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好事我就会秃》纪三水

7、数学

　　艾楠跟在少年后面，发现他生气归生气，烦躁归烦躁，但实际上还是无处可去。他在网吧门口驻留，不知道是想到什么，用力地踹一旁的消防栓，然后插着兜继续流浪。
　　连网吧都不去，他还能去哪。

　　艾楠跟着他也有半个小时了，小孩没逛累，她已经饿得不行了。于是她加快步伐，走到他身边，假装偶遇地和他打招呼。

　　“嗨，好巧。”

　　少年看到是她，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心情更差了，黑着脸说：“你到底要怎样，我现在一分钱都没有。”

　　“啥？”
　　这小孩是被追债追出条件反射了吗，老把人看作是来追债的，艾楠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想什么呢，不是和你说了嘛，姐姐是三好学生。”

　　少年十分鄙夷地上下打量她，“你帮我还钱，不就是想要以后敲诈我么？”

　　“我看上去比那个黄毛还不讲道理？”艾楠简直要吐血，第一次被别人怀疑是个坏蛋，解释道：“我帮你是因为要做好事，我总不能看着你被别人揍，是不是？”

　　他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但是面上有一丝动容。

　　“好啦，总之我不是什么坏人，你饿不饿？我请你吃饭。”说着，艾楠拉起他的手腕，往一旁的面馆走。

　　这个时候艾楠已经放下袖子和裤脚，书包也规规矩矩地背着，与在网吧里刻意装出来的太妹形象不同。少年被她牵着，打量着她的背影。

　　艾楠点了两碗牛肉面，还给他加了一个荷包蛋。两人面对面坐着，艾楠双手托腮，冲他微笑道：
　　“我叫艾楠，在清阳中学读书，你叫什么名字呀？”

　　清阳中学是县里的重点中学，学生都是成绩好的学生，一般不会有不良，而且经过刚刚那么一审视，她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坏家伙，少年暂时放下戒备心，礼尚往来报上自己的名字。

　　“林志颖。”
　　“......”

　　这个名字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呢，艾楠心想。他爸爸的餐馆名就叫“志颖家川味小炒”，好巧不巧又是姓林，仿佛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的雨季。

　　牛肉面被端上餐桌，他们吃着面，艾楠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你这么小，为什么总是去网吧？”
　　“废话，打游戏啊。”
　　“......你游戏打得很好？”
　　“英雄联盟钻石三段。”

　　林志颖报上自己段位的时候脸上毫不掩饰的自豪。
　　聊起来后，艾楠才发现，林志颖虽然说话叛逆，行为也叛逆，但终究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小孩，没有什么大的坏心思。

　　从他的话语中艾楠能感受到他是发自内心的热爱打游戏，一谈起游戏，他眼睛都发着光，身上那股阴郁全都消散，而且也一点不忌讳和他对话的自己是今天刚认识的。

　　同时她也大概猜到了他欠人钱的原因，小孩哪里有钱经常去网吧，如果不是从父母那得来的话，就只有和别人借了。

　　“你去网吧，你爸是不是不同意？”
　　提起林财生，林志颖的表情又别扭起来，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回答：“他什么都不懂。”

　　果然是她想的那样，他们父子之间存在着很大的矛盾。他爸不同意他去网吧，而他又很喜欢打游戏，这就成了一个压制与反抗之间的矛盾。

　　“你以后别向那群人借钱了，找我借吧，我不会把你的头按在键盘上。”艾楠说。
　　“那你会收利息吗？”
　　“......三好学生不收利息。”

　　“好吧。”林志颖对她已经没有那么大的疑虑了，至少她看起来，比之前借他钱的人都要好说话。他吃完面放下筷子，说：“我欠你五十。”
　　“还有饭钱呢。”
　　“你不是说请我吗？”
　　“行吧。”

