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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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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莫说这不是一个有趣的故事。
作为评判员来说他是失格的,因为他参与到了故事中,指不定正是因为有他的参与,所以这个故事才会变得无趣起来。但泽莫狡辩说他也是有属于自己的理由,一个正当的理由,所以他不应该背负起悲剧的所有责任——最多30%,他是这样说的。
“你到底是要讲还是不要?”
泽莫:“好吧,让我想一想。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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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人生由一个又一个的故事衔接,有些人把这称为经历,有些人把这称为回忆。对巴基巴恩斯和琴来说,他们的故事意味着无数的可能性。
讲故事之前要介绍主角,那就先从琴说起吧。
身为一个变种人,她在觉醒能力之初就已经被X教授发现,按照正常流程来说她应该直接归泽维尔学院管,但因为年纪太小,出生于贫民窟,又失去了双亲,最后被慈父心大发的查尔斯·泽维尔放在身边教养,算是当了半个便宜养父。
琴在幸运的庇佑下本该高高兴兴地长大,过上十几年就进入正常生活的轨迹,结婚生子或者嫁人……whatever。但有些人天生反骨,琴愈是长大,就愈发意识到泽维尔学院并不是自己的归宿。
那么哪里才是真正的归宿?查尔斯给了她一个家,她却知道自己生来注定是要流浪,于是辞别养父和学院,在广袤的世界独自生存。后来又因变种人与政府签订了协议,明面上不能插手正常人世界的事情,她就授命成为一个在暗中替变种人做事的佣兵。
常年累月的时间和战争并不能磨砺她的流浪的决心,直到她被卖给了九头蛇,换取了大批关于人造超级英雄的资料和情报。
成为佣兵和成为九头蛇的佣兵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在被迫安定的日子里她偶尔会思考生死的意义,但这种思考本身都没有什么意义,甚至没有晚上吃什么重要……毕竟晚上会比死亡先到,也毕竟世界上许多疑问都注定没有答案。
在九头蛇的日子里她遇到了冬日战士——也是这个故事的男主角,半个。冬日战士一生点背,年轻时是二战的英勇的士兵,后来倒霉地成了九头蛇的实验对象,又因为能力超强,变成九头蛇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在那段长达九十年的日子里,他受苦,受难,失去思考的能力,变成武器,变成机器,变成恶名昭彰的冬日战士。
上文都说了很多事情注定没有答案,所以后续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后来会逃出九头蛇,为什么选择去开罗,又为什么会在那里跟倒霉鬼巴基巴恩斯相爱。琴一开始只把他当武器,搭档,共同在外逃亡时又变成了共犯,后来在荷尔蒙和孤独的驱使下稀里糊涂发展出了一段关系,水到渠成得好像一生就该此定下。不应该,不明白,但不是所有问题都会有答案,所有事情都该事出有因。
这些没有答案的事情,我们一般称之为命运。
琴在开罗开了家每天亏损的花店,后来不知道在哪里捣鼓出了一辆van,天天在城外打转。一开始是带着花出去摆摊,后来是贩卖二手盗版的DVD,在夏天竟然还捣鼓出了一车厢西瓜,拎着一把手臂长的铮亮西瓜刀去青尼罗河边切瓜卖。
巴基巴恩斯有时跟她一起出去。开罗夏天的阳光烈得不像样,像是要把过去几十年西伯利亚的寒冬弥补上。琴把车停在树荫下,把后备箱一开,就招呼隔壁摆摊的人打牌。
□□,豪斯,21点,还有当地的埃及纸牌。□□豪斯巴基多多少少会一点,琴教他打21点,教他认纸牌,他学得很快,输了几把就开始陆陆续续赢钱。有人操着阿拉伯语说琴带了个骗子,一开始装作不会玩,后来把钱都赢光了,琴哈哈笑了两声回答是你太菜。有人又问他是谁,琴说朋友,巴基第一次用阿拉伯语开口回说是男友。
众人起哄。还有老千趁乱换牌。
埃及的夏天实在是太热了。巴基巴恩斯还要穿长袖戴手套,很快就热出一身汗,琴也满头是汗,丢下纸牌找他去洗脸。巴基从后备箱搬出放着冰水的盆子,用手掌舀一捧水,兜头浇到脸上,然后扯起背心的下摆擦脸,在阳光下露出沾着水光的腹肌。
琴对着他吹了个口哨,也去舀水洗脸。冰水和炽热的皮肤相撞,令人神清气爽。有人来买西瓜,她问要多少,然后兴致勃勃地操起刀。手起刀落,西瓜薄皮红馕,卖了一半,一半跟牌友们分了吃。
巴基被分到了中心的那一块。西瓜在冰水中刚捞出来,冷,甜,红色的汁液泛滥,吃下肚没什么实感,却好像逐渐填充了他身体的某一部分。
巴基不喜欢在这种天气出门,却很喜欢门外的这种热闹。可惜他的身体排斥过于炎热的夏日,它已经完全适应寒冷和黑暗,猛然被拽到阳光下还让他流了几天的鼻血。他们之中没一个人是医生,琴有些手忙脚乱地往他鼻孔塞纸巾,在家陪他看了好几天DVD。
DVD是盗版的,大部分是经典电影,少部分是飘洋过海的爱情动作片……琴在进货的时候压根就没验过。Cat在春天跑出了家门很久没有回来,在夏天前夕又懒懒地趴回家门前,一到了夏天就从来没有出去过,每天都呆在最凉爽的阴影处睡觉。
琴在DVD堆里面翻片。
“嘶,你们都喜欢看什么,让我想一想……拯救大兵瑞恩?”
