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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为子孙计 ...

  •   所谓“食堂”,就是在义学那块儿地方的东面另辟的一个去处,也是好大一间屋子,里面摆了七八张长条方桌,方桌下面有条凳,碗筷什么的需学生自己带,进门的地方有个大大的立柜,做了许多小格,供学生们放碗筷等私人用品。盛菜的地方有三个厨子一人守着一个铜盆那么大的锅,里面装着菜。每日标配三菜一汤,菜两荤一素,菜汤都是免费的。
      在屋子东南角上有小灶,供学里家境较好的爷们点菜,这却是要花钱的了。
      但也有像宝玉贾环这样的,自家厨子都做好了,只中午在这里热一热的。
      贾环一看,只除了碗筷自带,其他的和自己上辈子见过的食堂没什么不同,便去看看菜色,果然也就是普通的大锅饭。
      宝玉前几次到学里来,只知道有个食堂,倒是从没过来看过。一是吃的自己都带好了,没有必要过来看;二来嘛,也没有相熟的人,没人结伴过来。今次宝玉一看,大感兴趣,拉着贾环问这问那,也不想想按常理来说贾环也是和他一样第一次来食堂,怎么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啊。
      “环儿你瞧,这放碗筷的格子还空着,明日我们也带碗筷过来,尝尝这里的饭菜。”拉着贾环指着空的格子道。
      然后又看见那边小灶,有人在门口等着拿自己点的菜,宝玉又问:“那边人排队是在干嘛?”顿了一会儿,看见人拿了菜,付了钱,又恍然大悟道,“原来这是要钱的,想是新做的,吃着又有些不同?”
      一时又拉着贾环坐在一处空着的条凳上,看着旁边同学吃饭,颇感兴趣的样子。
      贾环看了一会见和上辈子没什么不同,因此也就不感兴趣了,被宝玉东拉西扯地,就跟着宝玉走,后来见他在条凳上坐了盯着别的同学吃饭,颇有些头疼地拉拉宝玉的袖子:“二哥哥,别看了。”
      宝玉疑惑,回过头来问:“为何不能看?”
      “非礼勿视,盯着别人进食可不大礼貌。”
      “是我糊涂了,还是环儿你明白。”说着笑眯眯地点点头,道:“我看他们吃地香,却是有些饿了,环儿可还有胃口不曾?”
      “有胃口咱们也没带碗筷,是吃不了的。”
      “怎么没带?”宝玉笑地跟一只刚偷了腥的狐狸一样,转头唤道:“茗烟,锄药!”
      两小孩儿赶紧过来:“二爷?”
      “去,把咱们中午带的饭菜拿过来,爷们要在这里用膳。”
      于是把中午刚热好地饭菜都拿过来,打开食盒,饭菜都只动了一两口,宝玉找来食堂里管事的,问:“这里的残羹冷炙都倒在何处?”
      贾环一听,顿时明白了,宝玉是想把这好好的饭菜都倒掉,把碗空出来,真是造孽啊,有钱人家的小孩不懂得心疼钱,忙拦住了。想了一想,端起食盒,跟着管事的到了小灶那边,在那厨子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这是我们府里做好的饭菜,还没有动过,分别是什么什么菜式,您看哪位爷过来点菜的时候,您给推荐一下,赚的钱就是您的了,要是实在没人要,您再和今日的剩饭剩菜倒在一处吧。
      如此这般,方带着空碗回来了。
      宝玉不解,道:“这又是为的什么?咱们又不吃了,不倒了,怎么腾得出来空碗?”
