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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 10 ...

  •   “犹他州用哪个时间,山地标准时还是西部标准时?抱歉,我地理没学好。”史宾塞把话筒夹在右耳和肩膀之间,潦草地在拍纸簿上涂写着什么。这条线路是比尔•默顿刚刚派人安装的,不太可能被认出来,但盐湖城的罗伊德•亨特一直没有接听。
      “MST,大概晚上九点多,怎么了?还是没人接电话?”记者仍然盯着电脑屏幕,查看《纽约观察家》编辑部寄来的电邮,“别太紧张了,莱尔,他或许在加班,也可能去了酒吧电影院什么的……”
      “这句话你已经讲过两次了。”史宾塞指出,挂上了电话,支着额头,瞪着一桌子散乱的打印件和照片发愣。他缓慢地摇着头,好像在执拗地否认着什么,“只有一个解释,亨特已经死了,鼹鼠一定听到了什么风声,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可是,该死的,”他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我想不明白整件事,他把每一条路都封死了——”
      “莱尔,只不过是一个打不通的电话,你反应过激了。”克里斯摊开手,安抚性地笑了笑,“这是个巧合,好吗?”
      “做我们这一行,没有什么巧合。”史宾塞站起来,在狭窄的阁楼里来回踱步,反复地看用图钉按在墙上的便条纸、剪报和文件,“一个无人接听的电话,一张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的脸,一辆换了牌照但没来得及擦掉粉笔记号的货车。你可以说它是巧合,但我已经有足够的理由开始逃命。”
      “或许我们应该去找个地方喝点什么。”
      史宾塞瞪着他,仿佛他凭空长出了第三只眼睛,“……我是不是应该笑?”
      蓝灰眼睛的青年耸了耸肩。

