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十一章 旗鼓相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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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日贾敏的病情略有起色，喜得林如海和林黛玉两个都在贾敏床头守着。黛玉懂事，见父亲放下公务来陪母亲，便想把独处时间留给他们夫妻两个，因此服侍贾敏吃过药后，便和宝玉贾环出来。见天色尚早，宝玉便提议黛玉可否带他们去扬州逛一逛。
黛玉虽说在扬州长大，却还真从未出过门，此刻听说要出去，倒也没想什么外边的世界多么险恶，只觉得这个想法很新奇，有些动心。
见黛玉心动，宝玉更加发动三寸不烂之舌，把外边的世界描述了个天花乱坠，只差说成人间天堂了。虽然他自己自小也没出过几次门。
贾环以前虽然也见宝玉在女孩子面前卖力讨好，哪见过他这般不要命地胡吹啊，要是人心也有表情的话，此刻就能见到这孩子心中早已震惊地把嘴张的比碗还大了，只是家教良好，面上不显罢了。
三人都是半大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心中无所顾忌，一合计，便让林黛玉做了公子打扮，打听好了贾府众仆人大多都跟贾琏出去了，便准备从宝玉他们住的那院儿里偷偷猫出去。
几人刚到角门边上，就听有人咳嗽一声，大家都心虚，不由自主停下了，四处打量一下，见没有人，又相互呵呵傻笑几声，准备再动。
“二爷，三爷。”见他们还不知悔改，潜伏在角门边上的焦大终于忍不住现身了，一把扯住了领头的宝玉，干瘦的身板儿往门口一挡，瞪了后边的贾环一眼，看向黛玉时终于有一丝和颜悦色的表情了，道：“不知二位爷带着表小姐准备往哪儿去？”
宝玉见焦大不像往日那般唤他和贾环“宝哥儿，环哥儿”，便知焦大生气了，干笑两声，讨饶道：“太爷爷，我们准备去街上逛逛，这个，林妹妹整日担忧姑母病情，实在忧心，我这做哥哥的少不得要带她出去散散心。”
贾环忙点头附和，心中暗道都是跟宝玉处久了，我这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也整天干这种丢份儿的事儿。但此刻情况紧急，先不忙埋怨宝玉，也冲焦大作出一个笑脸，道：“太爷爷不如跟我们一起？”
他也就是随口一说，想打个哈哈把话题岔开，哪知焦大听了他这话，居然点头道：“也是，我看表小姐眉目间一股愁气，是该出去转转。这姑爷府上也和我们府里一样，墙忒高，活人也能闷出病来，我焦大就陪你们走走。”
黛玉见他二人在别的仆从面前都是一副主子唯我独尊的样子，此刻见这干瘦老人一出现，二人俱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忙着打哈哈赔笑脸，觉得有趣，且见那老人冲她打个眼色，知道是逗他们兄弟玩的，便在一边抿嘴看笑话。
但宝玉贾环二人也是聪明惯了的，一看黛玉那表情，再顺着黛玉的目光瞅了瞅焦大的表情，便知焦大没有真生气，二人态度立马就变了，赶紧顺杆爬，宝玉道：“太爷爷能跟我们去那是最好，我们到底年轻，有长辈跟着我们也有底气些。”
贾环猛点头，故意张大眼睛用他期盼的小眼神炯炯有神地瞅着焦大。
焦大好笑，也不逗他们了，啐了一口，打发他们仨又回去换衣服，道：“穿成这样，不是打着招牌让人来抢么。”
焦大给他们的衣裳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地，灰扑扑的看不出颜色料子，又让他们各自把头发散开了，重新给扎了几个髻，弄到快中午才得出门。