　　一顿饭后，外面的天色彻底暗下来，艾楠让他早些回家，在外面游荡说不定会碰上真的不良。

　　林志颖显然不怎么想回家，只是敷衍地应下，随便找个借口先行一步。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艾楠才打车回家，打开车窗任凭晚风吹过面庞，在司机开着的老年迪斯科车载音乐声中和卤蛋说话。

　　“所以我是要帮林志颖解决他和他爸之间的矛盾对不对？”
　　【没错，目测能让秃头指数下降2%。】
　　“可是他爸看起来好凶啊，在餐馆的时候总是吼我的香饽饽。”
　　【那个餐馆是以他儿子的名字命名的，这说明他父亲并不讨厌他儿子，他们缺少的是互相理解。】

　　“有道理，有机会的话，让他们父子聊一聊吧。”艾楠做出总结。

　　……

　　周一艾楠开始了新一轮的送鸡蛋，这回还带有便利贴，她最近新学了一些可爱的简笔画，写几句话再画上画，看起来就非常贴心。

　　和周苍耳照面的时候，他不躲了，而是会停下来听她把话说完，哪怕是今天天气真好之类的废话。

　　艾楠在想，这是不是说明他慢慢地接受自己了呢？那么趁热打铁，让他答应帮自己补习就更好了。

　　她又觉得自己不能老提补习的事儿，不然他会烦的，所以只是旁敲侧击地和他说自己是怎么受数学之苦的。题太难啦，课听不懂啦，预备课的小测验又不及格啦之类的。

　　渐渐地，给他的便利贴，似乎成了艾楠的树洞日记。

　　班会上，班主任兼化学老师李启明在讲台上讲今后的学业计划和学校的活动安排。现在已经步入六月份，高考在即，也就意味着他们马上就要升高二了。

　　李启明播放着“以梦为马”为标题的PPT，清了清嗓子说：
　　“这学期末，你们将要迎来高中第一次的重大选择，七选三。想必有些人在此之前就已经开始考虑了，你们现在学的七门文理，高考只需要考三门选考，剩下的四门则是学考。”

　　听到这里，底下的同学都交头接耳，大部分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制度，教育改革废除了早年的文理分科，现在可以自己自由选择三门，但越是自由选择，他们越是纠结和犹豫。

　　“这些选科和你们未来想走的道路挂钩，”李启明继续说道，“在七月中旬的期末考试之前，你们都有时间考虑。如果有什么想咨询的，可以随时来问我。”

　　这个时候有人举手提问，“老师，选了科之后是不是要分班啊？”

　　“是的，学校会根据成绩和选科排班，选物化生的总不能和选政史地的一个班。根据往年的传统，一班二班偏理科，三班偏文科，这三个班是尖子班，剩下班级的同理。”

　　比起选科，大家更加关心分班，相处了一年的班级就要分散，多少有些不舍。有些人会因为成绩不达标而退出尖子班，有些人因为选了文科而离开，同样的，也会有新的同学转进一班。

　　班会后，大家讨论的都是选科分班的话题，艾楠也不例外，她问秦沐想选什么，坐了一年同桌，她不想分开，午睡起来没有秦小沐爱的抱抱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

　　“政史地吧，比较擅长。”秦沐回答。

　　得到答案，艾楠期望扑了空，她没办法像秦沐那样脑容量有1TB，如果选择纯文科的话，脑袋会爆炸。

　　她抱着秦沐的胳膊，十分惆怅地说：“我真舍不得你。”
　　“就在隔壁隔壁班呀，你可以随时来找我玩。”
　　“嗯！不过，三班可是女生修罗场，你得小心着点，被人欺负了你就来找我，看我不拔掉她们的头发！”

　　秦沐捏了捏她的脸，轻笑道：“你不好好学习，到时候掉到平行班，你可就要多爬一层楼来找我了。”

　　艾楠倒在她的肩上，手指着天花板比了一个“1”，挑着眉说：“不会的，就算是吊车尾我也要吊着一班的车！”

