迷过去。这三日,秦治滴水未进,因是晋阳公主钦定的惩罚,也没人敢为小秦治说话。可怜的小秦治苍白着小脸,嘴唇因失水而干裂,倘若秦恪还不醒,秦治倒先要见阎王了。
晋阳公主听到传报进来时,正看到秦治倒在地上,她端庄的身形一晃,随即冷然道:“还不带小公子下去。”
一旁的侍女一听,连忙抱起秦治,秦治喃喃地道:“哥哥……哥哥……”晋阳公主听着,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刚醒来的秦恪惊慌地看着床边的女子,公主拉着她的手,和蔼地说:“恪儿可醒了,娘可以放心了,娘让人给你准备吃的。”
秦恪惊恐地张望,继而慌乱地大叫。晋阳公主大惊失色,连忙道:“快请慕容先生!”一边紧紧按住挣扎的秦恪道:“恪儿,你这是怎么了?是娘啊!娘在这里。”
“娘……”秦恪迷茫地应了一句,随即惊恐地抚着自己的脖子,像是对自己的声音感到惊讶般。
“恪儿……你可认得娘了!恪儿不怕……”晋阳公主一向波澜不惊的温婉笑容凝滞了,紧紧地搂住秦恪。
“我的妈呀……”秦恪低低地嘟囔了一句,再次昏睡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秦恪看见旁边坐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见到她睁开眼,喜悦地跳了起来,拉着她的手道:“哥哥,你可醒了!”
“哥哥……”秦恪艰难地说。其实她早就醒了,并且已经明白,她大约是遇到传说中穿越了。而床边这个小男孩估计就是她的弟弟了。
秦恪艰难地叹了口气,穿越不难受,难受的是这个小男孩居然叫她“哥哥”,可怜她原来可是一个百分百的女孩子啊!老天爷,你的玩笑开大了!秦恪感到腰际有个硬物,一看,原来是一个黑玉佩,上面刻着“秦”,刀法古朴,简练。秦恪没有心情欣赏刀法,只是感叹着,原来是本家啊。
“大公子,你刚醒,先喝点水吧。”一个侍女走过来。秦恪看着她,低眉顺目,挺秀气的。心里想着,给回我一个女人的身体吧,就是侍女也好啊。天知道,穿越最痛苦的就是女变男了,怎么样都是断袖!
秦恪舔舔嘴唇,点点头,真的是渴了。侍女小心翼翼地喂着水,忽然,听到秦恪的肚子“咕咕”声响。一旁的秦治“呵呵”地笑了。秦恪微微脸红,说道:“我饿了。”声音稚嫩,带着北国的腔调,秦恪望了望自己的小手,想到,这个身子,也就七八岁吧,还好,没有吃亏。
秦治笑着,道:“我去叫娘来,吃的很快就会送来了,哥哥你等着。”
秦恪点点头,目送那个一跳一跳的身影离开,心中一动,有个弟弟,也不错啊。侍女芳华顺着她的目光,笑道:“公子,小公子这些时日可是一直守在你的身旁。”
秦恪应了一声,道:“辛苦他了。”
随着外面一阵环佩叮当,秦恪抬起头来,看到一个女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些捧着食物的人。这个人就是我娘吧?秦恪想着,细细地凝视着那个女子。眼前的女子生得妖媚之极,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闪闪发光,正温柔地凝视着她。明明魅惑之极,偏又带着高贵的圣洁,五官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精致。鼻尖微勾,嘴唇也丰厚了些,轮廓有些深,但是这样的张脸,却平添了异域风情,显得更为生动。
“恪儿……怎么了?”眼前的女子巧笑着走进,这一笑,竟使她带上了少女的娇俏。
祸水……秦恪摇摇头,想着。这样一个连女人看了都心动的女子啊,必定不简单。慢着……她叫我恪儿?秦恪苦笑着,以前也叫恪啊,难道是冥冥中的安排吗?
女子看着她呆呆的样子,温和地说:“可是饿坏了吗?来喝点清粥。”一旁的绯衣少女连忙端上粥来,轻轻地吹着,喂着她。秦恪很想抢过碗,自己吃,但是那女子笑着坐在一旁,凝视着她,使她打消了这个想法,只得顺从着慢慢地喝着。
吃完东西,秦恪望了一眼一旁的女子,她现在已经知道那女子是这个身体的娘了,可是叫一个那么年轻美丽的女子为娘,心里还是怪怪的。
晋阳公主看着秦恪茫然的样子,以为她的伤还没好,不禁有些心疼,微笑地说:“恪儿且歇息,娘先离开了。”
秦恪点点头,目送着晋阳公主离开。现在这个时候,还是少见面为妙,毕竟,母子亲情不是闹着玩的,让人知道她的不妥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