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好事我就会秃》纪三水

9、调解

　　林志颖夺门而出，父子二人争吵的余热还未冷却，比这锅碗瓢盆肆意喧嚣的后厨还要混乱。

　　林财生叉着腰，皱着眉看儿子离去的方向，嘴里念叨着：“臭小子不学无术，就知道玩游戏。”

　　见证了父子矛盾全过程的艾楠此时走哪个方向都不对，身旁的卤蛋又在不断地告诫她事情的严重性，再不想办法，秃头指数将立即上升。

　　艾楠咬了咬牙，拦住林财生的去向，说道：“叔叔，您不该打他。”

　　“你谁啊？”林财生觉得眼前的丫头眼熟，她好像是和林志颖一起来的。

　　“我是林志颖的朋友。”艾楠不在自己的身份上过于纠结，继续说：“他很喜欢电竞，你这样打骂是在阻碍他的梦想。”

　　林财生火气还在头上，语气十分不善，“什么电竞什么梦想，小孩子好好读书就够了！你和他一个学校的？是不是你教唆他打游戏的？！”

　　“我是清阳高中的。”艾楠扯开书包带露出校服上的校徽，继续说道：
　　“我觉得您说的不对，他在网吧待了三天，睡了三天，可是您一次都没有去找过他。我和他说，您在餐馆和客人提起他，他才愿意跟我来这儿。他来这是想看看您是如何看待他的，而不是来找骂找打的。

　　“叔叔，他首先是个人，然后才是您的儿子。”

　　艾楠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说着说着竟然替林志颖委屈起来，仿佛林财生的那一巴掌她也挨到一点儿一样。

　　她替林志颖感到不平，他明明那么喜欢打游戏，可父亲却一味地否定，以偏概全地认为打游戏就是在不学无术，没有前途可言。这对于林志颖来说是无疑令人心寒的，像是一盆冷水浇在满腔热血上，他视为梦想的东西，被自己的父亲唾弃成无用之物。

　　一想到林志颖和她谈游戏时眼睛里的光芒，和刚刚他离去前那暗淡的眼神，她心里说不出来的闷。

　　“还有，他想去网吧，但是没钱，宁愿向那些混混借钱，也不来找您。是为什么？因为您只会阻止他，束缚他，他被混混掐着脖子讨债的时候，都没想过您！”

　　“他......”她的话明显让林财生怔了怔。

　　“不是所有人都必须走好读书考试这条路的，林志颖他玩游戏很厉害，同样也能出人头地，您这样做不是为他好，反而是在害他！”

　　林财生哑口无言。

　　从前不是没有过儿子彻夜不归的时候，但是第二天都会回来，无一例外。这次是因为他们大吵了一架，是有史以来程度最高的一次，他怒意上头，直接把林志颖的游戏机摔个稀碎，而且他是故意的——因为这个游戏机是林志颖用存了两年的零花钱才买到。

　　从未怀疑过自己是非对错的林财生，此刻脑子竟不知道如何运转。

　　这个丫头说林志颖向混混借钱？还被讨债？可这些，儿子从未和自己提起，被人打了都不和他说吗？

　　想到什么，林财生突然啊了一声，面色涨红。

　　儿子不说是因为，即使说了，也会被揍——只不过施暴的对象成了作为父亲的他。

　　林财生在此刻突然意识到，他对林志颖非打即骂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在此之前他从来都是遵循“棍棒出孝子”之道，一顿揍两顿揍仍不奏效，他还以为是自己不够严格，现在看来，简直大错特错。

　　他放低姿态，试探性地问道：“你说……他被人追债是真的？”

　　“当然，但他只借了50块，对方看上去也是初中生。叔叔，他没有学坏，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罢了。”

　　林财生面上难得出现懊恼之色，自己对儿子了解得太少了，几乎对儿子脱离自己视线之外的生活一无所知。

　　他有些慌乱地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抽出两百块钱塞到艾楠手中。

　　“这钱，你替我给他，先把欠的钱还上。这三天他有家不回，甚至学校也不去，老师给我打电话，我气头上，刚刚…刚刚下手重了，他估计还得躲着我。”

