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好事我就会秃》纪三水

10、补习

　　夏天是个极端的季节，不是暴烈的阳光，就是倾盆的大雨，只有在大雨匆匆离去的短暂阴天，才会有令人心旷神怡的清凉。

　　草木葳蕤，比较勤快的知了已经开始迎接它们的季节。六月在玻璃窗上缀满水珠，又霸道地在行人的衣肩上留下痕迹。

　　艾楠歪斜地撑着伞，用脚尖点地上的水洼，踩碎了电线杆。她以这种幼稚的行为来打发等待公交车的时间，等车到站，才发现雨已经停了许久。

　　她很乖，周苍耳说好下午给她补，她就乖乖地等到下午，知道他要工作，其他的时间便不去打扰他。

　　艾楠在走之前检查了一切——数学作业、手机，鸡蛋，还有头发——确保第一次的交友万无一失。

　　正值午后休闲时光，餐馆也进入了慢步调，只有服务员们的闲谈，几乎没有客人。

　　林财生这会儿见到艾楠进店，想到昨晚和儿子的彻夜长谈，在潜意识里对她存一丝感激，故主动上前询问：
　　“丫头，你这时候来是做什么啊？”
　　艾楠指了指后厨，“我来找周苍耳的。”
　　“他？”
　　“嗯，他答应帮我补习数学。”

　　这时候周苍耳正好出来，用纸擦拭着手上的水渍。艾楠朝他笑了笑，张开五指和他挥手。

　　林财生不知道这个阴沉的小屁孩和艾楠有什么关系，但他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被他训了也从不回一句嘴，既然丫头卖了他一个人情，那他宽容一次也罢。

　　“他还有晚班，你们就在这里补吧。”林财生转过身指了指周苍耳，“别想翘了晚班啊你，少一分钟都要扣工资！”

　　周苍耳低着头应下林财生的话，等他走后，眼神便飘向背着蓝色书包的女孩。

　　她真的来了。

　　心里名为愉悦的种子悄悄发了芽，他甚至觉得，一整天机械地刷盘子不那么无聊了，主管大嗓门的训斥不那么刺耳了，连今天的自己，他都不那么讨厌了。

　　艾楠拉开靠角落的餐桌旁的椅子，放下书包后看他还站在原地，招了招手，语气微扬：“愣着干嘛？过来呀？”

　　周苍耳走过去拉开她斜对面的椅子，被她制止住，邀请他坐旁边的位置。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拿出卷子和笔记本，满脸希冀地看着他了。

　　“那我们就开始吧，我看看哦......”

　　艾楠指了指数学卷子上的几道题，有模有样，仿佛她纯粹是为了补习数学而来。

　　“这几道我都不会做，你给我讲讲吧？”她水灵的眼眸看向他，样子楚楚可怜，像是在等待他的帮助。

　　周苍耳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文具店里一块钱两支的中性黑笔，骨骼分明的手附上她摊在桌上的草稿纸，微瞟了一眼题目之后便开始讲题，许久未开口说话，声线略显沙哑。

　　“这些题的做题思路都是一样的，都是数形结合，向量可以存在于圆，存在于三角形、矩形等等，总归来说，向量就是图。在理解向量的基本概念之后可以引出许多定理，比如说周五那节课讲到的直线外一点到直线上一点的向量......”

　　这些题对于他而言已不是新知识了，数学是他唯一可以徜徉其中而无所忌惮的事物，他把大脑权倾交给难题，统统赋予数字与公式。

　　周苍耳循规蹈矩地讲内容，连草稿纸上的板书都井井有条，与笔记本不分伯仲。

　　他按照自己的思路和见解讲了近十分钟，直到一个知识点的结束，他才回过神来——坐在他身边的艾楠一声不吭，只有他一个人在讲话。

　　他的脸一下子滚烫起来，难道是自己讲得不好，她不满意吗？还是她看到了什么，突然后悔了？他懊恼起来，觉得自己不适合讲课，或许待会儿她就会托辞离开。

　　他缓缓地放下笔，颇具认命般姿态的沉默不语。

　　艾楠见他停下来，以为是自己开小差被抓包了，用笔头戳戳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不讲啦？”

　　预料之中的托辞没有出现，周苍耳偏头看她，嗓音磁性又低沉。

　　“你......在听吗？”

　　他本是单纯的询问，可在艾楠听来便是训斥自己不认真听课，她尴尬地笑了笑，承认自己的差生行为。

　　“在听在听，嘿嘿，只是你声音太好听了，我稍微——开了一点小差。”

　　艾楠把“稍微”两个字拖长来掩饰自己的心虚，不可置否的是，他的声音确实很好听，比刘江讲课不知道好个几千几万倍。

　　而且手也好看，手指修长，干干净净的，青筋安静地躺在手背，她觉得世界上没有一只手能做到青筋和骨骼如此和谐地出现在一起，而周苍耳手做到了。

　　总之她只有头两分钟还在听，之后注意力全在周苍耳身上。

　　但是她说完这句话后，空气便诡异地安静下来......