几个人见了对方新鲜造型，都觉有趣，便和焦大扮作祖孙四个，一齐出了门。
这角门乃是在御史府西北角上，出了门，是前门大街平行的一条巷子，巷子口歇着些生意担子，也有卖吃的，也有卖玩耍的物件，一群闹吵吵十来个孩子在那边厮闹。
这三个孩子出了门，看什么都觉新奇。
宝玉黛玉那不用说，都是从来没出过门的，贾环上辈子估计没少出门，但出门见过的东西到底和古人不同，此刻乍一见古代街市，顿感新奇。
几个人出来的时候都快中午了，孩子们不经饿，虽然看这街市新奇，但是大家都一致要求先去吃饭。
宝玉日常跟贾琏贾珍他们谈话，知道外边吃饭要上酒楼茶社之类，焦大贾环更不用说，老江湖了，林黛玉没见过，但人读的书多，也知道。因此大家目标明确，就是要去一座酒楼。焦大便寻了一个路人甲打听清楚了最近的酒楼在哪里，便带着一群孩子浩浩荡荡地奔酒楼去了。
虽然他们是作的普通人家打扮，跑堂的却也很热情，这些人各色人等见得多了，眼尖，虽然宝玉黛玉贾环穿的衣服不咋地，但你看那小脸儿白嫩的，走路斯文的，普通人家哪里养得出来这样水灵灵的娃娃呀。这几个孩子肯定大有来头。就算猜错了，这祖父带着孙子孙女上馆子，应该是想带着孩子们好好吃一顿，点餐肯定也不会吝啬。因此这跑堂的特热情地帮他们寻了个一楼靠里的位置，好大一张方桌，正好够他们四个一人一边。
要说这扬州的吃食，贾环上辈子就记得一个扬州炒饭了，其他的没印象。再看焦大，虽然说当年跟着老宁公走南闯北，看样子也没走到扬州这地方来，对这扬州菜一点儿不通。宝玉黛玉不消说，小孩根本没什么概念，想的是有什么点什么。贾环一看这不行啊，因唤来一位跑堂的给他们介绍了一番，才敢点菜。
扬州有三道传统名菜：拆烩鲢鱼头、清炖狮子头、扒烧整猪头，由此还发展出了一整套的宴席，俗称“三头宴”。
另有十大名点是：三丁包子、千层油糕、双麻酥饼、翡翠烧卖、干菜包子、野鸭菜包、糯米烧卖、蟹黄蒸饺、车螯烧卖、鸡丝卷子。
十佳风味小吃是：笋肉锅贴、扬州饼、蟹壳黄、鸡蛋火烧、咸锅饼、萝卜酥饼、 鸡丝卷、三鲜锅饼、桂花糖藕粥、三色油饺。
十佳特色小吃是：四喜汤团、生肉藕夹、豆腐卷、笋肉小烧卖、赤豆元宵、五仁糕、葱油酥饼、黄桥烧饼、虾籽饺面、笋肉馄饨。
几人听了跑堂的一番介绍，心里有些恍惚，那跑堂的念地实在太快，都没大听清楚。因此拿捏着点了几个菜，点菜的时候贾环想起来，戳了戳宝玉道：“二哥哥，你带银子了么？”
宝玉悄声道：“我银子不都给你了么，连家底给你搜刮了个干净。”
贾环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儿，但他银子都收在包袱底里了，平时又没有带钱的习惯，此时不由心惊，暗想不会这么恶俗吧？居然出一回门还忘带钱？
然后用充满期盼的眼神瞅了瞅焦大，问：“太爷爷，您带银子了吧？”
焦大眯着眼，直直看了他几眼，才缓缓摇了摇头。
贾环的心哇凉哇凉的，心道林黛玉一个从未出过门的小姑娘，估计更不会知道要带钱这回事儿了，正低头思考怎么跑路呢，哪知旁边有人扯了扯他袖子，他一抬头，林黛玉小脸含笑地递过来一个小荷包，道：“瞧着怪可怜的，环儿你瞧，这是什么？”
贾环接过来打开一看，小荷包里亲切地装着一把小碎银子。
哪知让他看了一眼，黛玉又把荷包收回去了，道：“还是我收着，这男孩子到底粗心些，别回头连这银子都丢了。”
贾环无语，宝玉闷头忍笑，焦大毫不客气地大笑了一把，连赞黛玉“比哥儿俩个都强些”。
饭毕，一共花了一百三十八文钱，林黛玉在那包碎银子里掏掏掏，掏了老半天才掏出来一个最小的，递给结账的那位。
结完帐，几个人出了酒楼，酒饱饭足，信步闲逛。
