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星·北》冰の蔷薇

19、第十一章·樱

　　春天的微笑映红了东洋之花——傍晚，樱的纷飞好似雪的飘零。
　　暖阳躲在云彩之间，云似乎都羞涩了，云之下，一双姐妹站在弯弯的如同一张微笑的嘴巴似的小桥上，流水中到处弥漫着新竹的香味。这里是东洋星界的一个角落，桥上的两个妙龄女子是樱田家的两个女儿，一个是樱田冬绫，一个是樱田夏织。满布着樱花和芦花的两件和服，穿在它们的身上，显得恰到好处。父亲是东洋星界一位了不起的星将，自然，这两个人女儿也非常优秀。两个人佩戴着同样的樱花形状的挂坠，一个上面刻着绫，一个上面刻着织，这是去世的母亲留下的，那是无论两个姐妹相隔多远都能感觉到彼此存在的信物。
　　“姐姐，你一定会去九州中原吗？”夏织靠在桥上问道。
　　冬绫抿嘴笑着：“我不知道，大概不想吧。”
　　“一定是因为伊藤秀人，所以你才不想去的吧……”夏织俏皮的语气，故意惹羞了还在走神的姐姐，两个人在庭院里追打嬉戏起来，像春天里的鸟儿一样沉浸在欢声笑语里。伊藤秀人虽然是冬绫最大的牵挂，但让她不想去中原的最大原因，是她本就讨厌杀戮的性格。在冬绫看来，拥有太强大的力量人总是会做出许多不可挽回的事情的。
　　说到伊藤秀人，其实是东洋的另一位星将，其能力也是数一数二的那一种。冬绫和秀人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一直就很好，但是她只会让妹妹一个人知道，因为父亲不喜欢秀人君，所以冬绫就一直不敢说。
　　“就是秀人君……就是……”夏织不停的重复着秀人的名字。
　　冬绫捉住她，对她搔痒：“要你再说……”
　　谁都没有注意到父亲已经悄声的走进了庭院：“你们在做什么？”看着父亲一脸严肃的表情，两姐妹知道今天父亲的心情一定不好，于是立刻收敛了。“冬绫，你来一下。”父亲的语气沉重，冬绫悄悄的向妹妹做了个鬼脸，跟着父亲去了。好奇的夏织也偷偷跟在后面，躲在父亲书房门外偷听着对话。
　　“冬绫，你马上就是我们派去九州星界的继承人了，应该有些觉悟了吧。”父亲低沉的语调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我知道了……”冬绫不敢多说话。
　　父亲看了她一眼，继续道：“秀人的事情不得不说，你以后要和他保持距离，不要让父亲难堪。”
　　“可是为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父亲与他在政见上一向不和吗！”忽然父亲勃然大怒，把冬绫吓了一跳，“那小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与谁为敌，刚刚继承自己母亲的能力不久，做星将也没有几天，就敢频频反对我的意见。这次拥立新王，他一直要推荐那个无能的三皇子，这是明显的与我们这些老臣作对……”父亲怒骂了许多，都是在数落伊藤秀人的不是，冬绫只能选择默默的听着。心里是知道，与父亲政见上的不和不能阻止她对秀人君的感情，但是这也着实成为了不能让父亲知道的最重要原因。
　　这些，都被躲在门外的夏织听到了。
　　深夜里，两个姐妹睡在一起，窗外的星光安静的闪烁着。姐姐一句话都不说，背对着夏织，可是这让夏织很是受不了，她总见不惯姐姐不开心的样子：“姐姐，你难道就要这样放弃了吗？——你说句话呀！今天你和父亲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究竟该怎么样做，姐姐应该有个打算吧！”
　　“夏织，不要在问了，睡吧。”冬绫还是不肯多说什么，夏织一个人无奈的躺倒了天亮。
　　一连几个晚上，都是这样度过。
　　每天都期盼着能打破这种压抑的气氛的夏织，终于等来了这样一天，可是打破这气氛的方式并不是她所期望的。
　　为了让姐姐心情好起来，这天，夏织陪姐姐一起外出踏春，苍见之山是东洋星界最好的踏春去处，那里满山遍野的樱花盛开着，比庭院里的那些显得更鲜艳更美丽。冬绫坐在山坡上，眺望的远山上的一切，那山、那云、那阳光，映在眼里好似是一副永远看不够的画，她也正希望自己也能成为这画中的一部分，当然，还有另一部分是秀人。夏织从远处跑过来，手里握着一大束樱花，甜甜的笑着：“姐姐，把这个送给秀人君把，向他表白，说不定能实现你心中的愿望。”夏织那不经意的话，好像真的看透了自己的心情一样，顿时间让冬绫有些想哭。
　　在这烂漫山花开遍野的地方玩了很久，两姐妹才决定回去，可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走离自己的家很远的地方便看到那里燃起了熊熊烈火。冬绫拉着夏织疯狂的跑了过去，一片惨淡的景象让冬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门前将军府的匾额已经掉了下来，还在火中燃烧，秀人就站在自己家门前，眼神看起来十分的可怕。
　　“这是怎么回事！”冬绫抓着秀人的手臂，紧张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冬绫，对不起——三皇子要求我们必须这样做……”秀人的语气有些哀伤。
　　冬绫立刻从他的语气之中猜测到了事情的原委，她冲进还在燃烧的宅院，在庭院里面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父亲。夏织紧随其后，看见父亲满身是伤倒在地上，夏织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害怕、悲伤一下子就冲散了方才的快乐。
　　“父亲，怎么会这样？”
　　父亲强撑着自己保持的呼吸，言语已经听不清楚了，只是他口中还不停的念着：“是伊藤……是他……”
　　对于旁人来说，这或许只是一场政变，可是，对于冬绫和夏织来说，这也许就是整个世界的改变。即便是不能与相爱的人在一起，也不必变成仇人吧——夏织这样想着，在她看来，姐姐也好、父亲也好，甚至是秀人，都应该是无辜的，都只是这样一场斗争的牺牲品罢了。姐妹两个人的悲伤并没有能够阻止父亲的离去，那仅存的一息还是无情的消失了。