      贾环正色道:“二哥哥,祖宗积德,咱们府里富足,吃穿不愁,这本是该感恩的事,但咱们不能因为自己富足了,就随意糟蹋东西,需知这世上有富足的就有不富足的,吃不饱饭的人多了去了,万事万物都是神赐的,不可糟蹋。就譬如我送给你一个物事,却没有给姐妹们送,姐妹们本没有这物事,你手里却已经有了,因此就把我送的这个丢了,但凡不叫我知道,一旦我得知了,我从今以后可还给你送东西不送?不仅不送,我还会怨愤你糟蹋我的心意,从此与你疏远了。咱们富足,固然是祖宗努力,上天垂怜,可咱们这般糟蹋东西,就是不讨神的喜欢,损及子孙后代的利益了,环儿觉得,这是万万要不得的。”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贾环的小脸涨得通红。
      宝玉从小在贾府长大,从未听说过这般言论。他是老太君的心肝宝贝儿,府里人对他从来是要什么给什么,从没想过要省着用什么东西,估计哪天他省着用东西,家里人还要怪罪,此刻听贾环这么一说,心里觉得有理,嘴上还要反驳几句:“我为何要管子孙后代,我为何要讨神的喜欢,我只要自己过的舒坦就行了。”
      贾环见他如此说,倒吃了一惊,古人不是最敬苍天鬼神的吗?古人不是最好身后名声的吗?复见宝玉笑眯眯地望着他,便知这是二哥哥和自己玩笑一把的,便也笑着接道:“人生在世,总要有所敬畏,才能时时明察己身。二哥哥你最是个聪明不过的人,聪明人凡事想得透,便容易忽略了规则,为了规范自己,聪明人总会给自己找点儿敬畏的东西,这凡间的规则自然约束不了你,只好靠神明,才不致于走上邪路。”
      宝玉点点头,也收敛了笑意,扶着贾环的肩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环儿,你是好样的,二哥哥受教了。”
      却说原著里的宝玉,有些烂泥扶不上墙,虽然和自身散漫有关,却也是由于身边并无一个像样地可以值得他学习钦佩的人,今天一番话,小孩儿心里隐隐觉得环儿和自己身边的人都不同,有什么不同,却也说不上来,只是从此心里更加亲近贾环。人之初,性本善,人类天性还是会向美好的人或物倾斜地,因为有了比较,才有了目标,有了目标,才能前进。
      日后宝玉同学由于和伪贾环亲近,慢慢形成了一个相对健全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这又是后话了。

      却说兄弟俩个在学堂里认真念书,时光倒也过的飞快,一晃大半年过去,眨眼到了年关。这一年也发生了一件大事,长姐元春参加选秀女,留在了宫中。宝玉为此很是伤心了一阵子,许久才恢复情绪。
      因年关将近,学里早早就放了假,族学里的“高干子弟”们快过年的时候都被长辈接回去了,代儒怕他们落下功课,所以便早早就放了假。这就苦了那些家里艰难些的,因好多亲戚子弟念书也是图个为家里省些嚼用,学里茶饭都是现成的,一年下来能省下不少呢。
      因寒冬腊月,元春又去了宫里,贾母处就只宝玉一个了,因此有些冷清,便也常常把贾环及其他三春们叫过来陪伴。贾政因重孝道,便也命迎春探春惜春她们停了学,也一处陪伴。
      这日贾母因昨日晚上见宝玉贾环两个吃橘子吃的香甜,也馋了嘴,吃了大半个橘子,半夜里就起来了好几趟,因此今日便起的晚些,宝玉等一众兄弟姊妹就没有去请安,只在各自房里耍。
      本来外面冷,众人都缩在房里取暖,贾环却因起早了,在房中闷了半日,实在无聊,出来逛逛,碰巧遇见贾琏。
      贾琏见贾环小小的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府里乱晃,身后也没有个丫鬟婆子跟着,勾起了他的一桩伤心回忆。话说贾琏是贾赦长子,贾赦乃是贾代善的长子,所以这贾琏乃是荣府的长房长子,但各位不曾见府里唤贾琏都是唤“二爷”。这其中却有个缘故,史老太君偏疼儿子贾政,想叫二子继承家业,因此便说这荣府小字辈的孩儿们都一起排个辈分,因此贾政的长子贾珠就成了荣府的长子,都唤“大爷”,迎春原是长房的“大小姐”,现在变成了“二小姐”,探春原是二房的“二小姐”,结果变成了“三小姐”。但那时候也因贾珠确是又“长”又“贤”,贾琏也就认了,结果贾珠去了,宝玉出生以后,却是个“祸胎孽根”,只在脂粉堆里厮混的,按理说贾琏现在比起宝玉也是“又长又贤”了吧?结果老太太又说,两房分开过,你贾琏是长房的“二爷”,宝玉是二房的“二爷”,两个二爷,宝玉跟贾琏相当于平级了啊。虽说贾琏不在乎长房二房之间的“夺嫡”之争,但老太太偏心如此明显,是个人都会有些伤心的。