“我们经历的战争还不够多吗……相比之下,不如看爱丽丝梦游仙境。”
“唉,懂了。哈利波特系列你看完没有?”
“都看完了。”
“啊!那我们看星际穿越吧。”
……
Cat在冷气下打瞌睡。
下三滥故事的转折通常都很生硬,完全没有预兆,也没有前因后果,就是某天有人炸了国会大楼并且嫁祸给冬日战士,巴基巴恩斯就遭了殃。
生活在那一瞬间一去不复返。
特种部队轻而易举地找到巴基巴恩斯的藏身之处,重构的生活被打得七零八碎,直到那个被称为美国队长的男人喊他“Bucky”,琴才恍然记起他还有一段几乎无人踏足的人生。
世界充满命运的恶意,经过一段漫长的逃亡,他们最终都没能逃出。所有事情的发展都按照泽莫的意愿进行,巴基巴恩斯被捕,那个女变种人被扣押——但人类越工于心计,发展就会越容易事与愿违。
变种人的力量无法被扣押,泽维尔学院至今不肯派人过来,琴的力量在被强制抽血抽骨髓后暴走,纽约风压急剧变高,遮天蔽日的飓风如约而至,海岸边缘的海啸足有三十五米高,只要一落下就会毁灭整个纽约。
那时候巴基巴恩斯已经被叛逃的美国队长带走,所有人紧急撤离。琴坐在国会大厦门前的楼梯上,泽莫插着口袋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泽莫说你看起来很累。琴没有说话,她确实已经很累了,精神在失控边缘。泽莫继续说这阵势有点夸张了,他还没见过这么恐怖的海啸,这阵势跟索科维亚那时有得一比。琴没有说话。
“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关于冬日战士的?”
琴眼帘动了动,抬眼看向泽莫。
泽莫在确认情报之初曾亲自去过开罗一趟,雇人买了半个西瓜。琴咬着烟摸出一个西瓜问要多少,生气勃勃,眼神明亮,他就在遥远的河岸对面看着。那时候她还不像这样。
“你控制你的能力,就当作是拯救一次世界。”他说的话充满诱惑,“我把控制冬日战士的口令给你。”
眼睫垂了下去。
泽莫:“我对让纽约毁灭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假如我放任你这样做了,那么我跟那群恶心的复仇者们就变得没什么区别。我恨那群家伙。”
“……”在沉默了相当久的一段时间后,琴沙哑地开口,“为什么?”
泽莫知道她在问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是巴基巴恩斯?
“对啊。为什么?”泽莫坐在她隔壁,开始了闲聊。“我的妻子,儿子,家人……全都死在了索科维亚那场危机里。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没有死?我想了很久,终于有了答案。琴,有些事情是没有理由的,命运就是一场下三滥的剧本。你不能选择经历什么,但能选择怎么做。现在,你要选择毁灭纽约吗?”
琴闭上眼睛:“这是你们咎由自取的。”
“听起来也合理。”
他说完这句话后,坐在隔壁一动不动,像是也陷入了沉思。
“我不知道浪会什么时候落下来。”琴慢吞吞地开口,“你不跑吗?”
“我忽然间也觉得有些没意思了。录像已经留在西伯利亚,美国队长叛逃,他们无论如何都会闹翻……不介意吧?”
他问了一声,拿出一根烟,点起了火机。
身后海啸扑天盖日,看起来随时都会落下,人类在自然的力量下不值一提。那场景像是一个冷笑话的开头:世界要末日了,有人坐在国会大厦前的楼梯抽烟,有人坐在隔壁闻着二手烟发呆。
一根烟点完,泽莫站起来说他还是走吧。琴没有说话。泽莫说你们在开罗的那只猫我找过,死了,我可以赔你一只。泽莫还说他要去西伯利亚,去看最后一场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来?
