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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手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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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字和打更之中,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半月,天也渐渐暖,不再有寒意了。
“你今日出门有没有看路旁的小花,长势喜人,”她亦学了不少词,而后有些遗憾,“可惜长得太好就会被人们采摘了。”
现在不多看看,过两日就看不到了。
“为何摘花?”
遥华小口吃着她炸的酥肉,他不喜吃肉,更喜吃素,可蔡栗做的炸酥肉却异常合他口味,不知不觉他就又吃了小半碗。
蔡栗摸摸脑袋:“应该与看到好看的人就想把他抢回家的道理一样吧。”
“公然抢人不是犯法?”
蔡栗点头:“山贼也会抢人。”
她不免想起清河公主来:“还有皇城里最为非作歹的清河公主。”
遥华惊讶:“女子也抢人?”
蔡栗从他碗里扣出一根酥肉塞进嘴里,只觉得唇齿留香,她笑笑,露出单边的一个小梨涡,很是可爱。
遥华这才发现她原来脸上还有个小坑。
见他盯着自己的脸,蔡栗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一脸莫名地问:“我怎么了?”
遥华笑:“你原有个梨涡。”
说起这个,她就想起一桩旧事来。
“这是小时候老爹带我去骑马,我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正好磕在这儿。”其实是磕了一个嘴巴,那时候唇肿的老高,老爹每次都不顾她生气,老是嘲笑她。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阿栗日后一定会大富大贵,长命百岁。”
她还记得她摔懵的时候,老爹一副紧张的模样,紧紧抱起她就往医馆赶,幸好没什么事儿,他便摸着自己的脑袋说了上方的话。
她都还未来得及孝顺老爹,老爹就不要她了。
见她欲哭,遥华便将眼前的小酥肉推向了她那边,她见了,藏不住的泪急急滚落,正好落在小酥肉上,她拿起一个含泪吃进嘴里。
“这还是老爹教我的私房菜。”她也只会做这一道稍微像样的菜。
遥华微叹,他可从未见过这般爱哭的少年,仔细想想,倒也能理解。
唯一的慈父离世,只留着他一个刚满十四的少年无依无靠地活在世上,丧亲之痛怎会轻易散?
“习字去吧。”他起了身,就入了内屋。
因为只有遥华的房间有个书桌,是以这半月来蔡栗都在他房里练字温书。
老爹的痕迹越来越淡,而遥华的身影越来越深,她不免痴了。
“这般看我作甚,我脸上可有字?”遥华坐在一旁。
蔡栗连连否认,赶紧看向书本去,突然想起什么,她又抬头道:“其他姑娘都不会在大街上抢人,只有清河公主。”
“她是谁?”
“她就是皇城里最大的败家女,跟江国舅的败家子是好友。”蔡栗说罢就想起了此前看见的。
她接着道:“清河公主最爱俊郎,有一段时间日日坐在街头,到处寻找俊郎,瞧见一个好的就让府中人拖走。”
“她是先皇的独女。先皇早逝无子,是以陛下继位,对清河公主最是宠爱,有什么好东西就会先往公主府送,哪怕公主二十未嫁,也不催她,便是官员们上书说清河公主的不是,他亦不看。”
“直到有一日,她抢了御史大夫的大公子,才被陛下训了一顿,后来就不堵在大街了。”
蔡栗微微抿起唇,笑得有些含蓄:“这皇城里的八卦多的是,我有些也是在茶馆听来的,不过都挺有意思。”
“那清河公主抢了多少俊郎?”遥华不禁问起。
蔡栗想想:“十六岁便开始抢了,四年里多多少少也不少于二十位吧,她可能是本朝第一位养男宠的公主,真是羡慕。”
“有何可羡?”
蔡栗看着他,转念一想:“的确也没什么可羡,抢来的人能有几分真心呢?”
说起来,便是尊贵如公主也无法事事顺心。
清河公主虽自幼锦衣玉食,奴仆如云,却只能独居公主府。
她与老爹喜气洋洋、团团圆圆过节时,公主却只能一个人待在府里……
“这么一比,我竟比公主还要有几分福。”她又露出了小小的梨涡,很是欣喜。
遥华亦笑,突想起什么,起了身,回来时,手中拿着两本手记。
“这是什么?”她困惑地盯着遥华递过来的东西,放下笔略翻了翻,一个字都未有,全是画。
而且画的只有马,或者马旁小小的人。
“应当是蔡老爹的东西,我在床下的一个旧木盒子里发现的。”盒子未锁,所以他才能轻易拿出来。
“我老爹的手记!”她想起小时候老爹吹嘘过的话,这才恍然大悟,“我老爹没有说大话,他真的养过皇帝的马!”