　　秀人默默的走进来，看着跪在地上悲伤痛苦的两个姐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无论怎样，自己俨然已经成为了杀害她们父亲的凶手。冬绫转过脸，看了看秀人，又看了看父亲已经飞散的身躯，再次看了秀人一眼，眼中的泪光已经深深的刻在了秀人的心中。
　　事后，三皇子还是派人到处追杀两个姐妹，她们一逃再逃，一直逃到精疲力竭。
　　“我们该怎么办啊，姐姐……”
　　山洞里春寒刺骨，夏织靠在姐姐的怀里，那眼中本应该充满着希望才对，可是此时却显得那么的干枯。冬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妹妹的问题，因为还会不会有明天，就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能安慰的笑笑。山洞里潮湿阴冷，洞壁上还不停的滴水，地面上一片湿嗒嗒的，冬绫就让夏织睡在自己的身上，怕妹妹受凉生病，而自己的身体已经冻的快没有知觉了。逃亡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磨过去……
　　终于有一天，冬绫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忽然间离去了。
　　夏织一天一天的靠着自己微薄的力量勉强过活，她偷过东西，也捡过别人吃剩下的残茶剩饭。期待着姐姐有一天能够回来已经成为她活下去的唯一的动力了，如果不是这样想着，也许早就已经死掉了。她就住在那个小山洞里，等待着姐姐的归来。
　　盼了一天又一天，就这样让许多个年头过去了——终于有一天，冬绫回来了。
　　她光鲜亮丽的回来了，只是现在的她一身黑衣，显得高贵又冷艳，出现在了夏织的面前。“姐姐！”看见姐姐回来，夏织的眼睛里面有闪烁出了当年烂漫的光彩，“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夏织，真好，你还活着。”姐姐的话语里，透出的那种感觉已经和当年不一样了，已经洋溢在夏织唇边的微笑，立刻又退了回去。
　　“你怎么了？姐姐……”
　　“我这次只是来看看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说完，冬绫像云烟一般消失在了夏织的面前。
　　想和片刻的相聚，虽然感觉起来气氛已经和当年不一样了，但是它毕竟是这几年来，夏织日夜期盼的些许的快乐。之后的日子里，就又剩下夏织一个人了。可是，自从姐姐回来之后，市井间不时的传来消息，起初是说当今的王，也就是几年前的三皇子迎娶了新皇后。过了一段时间又传说伊藤将军与王不和，甚至几度在众大臣面前吵翻。又过了一段时间，一个让人无比震惊的消息传来了——王和伊藤将军都死了！
　　夏织能感觉到，这些事情绝对和姐姐冬绫有着莫大的关系，她实在是按捺不住了，开始四处寻找姐姐冬绫。但是她不知道，以如今的她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姐姐的存在的。或许是冬绫知道夏织在四处寻找自己吧，她还是适时的出现在了夏织的面前，这一次的见面，显得更加的沉重了。
　　“告诉我，王和秀人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夏织开门见山的问。
　　冬绫微微笑道：“夏织，你长大了。”
　　“我想知道，杀死自己最心爱的人，是不是很痛苦？”
　　“他们是死了，可是不是我杀掉的，只是他们自己互相残杀而已。”冬绫冷漠的回答道。
　　夏织含着泪水摇了摇头：“樱田冬绫，你本来是讨厌杀戮的人，为什么今天却又要作出这样的事情呢？难道这比我们姐妹能在一起更重要吗？”她不敢再开口称呼面前这个人为姐姐，总感觉是认错了人一样。
　　冬绫上前擦干夏织已经抑制不住流出的泪水，轻声道：“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樱田冬绫了，我现在是九州星野之中冥斗的星将——雪华•冬绫——夏织，记住姐姐的话，女人最强大的武器不是别的，就是她的眼泪和身体。好了，我该走了，害死了东洋星野的王和伊藤秀人，我想我已经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冬绫就这样走了，夏织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那里，心中乱成一片。
　　之后的日子里，孤单的日子里，夏织学会了很多事情，不管是姐姐交代的，还是自己琢磨出来的，总之她在一天一天的变强、一天一天的长大。唯一能够知道姐姐还在这世上的东西，就是那个樱花形状的吊坠，透过它，夏织至少能够知道姐姐还活着。
　　可是，好景不长。
　　又是一个春天的傍晚，夏织在山中的温泉里沐浴，山谷里很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她闭上双眼，享受了山泉的抚慰。突然，“叮——”一声长长的、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山谷里面——夏织警觉的睁开眼睛，低头一看，胸前的挂坠裂开了一道深深缝，而后慢慢的断成两半，沉入水中……这一次，她没有流泪，虽然她什么都感知到了，可她没有再次的哭泣，她只是感觉到“家”这个词，一瞬间就在脑海中消失了，一份牵挂没有了，默然的失去了。她从水中把吊坠的残片收集起来，穿好衣服，在泉水边的石头上坐着，看着那碎片，默默不语……
　　……
　　一向温柔的苍昊，在大雨潇潇的“凤栖枝”上，用他从来没有过的动作和姿态对待着自己，夏织一脸微笑着的接受着。可是在这雨中，她哭了，她在心中的默默的问着不知道在何处的姐姐：
　　“姐姐，当初，你是不是也和现在的我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