琴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她说好。
强行回收暴动的能力对任何一个变种人来说都是极其痛苦的一件事。由人类诱发的力量变动本来就该由人类自己承受……可是琴忽然想去西伯利亚,她觉得自己该再见一次巴基巴恩斯。
西伯利亚有终年不化的冰雪。
托尼斯塔克与冬日战士有杀父杀母的血仇。
他们在铁栅栏内打架,亘古的寒风从外头吹进来。琴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收场,也不知道她要和巴基巴恩斯怎么收场。她是个在计划边缘的人物,一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在属于她的戏份结束之后,她就应该自觉离场了。可是她不想离场。
“你还要进场吗?”泽莫口吻神秘,“一旦进场,等待你的可不会是安宁的结局。但在一切都结束之后,你可以跟我离开。”
“……”
琴充耳不闻,径直向巴基巴恩斯走去。彼时他和美国队长已经跟钢铁侠打完架,没掉了一只胳膊,脸上是痛苦和释怀混杂。他自己想消灭冬日战士已经许久,失去了那条印有五角星的铁臂,也算是消灭了冬兵的一部分。
他已经想起了所有的记忆,琴走到他面前时,只觉得他的目光有点陌生。
但她还是说:“你要跟我走吗?”
“……不。”他看了眼史蒂夫,拒绝道。“我不能再跟你离开了。”
琴盯着他看很久,转身离开。
“或许你可以跟我走!”他的声音提高,“我可以给你介绍我最好的朋友……我不知道我以后会去哪里,但如果你要来,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
“……”
她没有回头,身影在暴风雪中摇曳,模糊,很快就消失。
“琴!”
可惜西伯利亚的暴风雪连声音都能吞噬。
后来那位名为“风使”,差点以一己之力毁掉整个纽约的变种人,继续在广袤无垠的世界中流浪。直至灭霸打出了第一个响指,世界一半人灰飞烟灭,琴在那第二天选择了自首。按照她的说辞是世界已经够乱了,就没必要再制造混乱。但泽莫觉得她只是单纯太累了,想坐一辈子大牢。
变种人罪犯,一般都是被关在白宫级别的监狱,或者海岛拉夫特二选一。参考的是她上一任狱友万磁王。后来审判出来了,终身监禁,就在白宫底下五十层,没有自然风,没有声音,像是在一片永恒雪白的深海。
泽莫在柏林蹲监狱,琴在白宫蹲监狱。在复仇告一段落后泽莫已经很少梦见家人,偶尔做梦梦到的竟然是冬兵和她,被海啸遮蔽的纽约,和白尼罗河旁切西瓜的女人。而琴很少入睡,睡着了也只会梦见开罗永无止境的夏天,白宫的监狱没有夏天。
再后来,大概过了有五年,X教授才力排众议,根据变种人与政府签订的引渡条例将她保释出来。查尔斯让她回家,她说不。她问查尔斯为什么能保释她出来,查尔斯口吻带着一贯的悲天悯人:“你拥有毁灭世界的能力却没有这样做,就算是拯救过世界。”
琴不肯回家,在曼哈顿徘徊了几天,没想好是否继续流浪,就偶然看到了外出的巴基巴恩斯。他已经变了,头发剪短,胡子刮得算干净,眼神沉默而安静,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她几乎认不出他是谁。却也只是几乎。
她给查尔斯打电话,电话接通之后没有说话,就这样沉默了三分钟。沉默且倔强,像是一头野兽。
查尔斯:“我知道了,你还想试一试,是吗?”
琴:“我放不下。”
过长的逃亡和牢狱消磨了她身上绝大部分的棱角,她在白宫时甚至隐隐觉得这样过去一辈子也不错。但是一旦出来,一旦再见到,她就知道自己放不下。
最后查尔斯帮她交涉,搬进了布鲁克林,在批准下跟同为政府眼中钉的巴基巴恩斯住在一起。
她两手空空,没有行李,没有礼物,只有一身藏不住的疲倦。再一次做出选择,她选择去到他的身边。
用钥匙打开门,室内没有人。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他的公寓,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床上没有床具,只是客厅的地上铺了张毯子;冰箱倒不是空的,有几罐苏打水和隔夜的披萨;客厅桌面上放着两本哈利波特的系列小说,书签都在最后几页。她像猫一样无声无息地逛了一圈,发现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
等待的时间过于漫长,于是琴坐在沙发上抽烟,从黄昏坐到天黑。在叼起最后一根烟的时候,门打开了。她打起火机,还没来得及点燃,就有人迅捷地摁按住她的手,脊背被膝盖压住,火机掉在地板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这股狠劲,琴从未遗忘过。
她吃痛也不反抗,只是咬着烟,口吻含糊且沙哑。这是抽烟过度的后果,听起来像大哭过一场。
“…Will you light my cigarette?”
她以这为新故事的开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