　　话音刚落，上课铃响起。

　　数学老师刘江胳肢窝下夹着一把大型三角尺，手捧着笔记本电脑走进教室，放下工具后开始倒拾PPT。

　　艾楠向后靠，在稀碎的嘈杂声里和魏凌宇吐槽：“选科，我可以不选数学吗......”
　　“你可以选择退学。”
　　“我选择死亡。”

　　如果真能不选数学，艾楠绝对毫不犹豫地弃掉数学。她语文英语非常好，七门选科成绩也看得过去，偏偏数学压住她的分数上不去，典型的“数学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刘江在讲台上进行他的激情表演，拿着三角尺挥来舞去。而在艾楠眼里，那不过是一颗土豆在舞蹈罢了。

　　听不懂数学老师的自嗨现场，艾楠拿出周苍耳给的笔记翻看。

　　他的字真干净啊，一笔一划清晰分明。和她花里胡哨的笔记不同，他的只有三种颜色，黑色记定义，蓝色记定理，红色记重点，连荧光笔都没有。

　　艾楠摸着他的字迹，仿佛他就在眼前，字如其人的干净。他把老师还没上到的内容也做了整理，甚至还有针对考前临时抱佛脚的公式定理大全，结合起来看比老师上课讲的还要容易理解。

　　感动中国人物，艾楠这会儿是真心想让他帮自己补习了，这样一个宝藏同学，她为什么以前没发现。

　　“接下来我请一个同学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刘江冒出一句“处刑宣言”，他环视教室，一眼就发现了埋着头的艾楠。

　　“艾楠，你来说一下这题怎么做。”

　　还沉浸在发现宝藏的喜悦之中的当事人，被叫道名字后猛地一抬头。

　　艾楠磨磨蹭蹭地站起来，脖子和脸蛋肉眼可见地变红。

　　怎么办，她什么都没听啊......现在退学还来得及吗......

　　“就......”艾楠声音细如蚊子，支支吾吾地回答，“就，设吧......”

　　全班寂静，两秒后，全班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

　　艾楠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得好笑，只是听着全班的笑声更加脸红了。PPT里放的平面向量题她根本不会做，她的解题原则就是先设未知量，设它就完了。

　　刘江用三角尺敲了敲黑板，扯着嗓音说：“都安静！安静一点——艾楠，你说设什么啊？”

　　艾楠此刻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声音都有些颤抖，“设...AB。”

　　“诶必？设诶必的话这题不太好做吧？你先坐下啊，我们来看这道题，不需要设变量，用我们学过的四边形法则......”

　　艾楠一坐下就缩起了脖子，太丢脸了，太丢脸了。要是她听了那么一丢丢，也不至于题都没看全。
　　只要是她没听的课，就一定会被点名，全地球，不，全宇宙学生的魔鬼定律。

　　这节课的后半段她都在羞耻中度过，更加听不进去了，直到下课她脸上懊恼的颜色才褪去。

　　课间有调皮的男生看到她，玩心大发，学她上课回答的样子。

　　“这题怎么做？设吧！设诶必！”
　　“哈哈哈，艾楠你也太可爱了，你是不是不会做的题都先设啊？”

　　被公开处刑的艾楠气鼓鼓，皱着眉问他们：“我说的话到底哪里好笑了？！”

　　魏凌宇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劝她莫生气，“别理他们，一群黄色单细胞生物。”

　　在最后一排目睹全程的周苍耳从她上课站起来那刻就注意到了她为难的脸色，全班的哄笑引得她更加羞愤。
　　她不知所措、满脸通红的样子在他看来有一丝刺眼，甚至有些生气，觉得大家凭什么笑话她，她只是......只是不会解题罢了。

　　“你答不答应帮我补习呀？”

　　她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周苍耳抿着嘴，整个人仿佛静止一般一动不动，但脑海中思绪千万，说不清是在纠结，还是在自我催眠。

　　几分钟后他拿起笔，一笔一划地在草稿纸上写下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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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周苍耳：谁敢笑话她。
艾小楠：那你还不帮我补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