贾环便问黛玉扬州可有什么景致可瞧。
黛玉摇头，道：“我也不曾出门，不知有何景致，但你可知为何有句诗为‘烟花三月下扬州’？我倒知扬州三四月份的时候，烟雨蒙蒙，琼花盛开，花香扑鼻，满城弥漫，倒是最适合闲逛了。”
宝玉心中留意，想着明年正好借机过来一趟，一则看看扬州的美景，二则也可常往林姑丈家住住，多和林妹妹亲近亲近。
贾环一见宝玉想着又痴了，再看黛玉说完这话便没当回事，自己兴致勃勃地瞧路边摆着卖的小玩意儿，心中不由感叹二哥哥你的情路还很艰难啊。
走了几步，路边有一个古玩店，宝黛二人感兴趣，便要进去逛逛。
宝黛二人读书众多，见识不凡，对着古物一一鉴赏。陪着的伙计原见这一行人老的老小的小，想是只进来瞧瞧热闹，态度便有些敷衍。待见这二人小小年纪倒能把这些物件的来历，历史渊源，出自何家之类说个大概，心里收起了轻视之心，乖乖跟在他二人后面一一介绍。
正巧店里面的掌柜今天收货，及至验货完毕，随送货过来的那位客人出来，恰好听见这边两位小客人说的头头是道。却见其中一位似乎是位女子，年貌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弱不胜衣，却有一段风流态度，便知她有不足之症。不由心中一动，招来一个小伙计，让他去里头库房里找来一个东西，自己亲手拿了，踱到宝黛二人身边。
宝黛二人正在看一串念珠，乃上等沉香所制。
贾环在后边跟着，看他二人看地入神，因问：“这个是沉香木？果然有些香味。”
黛玉笑道：“沉香十分稀少，形成不易，古有记载的沉香，现大抵已有其名而无实物。沉香有光香、海南栈香、番香、筏沉、黄熟沉、速暂香、白眼香、水盘香、叶子香等等。依产地种类而不同。按其油脂含量分为：沉水、筏、黄熟。沉水也叫水沉，是沉香中实质或较中间的部份，膏脂凝结较紧密、结实，投水即沉，是名沉水；半浮半沉的叫筏；不沉的称为黄熟香。”
黛玉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贾环听的目瞪口呆，乖乖，这光要记住这一大串名字，就得死不少脑细胞吧？黛玉真乃神人也。
宝玉接道：“奇楠沉为最上等沉香，但数量极少。沉香质地坚硬，奇楠质软，上上好的奇楠泌出的油脂用指甲可轻易刮起或刻痕，好的奇楠削薄片入口可感觉芳香中带有辛麻，嚼之若带粘牙即为上品，刮其屑能捻捏成丸亦属上品。”
这边还未说完，后面跟着的掌柜听他二人说了这许多，笑着接口道：“小客人好见识，我这里有一物，不如两位鉴赏鉴赏。”
说着拿出一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供着一个墨黑色的佛像。佛像顶戴宝冠，左手握拳，置于腰部，右手屈臂，置放胸前，而以拇指、中指、无名指执持药树，正是琉璃光照如来药王菩萨。佛座莲花，背后有华光普照。最妙的是因沉香本性特殊，凝结的地方硬，腐朽的地方脆，用刀须十分小心，因此不易雕刻，但此佛像虽大小如雀卵，却雕刻地栩栩如生，连衣服上的褶皱都能看地清清楚楚。
黛玉接过来一看，只觉入手沉甸温润，颜色墨如黑釉，香味醇厚而不浓烈，因叹道：“这是上等的乌沉木，心质坚定，入水即沉，所以又叫沉水香。”
贾环眼尖，道：“这背后有字，是什么？”
果然，翻过来一看，只见佛像背面刻着八个字“长依长傍，华年久享”。
掌柜的解释道：“昔年《本草纲目》上记载沉香木香气入脾、清神理气、补五脏、止咳化痰、暖胃温脾、通气定痛。佛家念珠若用沉香或沉香木制成，就十分珍贵，算是念珠中的精品，一心持捻称诵佛号，香气幽荡，随用功深入而越益弥香，提神醒脑，开窍生慧，增加定力，助于修持。因此任是何人长携此佛像，都能‘华年久享’。固刻这八个字，和这沉香木佛像，原是极为相配。”