      此时贾琏一见贾环孤身一人在府里玩耍,贾环本身又长的瘦小,天又冷,此情此景,便让贾琏依稀有一丝“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触。见府里人如此怠慢贾环,激起他同仇敌忾之心,因此便给贾环逗趣儿道:“环兄弟,各庄子里缴年例,孝敬了好多玩意儿,跟哥哥去瞧瞧去。”说着唤来一个小厮背上贾环,一齐往后头园子里去了。这真是美丽的误会。
      到了园子里,早有荣府大管家周瑞指挥着一众小子们把庄子里孝敬的活鹿,白兔黑兔,活锦鸡,西洋鸭等放到园子里各处,又把园子里该修整的赶紧修整了,以迎新春之喜。
      见两位爷过来,周瑞忙迎上来道安,又见贾环在小厮背上睁着骨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那西洋鸭,忙喝止了正准备把那鸭子放到水里的小子,让那人拎着过来,道:“三爷可是看这玩意儿有趣?”
      贾环却是在想,这黑不溜秋的鸭子有什么特别的,为何庄子里孝敬这鸭子过来,此时见周瑞问,赶紧摇头,迟疑了一下,指着那个白兔道:“这个有趣,我带回去给三姐姐玩。”
      周瑞笑道:“这兔子普通,咱们园子里原本就有,三爷要是喜欢,可以带三姑娘常来看看,就不要带回去了,这玩意儿的粪便很臭,姑娘家可受不了。”
      贾环一想也是,扭头看了看贾琏,贾琏咧嘴一笑,让小厮把贾环放下来,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在这边自己耍吧,累了让人把你背回去,我去跟他们看看庄里送过来的年例,就不在这边陪你耍啦。”
      说着又嘱咐了那背贾环过来的小厮好好照顾三爷之类,方领着周瑞等人去了。
      这庄子里孝敬的年例,就是贾府每年很大的一个进项了,这就相当于地主家收租子,荣府有七八个庄园,分布在各处,每年给府里交收成。
      只是到了红楼梦故事发生时,贾府已经是入不敷出了。冷子兴曾笑贾府是“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但冷子兴又说这也是小事,大事是贾府的子孙“一代不如一代了”。
      其实后面看贾府的灭亡也知道,主要是在皇家夺嫡的过程中站错了队,直接被皇帝给灭了。
      就是说,贾府这一代人,富贵安逸久了,上到主子下到奴才,都对现在的安逸生活很满意,年轻一代在朝为官的人里,又没有出什么有政治远见的,因此其实整个贾府想要继续发展下去,是很难的。

      话说腊月二十九很快就到了,各色齐备,两府中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两府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烛,点的两条金龙一般。次日由贾母有封诰者,皆按品级着朝服,先坐八人大轿,带领众人进宫朝贺行礼。领宴毕回来,去宁府贾氏宗祠祭祖,过程繁琐,不多赘述。
      且说过年期间,宁荣两府相互拜年走亲戚的人多,一直忙到正月十五才算完。
      这日,在宁府吃的晚宴,贾环因见人多,闷热,趁人不备,到外头玩耍醒醒头脑,哪知一路都有人,见贾环衣着华丽,是贾府公子的打扮,一路都有人拉他说话,他嫌烦,只顾避着人,不曾想到了一处认不得的地方,想是马厩,黑漆漆的,偶尔听马儿打个响鼻。
      贾环却喜这处安静,虽然味道难闻了一些,却着实少人打扰,因此随处找个有靠的地儿坐了,歇一歇。
      因他在暗处,人又小,坐在这里竟没人发觉,一会儿听得来了两个人,手里半抓半扶着一团黑漆漆的物事,他连忙往背光的暗处躲了,免得被人发觉。
      只听一人道:“就扔这儿吧?”