　　艾楠像犯了错的小孩抬眸看他，正想发言说自己绝对会好好听课，卤蛋不知何时窜到她耳边。

　　【恭喜！秃头指数减少1%！】

　　艾楠眼前一亮。

　　秃头指数减少说明他又开心了！是什么地方让他开心了呢？她明明都开小差了——莫非是因为她刚刚夸他了？

　　艾楠腼腆一笑，用笔头戳自己肉乎乎的脸颊，试探性地说：
　　“而且我发现，你的手也好好看。”
　　【很好，又降1%。】

　　“脑子也聪明，笔记做得也工整，成绩又好，周苍耳，你真的太厉害啦！”
　　【......这就有点刻意了。】

　　艾楠从包里拿出差点被自己遗忘的鸡蛋，递给他，又道：“这是今天的鸡蛋，辛苦你啦！我接下来一定好好听课！”

　　她的眼里毫不掩藏地冒星星，伏在桌前，俏皮地看着他。

　　从未被人夸过的周苍耳此刻心脏跳得热烈，自己都搞不懂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如果她对别人说这样的话，他很容易就知道那是在夸奖，但如果是对自己说，他会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又说自己的手好看。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悄悄红了的耳根比一切反应都要得体。

　　她没有讨厌他，也没有想要走的意思，那他也不算太糟糕吧？

　　周苍耳给自己找了条说辞，重新拿起笔，礼貌地说：
　　“那我需不需要把刚刚的再讲一遍？”
　　“不用！”
　　“好，之后就是三角不等式——”
　　“呃......你还是再讲一遍吧。”

　　之后的几个小时，艾楠逐渐找到高中生该有的课堂状态，而周苍耳生怕自己讲得快或慢，时常反问她有没有听明白，不过在艾楠眼里这是抓她注意力的方法，防止她开小差的。

　　多亏了数学大满贯的周同学，艾楠第一次把数学周末作业一题不落的写完了，就连最后的压轴题也墨迹出了个结果。

　　其实她还小心机的拖了会儿时间，他讲得通俗易懂，明明她第一遍就懂了，也假装自己不懂，那他就可以讲两遍，就这样一张卷子硬是讲了一整个下午。

　　餐馆里陆陆续续来了客人，大伙逐渐忙活起来，意味着周苍耳也要回去工作。

　　艾楠恋恋不舍地收好卷子，背上书包后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拿出手机晃了晃，笑眯眯地问道：“周苍耳，可不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呀？”

　　周苍耳迟疑了一会儿，微微点头，报出一段数字：“135......”

　　艾楠在备忘录里记下他的手机号，打算回去的时候再加他的微信。

　　最后向他挥手告别，今日收获颇多，可谓满载而归。不但写完了作业，还下降了百分之二的秃头指数。

　　“我现在的指数多少啦？”艾楠问卤蛋。
　　【23%。】
　　“那一定长出许多头发了。”
　　【当然。不过，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从开导电竞少年开始，你一旦选择去做一件好事，就必须完成，否则指数将迅速提升。】

　　艾楠有些不解，“为什么以前没有？”
　　【我之前说过，越到后面，好事程度越高，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所以不是没有适得其反的可能。增长的秃头指数，就是你做好事失败的惩罚。】
　　“是吗？可是我觉得，周苍耳就挺好攻略的啊，今天又下降百分之二了。”想到这里，艾楠有些得意。

　　【我只是提醒你，世事难料，花非花雾非雾，阿弥陀佛。】
　　“先不说这个，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是不是偷看电视剧去了？一天一部戏的。”
　　【电视剧，善哉善哉。】

　　......

　　回到家后，艾楠检查自己的头发，果真长出了许多，原来一片荒芜的地方冒出了细软的头发。

　　晚上她躺在床上加周苍耳的微信，但输入了好几遍，都显示“此账号不存在”。

　　难道是她当时听岔了？她还想着加上了微信好友和他聊天来着，这下只好明天再去确认一遍了。

　　艾楠一夜好眠，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把在客厅里蹭电视剧看的卤蛋抓个正着，走过去挡住屏幕不让它看。

　　另一头艾方毅和李丹枫在厨房乒乒乓乓，最后不出所料地听到了盘子掉落在地上破碎的清脆声。紧接着就是李丹枫的大吼：
　　“艾！方！毅！看看你做的好事！”

　　好事？

　　艾楠叼着土司，耳朵一竖。

　　卤蛋无语地说：【看什么看......那个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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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