但贾环和宝玉相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宝玉自身所带的通灵宝玉，上面也有八个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和这佛像背后的话，倒是一对儿。
但这玉是宝玉生而衔之，自小便被家里长辈教导这玉必是有大来历的，因此通常不随便往外说。
这边贾环宝玉不说话，焦大却听地明白，也凑过来看了这佛像一眼，道：“宝哥儿，这不是和你的玉，整好一对儿吗？”
黛玉闻言道：“你那玉上还有字？快给我瞧瞧。”
宝玉因凑到她耳边道：“这里不方便，人多眼杂，回去给你瞧。”
黛玉点头称是，几人遂告辞要走，却被掌柜的留住。
掌柜的问：“冒昧问一句，不知姑娘可是素来体弱，久经名医，却未去了您这不足之症？”
黛玉笑道：“这可奇了，您莫非是自小认得我？”
掌柜抚掌笑道：“这就对了，几位且看我这里陈列地这几件沉香木物件，俱是一位跛脚道士送的。”
这里却有一番缘故，原来这掌柜的当年偶遇一跛脚道人，那道人身泛奇香，这掌柜常年和古董名物打交道，便料定这定是上等沉香，因缠着那道人要收他这奇香，那道人被他缠得烦了，便让这掌柜为他办一件事，说若掌柜的答应此事，他便倾囊相授，掌柜自然一口答应。
那道人便拿了这佛像，让掌柜的以后若遇到一位举止言谈不俗，但却有不足之症的女子，便将这佛像赠与她。
掌柜的奇道，这大千世界，如何就能遇到这位女子，而且这样的女子未必就没有几个，又如何得知要送给哪一个？就算我送了，你又如何知道我送了，我去哪里找你要这剩余的沉香木呢？
道士但笑不语，只说遇到了就知道了，说完就飘身离去了。
说来也奇怪，这掌柜的自此，也遇到过几个像那道士描述的那般小姐，却总觉得不对，今日见到黛玉，忽然心有所感，便知是遇到这位女子了。说完就要把佛像送给黛玉，黛玉推辞不过，便收了。
及至几人谢毕掌柜，再次要告辞时，掌柜的俯身悄然在贾环耳边说了什么，方放他们出门。
待几人回到林府，正好赶上吃晚饭。因贾敏今日气色好，林如海吃饭时就很高兴，对于黛玉私自外出也并不生气，待听说得了一块沉香木佛像，倒是惊奇一番。因此晚饭时几人就在鉴赏黛玉的木佛像和宝玉的通灵宝玉。因见宝玉的玉四边镶金戴银，弄成一个金项圈挂在脖子里，便跟黛玉提议也镶个边。但黛玉偏喜好这佛像古朴单纯的样子，反而对镶边不喜，因此也就没镶，自己编了个带子挂在脖子上。
却说也不知是因为戴了这木头，还是因为和宝玉贾环兄弟处地开心，黛玉的身体，却比以前好了很多。黛玉开开心心地，对贾敏的病情也有好处，贾敏很是坚持了一段时间，但终究命中注定，还是在年底的时候去世了。这是后话，不提。
却说今日兄弟两个饭毕，去自己屋子休息的时候，宝玉才问道：“方才走的时候，那掌柜的跟你说了什么？”
贾环眨眨眼，说：“他约我明日跟他见面。”
宝玉道：“这是什么缘故？”
贾环摇头：“我也不知，等明日去见了他，不就知道了？”
宝玉点头，道：“这也有理，看他今日给林妹妹送佛像，应该不是什么歹人，他这样约你，难道是让你明日一个人去见他？”
贾环点头称是：“我觉得他应该是这意思，你明日带着太爷爷悄悄跟在我后边，若有不妥，也好及时应变。”
宝玉也觉得这主意甚好，因此兄弟两个早早休息了，准备第二日去跟那掌柜的见面。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十一章 旗鼓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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