她紧紧抱着两本手记,想起老爹,情绪又有些收不住了,又哭又笑,真像个大花脸猫。
遥华只听见她在旁的雀跃之声。
“遥华,我老爹真厉害!”
“遥华,难怪老爹会带我去骑马,那时候骑一次可要付十文钱呢!”
“遥华,他真的没骗我,他年轻的时候真的在皇家御场做工,养的马是又高又壮,跑得极快,每年都得陛下赏赐!”
遥华听着又问:“那为何没继续做下去?”
给皇帝养马比打更更好才是。
蔡栗高昂的情绪有点低落下来,抱紧了蔡老爹的手记,她小声回道:“老爹说,因为御场出了大事,那一批干活的全被打了一顿扔出去了。”
若不是蔡老爹挨过来了,也不会拣回命来,就是断了一条腿,可跟那些没挨过来的人比,已是大福了。
“老爹托了老乡的关系,才得来一份打更活,得以在皇城求生,不然只有做乞丐了,没人愿意招一个断腿的人干活。”
她想起老爹,便觉得老爹一生辛苦,可她亦无办法:“在皇城,遍地权贵,一不留神就会得罪他们了,到时候受苦的只有自己。”
所以她才接了老爹的活,在夜里打更,白日补眠,因为晚上有宵禁,大街上不会再有人,不会遇上权贵或是百姓,她更惬意。
“何必悲观?”遥华想不明白。
“你不懂,像我们这样生活在皇城最底端的人,我们的命根本就不算什么……”
遥华不知怎么的,不愿见到蔡栗这副消极模样,她还是日日开心,日日笑着更好。
蔡栗想起什么来,她对着遥华叮嘱道:“你这般好看,在路上走定要小心,万一被什么公主小姐的瞧上了,我可救不了你。”
正在二人说话之时,屋外便传来了一阵骚动。
“少爷,坐!”有个小厮谄媚笑着,用衣袖擦干净了凳子才让自家少爷坐下。
剩下的四人就搜起了屋,凶狠狠的。
其中一个闯入了遥华的屋子,遥华抽出一旁的剑,便抵上了他的脖颈。
“遥华……”蔡栗吓到了,躲在他身后道,“莫要伤人。”
“你……你可知我家少爷是谁!”那人说着狠话,却抖着身子,害怕地吞咽口水,“你敢拿剑指我就是打我们家少爷的脸,你不要命了!”
“眼下是你不要命吧,”遥华轻笑,用了一点力,那人脖颈处便有了一道红,“再多嘴,你这脖子就能洒出血泉。”
他最是讨厌有人这般同他说话。
“少……少爷!王五要死啦!”另三个过了来看了一眼就大叫着跑出去。
坐于凳上的男子轻抿一口茶,看着三个手下慌不择路吵吵闹闹跑来,他哼道:“慌什么慌!可看见我的书桌了?”
“回……回少爷,就在那里!”三人同时指向内间。
屋内遥华听见了外面的对话,看了眼木桌,似有所想,收回了剑,就带着蔡栗不慌不忙地往外走去。
见他如此风轻云淡,蔡栗慌张的心也静了下来,心里却在想遥华什么时候有了一把剑?
她捡他回来时根本什么外物都没有,他又是何时去买的剑?
那少爷许是口渴,又灌了一大口茶,见有人出来,他抬眸看去,却呆住了,嘴里的茶不上不下,只好全喷了出来。
遥华略侧身很是嫌弃,生怕他喷出的茶洒在自己衣裳。
蔡栗跟在遥华身后微微探头看了看,这不就是江国舅的败家子吗?
只见他揉着眼睛似是不可置信,而后起身,结巴了一般,词不成句:“姑……姑母?”
蔡栗瞪大了眸子,看了看败家子,又看了看前面的遥华。
“姑……姑母!”那败家子就跟傻子似的张开双手跑了过来。
如若不是遥华躲得快,定要被这败家子抱个满怀。
这败家子定是见了遥华之貌,收不住龌龊心思,疯言疯语起来。
他这般好看,可不能被败家子所玷污。这么想着,蔡栗就挡在了遥华的身前,绝了败家子的动作。。
只见败家子狠狠地盯着他:“好哇,你这个贼胆大到偷我的桌子,我还未找你算账呢。”
“那是你不要了的,我不叫偷。”她生平最怕与权贵相对,可今日遥华在她身后,她却一点也不怕了。
“不问自取便是偷,我若送你去京兆尹,你觉得那老头是帮我还是帮你?”他凑近,笑得不怀好意。
他耸了鼻,在她身上嗅了嗅,突然厉声:“姑娘家还学人做偷,真不知耻!”
“闭嘴!”遥华见他这般逼着蔡栗,更觉此人该死,他冷声道,“她是为我捡来木桌,若有罪,你拘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