　　艾楠摇摇头，把钱推回，“这样治标不治本，您确实做错了，应该向他道歉。而且，钱我已经帮他还了。”

　　“我怎么可能给儿子道歉！”林财生声音不自觉地大起来，察觉到艾楠紧皱的眉头，又重新放低，“我是说，他是我儿子，我懂，小孩子闹脾气，大不了我之后不打他了，你这么帮我劝劝他。”

　　“他都离开三天了您还不明白吗？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们需要的是沟通啊，怎么能说只是简单的闹脾气呢？如果您还把他当做一个小孩的话，我不能帮您。”

　　说罢，艾楠作势要走。

　　“等下！”

　　林财生叫住她，咽了咽口水，挤出他自认为和善的笑容，终是妥协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威严父亲的形象，和儿子的关系不近不远，远的是他一直忙于经营餐馆，只有下班时间和儿子接触，近的是他总是对儿子拳脚相对，谈话全是争吵。

　　这三天他一直拉不下脸去找儿子，反而更加投入工作当中，仿佛这样能给自己一个不去找儿子的理由。

　　哪个家长不是望子成龙，他一开始反对儿子打游戏，到后来变异成希望儿子唯命是从。现如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态似乎无法挽回了。

　　“你...你还是帮我把钱给他吧，劝他回家，我会和他好好聊聊的。”
　　“您不会再打他了吗？”
　　“不不不会，以后都不会。”林财生摆了摆手，说了好几声不。
　　“好。”

　　艾楠接过皱巴巴的两百元人民币，在林财生的注视下离开餐馆。

　　......

　　去哪里找林志颖呢？艾楠游荡在街头，边张望边思考着。

　　【不用着急，危机已经解除了，你只要找到他就好了。】卤蛋说。

　　林财生让了步，那么父子之间的关系就有缓和的余地，艾楠的好事就不算失败。

　　“关键是我去哪儿找他呢？小孩儿一个人在外面也很危险的。”
　　【我可以根据好事浓度感受一下。】
　　“有雷达功能你不早说？”
　　【你也没问。】
　　“......”

　　艾楠边走边等卤蛋扫描的结果，心里暗自担忧起林志颖来。刚刚那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的时候，她着实被吓到了，如果是她的话，这会儿一定哭得稀里哗啦了，何况是比她小三岁的小孩。

　　【在天桥附近。】卤蛋得出结果。

　　天桥不远，距离她当前的位置大约一百米。艾楠关心的是，他去天桥干什么？不是吧——她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小孩千万别想不开！

　　穿过人群和车辆，艾楠赶到天桥的时候，刚好看到双手搭在栏杆上，闭着眼吹风的林志颖。

　　“林志颖——”艾楠冲他大喊，张开双臂朝他挥舞，“你别冲动！”

　　听到叫唤，林志颖转过头，眯着眼看她，对于她追上来这件事并无波澜。

　　艾楠小喘着气儿跑到他身边，和她的激动成鲜明对比的是林志颖面上的平淡而无所谓，只是左边脸上隐约透着掌印。原本以为他是想不开，现在看来他只是难受得紧，哪都不想去。艾楠偷偷松了一口气。

　　“你骗我。”
　　少年先开了口，语气不咸不淡，眼神黯败，只允许失望流淌。

　　艾楠听到他的话有些自责，如果她没有在不了解事情发展的情况下带他去找他父亲的话，他也不会挨下这一巴掌。

　　但是，如果没有这一巴掌，林财生也不会认识到自己的误区。艾楠抿了抿嘴，从兜里摸索出那两百块钱，轻声细语地说：
　　“没有哦，我没骗你。这是你爸爸让我给你的......”