      另一人接口道:“赶紧扔完了回去交差,老子胳膊都酸了,这老混蛋,一把年纪了,怪沉的。”
      先前那人笑道:“你是羡慕人家有酒喝吧,就这儿吧,对对对,拖马圈里去。”
      两人把手里的物事扔到马圈里,拍了拍手,有说有笑地走了。
      贾环见被扔的那个似乎是个人,心里有点儿怯,听说大户人家草菅人命的多,不会就被自己碰上了吧?可是扔这儿似乎又太不安全了,这儿不是明天天一亮就被人发现了吗?
      然而不容多想,忽听被扔的那人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几句什么,贾环心里一喜,道这人还没有死透,到底不忍心不管不顾,便上前去看看。
      到了跟前,黑漆漆的看不透,却迎面扑来牲畜的臭味和很浓的酒臭味儿,他摸索着去那人鼻息处探了探,还有热气儿,想是哪个下人喝了酒,醉倒了,被管家指使人扔到马厩里醒酒来了。
      这里天寒地冻的,就把这个人扔在这儿,有些过了,他明天得去问问是哪个管家的让把人扔在这儿的。
      正想着,又有人过来,估计是哪个喝醉了酒的迷了路,过来小解,这人小解完毕,忽听得被扔在马厩里那人又嘟囔了一句,慌得贾环赶紧去捂他的嘴,可惜迟了,小解那人听见,喝了一句:“谁在那里?”
      没有人答应,马厩里一时静悄悄的,只听得马儿的响鼻声。
      那人也以为是自己喝多了,摇摇头,晃晃悠悠地转身要走,哪想醉酒那人被人捂住了口鼻,一时难受,挣扎起来,贾环按不住,就有些响动,这回小解那人可听明白了,高声喝了几句,就有巡夜的仆役举着灯笼过来了。
      贾环一见不对,赶紧道:“是我,我迷路了,不知怎地就走到这里来了。”说着从马厩里出来。
      巡夜的一见是荣府那边的三爷,赶紧叫了几个人准备送贾环回去,却被贾环拦住,细细问了马厩里那人是谁,为何缘故被扔在这儿。
      那巡夜的一看不对,赶紧赔笑解释,原来这被扔在马厩里的是焦大。
      这焦大,是贾府第一代的奴仆,当年正是焦大冒着生命危险将贾府的祖宗从死人堆里背出来,保住了性命。这才有日后贾府的百年繁华。只是由于年纪大了,有点儿好酒,经常喝的醉醺醺的,而且一喝醉就开始乱骂人,因此被宁府的大管家赖二所不喜,只是碍于主子的面子,又不好拿他怎么着。因今天是年夜,赖二怕他喝醉了撒酒疯,因此便狠灌了他几把,把他彻底灌醉了,找来几个人扔到马圈里,想给他一个教训。
      贾环对于上辈子读过红楼梦里的各个仆人,记不大清楚了,却独独对这焦大印象深刻,此时一听是他,想了一想,对那巡夜的道:“你去找几个人把他抬出来,给他找一处床铺,好生安置他,找人来给他醒醒酒,不可怠慢,我明日要禀明老太太,这老人家既然在宁府也没正经职位,就把他安置到荣府来陪我玩耍。我明日要见到这人是好好的,要是有个伤风感冒的,我可不饶你。”
      那巡夜的一听,心里连连叫苦,需知这焦大最是个好酒无赖的人物,今日喝了酒,又在马圈里吹了半天风,怎么可能不有一点儿伤风感冒之类的。可也不敢反驳,贾府里都知道这老太君近日除了疼宝玉,对这环三爷也是很上心,因此倒也不敢怠慢,只得把苦水往肚子里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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