      ***
      东部时间,接近午夜,街道空无一人。史宾塞一直打量着停在马路两侧的汽车,它们挤在一起,像一堆取暖的甲虫。记者跳上人行道,像个孩子那样双手插在口袋里倒退着走,抬头仰望那间黑乎乎的小阁楼。“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在拍电影,间谍片。唯一不同的是那些主角们总能轻而易举地找到突破口,而我们……”他呼了口气,显得有点无可奈何,“我们什么都没找到。现在如果你说埃莉诺•帕克是被幽灵杀死的,我说不定会相信。”
      “而我相信警察们的那一套陈词滥调,”史宾塞哼了一声,“不会有完美的犯罪,你总会留下痕迹,有痕迹,我就有可能把你揪出来——转右,记者,那边是公墓。”他扳住青年的肩膀,把他推过街角。两三个霓虹灯牌在寒风里闪烁,宣告着酒吧的存在。他们挑了间看上去安静温暖的英国式酒吧,在角落找了张桌子坐下,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在壁炉旁边玩飞镖,跳跃的火焰把他们每个人的脸都映得通红。侍者过来招呼,史宾塞点了一杯混合啤酒,记者推开酒水单:“我也一样。”
      “不,他要阿姆斯特丹淡啤酒,就这样,谢谢。”棕色头发的特工纠正道,等侍者走开了,才补充了一句,“免得等下要我背你回去,我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
      壁炉那边传来一阵热切的喧哗,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有个穿牛仔外套的女孩命中了靶心,正在蹦蹦跳跳地和朋友击掌。
      “莱尔•康奈利是你的真名吗?”记者问,盯着石砌壁炉里的熊熊火光。
      “这是采访的一部分?”
      “不是。”克里斯把视线收回来,笑笑,“我只是好奇,关于你的特殊职业和……你这个人。听说你们有一大堆的工作假名,如果换了我,准会患上人格分裂。”
      侍者把啤酒端上来,对话中断了一会。他们碰了碰杯,祝亨利•帕森斯尽快下地狱,然后各自呷了一口。“好吧,我父母给我的名字确实是莱尔•康奈利。”史宾塞告诉他,“至于工作名,其实也没什么,我们都尽量把假身份安排得和本人相似些。事实上我经常装成记者。”他眨眨眼,又喝了口啤酒,“……反正在威斯康星大学新闻系混过四年。”
      “天哪,我碰上同行了。”
      “我可没有什么实际从业经验,前脚踏出校门,后脚就被秃顶老比尔用花言巧语诱入歧途了。”棕发男人耸了耸肩,“他们只告诉你薪金、福利和假期,只字不提你有可能半夜三更抱着个手提箱在伯尔尼的街道上狂奔,背后还跟着三个板着脸的瑞士佬,等着把你像只野狗一样打翻。”他摇了摇头,“真高兴他们把我撵了出来,如果有养老金的话就更好了。”
      “可是你又回来了。”
      “他们说干这一行就像吸毒,沾过一次,你这辈子就不一样了。我的意思是,很少有特工能干干净净地离开老巢,总会有些未清算的账,等你某天乖乖地回来交罚款。我现在,”他朝记者晃了晃酒杯,“就是在还债。”
      克里斯歪了歪头,像是听不太懂,于是低头把鼻子埋进那杯浮着丰厚白沫的阿姆斯特丹淡啤酒里。他的头发总是梳不整齐,像个睡过了头连滚带爬跑去上课的大学生。“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忽然抬起头,蓝灰色的眼睛被火光映得灼灼发亮,“有一天你全身而退了,会去做些什么?”
      “你还不承认这是采访吗?”史宾塞露出牙痛的表情,他们都笑了起来。但棕发男人很快就收起了笑容,盯着喝了一半的混啤,好像答案就躺在杯底似的,“我写过一阵子小说,希望能成为约翰•勒卡雷,但显然不太成功。事实上……呃,我不确定,这听起来好像有点可笑——我梦想在巴拿马开一间面包店,卖那种扁平的、没加酵母的圆饼,”他比划了一下,用食指和拇指拼出圆饼的形状,“……还有新鲜的羊奶,加勒比海和赤道永恒的夏天。”他咳嗽了一声,“闭上嘴,记者,假如你被纽约著名的恶劣寒冬折腾二十多年,你也会渴望躲到那边去的。”
      克里斯灌了一大口淡啤酒,勉强把笑意咽回去,“我还以为,”他说,“你的‘梦想’会是征服太空之类的……”
      “我可不是阿姆斯特朗。”
      记者狡黠地眯了眯眼睛,伸手把史宾塞的杯子拉到自己面前,一口喝干了剩下的酒。“最后一个问题,康奈利先生。”
      “那酒对你来说有点太烈了。”
      “这句话拿去对晕了头的女孩子说。”记者轻蔑地抬了抬下颔,蓝灰色的眼睛里像是有两束冷色的火焰在烧,“莱尔,你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
      “太好了,你听起来就像个被抛弃的好莱坞女主角。”
      “谁是克里斯•加曼?”
      史宾塞按了按眼镜,扭头去看镖靶,那群大学生又开始新一轮的竞赛,“你的爪子伸得太长了,记者。”
      “你要是不想我知道,就不应该用我的笔记本电脑来查阅资料。”
      “克里斯•加曼是我以前的搭档,而且他死了,你满意了?——结账,谢谢。”他抬手招来酒吧侍者,数出几张零钞,递给那个红头发的年轻人。“起来,干报纸的,我们要回去了。”他生硬地说,抄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他不止是个搭档,对不对?”
      没有回答,史宾塞穿上外套,侍者帮他拉开了门,冷风短暂地卷了进来,夹带着松树的清冽气味。那个穿牛仔外套的女孩子又击中了靶心,激起一场久久的欢呼,啤酒杯碰在一起,叮叮当当。

      ***
      克里斯•唐宁半个小时之后才推门进来,鼻尖和耳朵被凌晨的寒风刮得通红。“麻烦事来了,记者。”史宾塞告诉他,换上了一种就事论事的语气,仿佛几十分钟前的尴尬从来没有发生,“听听电话留言,尊敬的亨特先生总算有音信了。”
      记者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在胸腔里绊倒了,停顿了一拍才狂跳起来。他按下留言键,比尔•默顿的声音随即灌满了这间狭窄的阁楼,气急败坏地宣布了罗伊德•亨特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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