　　林志颖看着她手中的纸币，面无表情地说：“他以为这样能哄住我，好让我回家再打我吗？”

　　“他说会和你好好聊聊的，不会打你了。”

　　“他那样的人会说这种话？”林志颖撇开视线，冷笑了一声，“他永远不会认可我，傻子才相信他的屁话。”

　　“你别不信呀，”艾楠把两百元硬塞在他手中，林志颖不得不转过身，她又道：“你们试着谈谈吧，你爸爸只是碍于面子罢了，那些话真是他亲口说的，我没骗你。”

　　他没回答，被塞了钱的手也没有反应，只是出了神似的看向她身后。

　　而艾楠以为他还是不相信，又劝说了两句。

　　“你爸爸好不容易收住脾气，你也该给他一个机会。你看啊，不管怎么样，你们还都是一家人对不对？他还是心疼你的，不然也不会让我把钱给你了。

　　“你爸爸以前的做法确实不对，甚至说得上可恶，但是不代表他不在乎你呀，正是因为太在乎你了，才希望你好好读书。他不懂什么是电竞，你可以和他讲呀，就像和我讲一样，说你有多么厉害。你一定要相信......”

　　“我信了。”

　　林志颖打断她的长篇大论，上一秒阴郁的表情这一秒舒缓许多，仔细品还能看出一丝释然。

　　“啊？”艾楠对他这种突变还没反应过来，她都准备好几千字的开导词了。
　　“我说，我信了。”
　　“为啥？”
　　“哈哈，”林志颖竟直接笑出了声，“你说得对呗，我回去和他聊聊。”

　　艾楠被他神秘莫测的心情弄得云里雾里，还没搞懂他为什么突然好了，又见他抽出其中一张百元大钞，递给自己。

　　“喏，还你。”
　　“可是你只欠我五十啊。”
　　“现在变成你欠我五十了。”

　　说完最后一句，林志颖甩了甩外套就走了，临走前不忘和艾楠挥手，昏黄的路灯倒映在他的眼睛里，总算是添了一丝光亮。

　　艾楠攥着纸币，还处于找不到逻辑的状态，卤蛋飘过来点醒她。

　　【成功开导电竞少年，秃头指数降低2%，当前指数25%！】

　　这就成功啦？可是为什么啊？她这么神，几句话就开导成功啦？

　　艾楠又想到之前厕所递纸一事，算了，能成功就行，不必纠结细节，总归来说结果是好的，不管林志颖是怎么想通的，父子之间能向好的方向发展她就没白做这些事。

　　她往家的方向走，边走边用手指弹红得明晃的纸币，和卤蛋讲百搭。

　　“他跑太快了，其实我是能找得出五十的。”
　　【指数就是在他给你钱的时候下降的。】
　　“这么算来，我在他身上一共赚了百分之三的秃头指数，还白票了五十块钱？”
　　【五十块要还人家的。】
　　“当然当然。我问问，他身上还有没有好事浓度呀？”
　　【你已经成功完成好事，目前他身上的好事浓度不高了。】
　　“好吧，不过他确实挺有意思的，他今天说的那什么限定皮肤......”

　　一人一蛋边说边离开天桥附近，市井繁华，就算是一个人自言自语也不会有人注意。

　　天桥边的烧烤摊烟雾缭绕，烤摊老板和老板娘一人拿着五六串烤串，手臂靠在一起低语。

　　“刚刚那个偷偷摸摸躲在咱家摊位后面的男人是不是小偷？”老板娘说。
　　“我看就是，黑不溜秋的，眼睛还瞅着天桥那边，估计是怕被主儿发现。”老板回答。
　　“那偷咱家东西没？”
　　“嘿，也不看看你男人是谁？我一下子就把他吼走了，你是没看到他灰头土脸跑走的样！”老板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胸脯。
　　“瞧把你能的。”老板娘笑起来。

　　月明星稀，晚风低语，夜晚的互诉衷肠正在赴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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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父母和孩子要多一点沟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