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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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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皎眼神冷冰冰的,平常看是个木头,这会儿看是个冰雕,还带着煞气。
尤其是,她手里还捏着一把大锄头。
周秀秀扯不动她,往后退了两步:“我猜……你要去锄地?”
周皎:“这个时候去锄地,谁给我记工分,当我傻?为什么他们不给你说亲?”
当然是因为我还年轻又聪明伶俐不愁婆家,而你再不嫁出去就是个老姑娘了,越老越傻越没人要啊……
周秀秀一肚子话憋着,再朝后退一步:“他们是为着你好呢!”
“这好,我要不起,你拿去。”
周秀秀退到门槛上:“我才不要,你冲我发什么火啊,有本事冲他们去呀!”她随时做好跑路的准备,这傻子拿着锄头,突然发个疯也不是怪事。
“里面有哪个?”
“姓谢的媒婆,你叔婶,三个。”
“好。”周皎凑到门板上听,声音有点远,这仨应该是在最里面那间屋子里,中间隔了一间,不然她回来跟秀秀说了这么久的话,早该听到动静才对。
她对自己的名字还是敏感的,隐约听到“周皎”“皎皎”在他们嘴里吞来吐去。
八九不离十了。
原来这就是婶子的后招,昨晚闹了半晚,居然闹出结果来了,要把她像水一样泼出去,还要泼到那些老男人家里去,连她的工分都不稀罕了。
周皎端了一张木椅子坐在门口听壁角,几分钟过去了,里头还在叽叽喳喳。
周秀秀在门槛上探头探脑,她既害怕那把锄头,又好奇这傻堂姐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听清楚了吗,给你说的哪家?”周秀秀忍不住问。
“跟你有关系?”
“有关系,我得喊人姐夫呢!”周秀秀觉得自己在安全地带,笑嘻嘻地。
周皎大概是受了这声“姐夫”的刺激,嚯地起身,一脚踹倒椅子,周秀秀条件反射往后一缩,只见她的傻堂姐抡起锄头狠狠砸在门板上。
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
周秀秀白着脸跑出去,一路尖叫。
门从里面打开了,周季生,谢四娥,还有一个中年妇女齐刷刷看着她。
周皎拄着锄头,看着媒婆:“说的哪一家?”
媒婆脸色发虚:“还没定呢呵呵。”匆匆走掉了。
谢四娥看她这架势,翻着眼珠子哂道:“挖地呢!还能是哪一家,谁家肯要就是谁家,还指望给你说个知青?”
周季生检查门板,转头道:“把锄头放下!”
周皎把锄头捏得更紧了:“说的哪一家?”这架势,好像随时准备上门干一场。
谢四娥尖着嗓子冲丈夫喊:“你还管不管了,这是要杀人放火啦!”
周季生叫她一边待着,然后伸手扯她的锄头,周皎力气不小,居然扯不动她。
“说的哪一家?”周皎不依不饶地追问。
“十八岁了,再拖着就成老姑娘了。”
“老姑娘有什么不好?嫁给那些老男人有什么好?”周皎一句话把周季生噎住了。
周季生的眼睛半睁半闭:“我有什么办法,把你老在家里,你爸妈不怨我?你这情形,说个亲不容易,别乱搅和,你看看谢春,二十五岁了还在家里,你愿意像她那样?就算现在你不愿意嫁人,先把亲事说定也是好的。”
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
周秀秀不知什么时候跑回来了,站在门槛外听了一阵,点头道:“就是这个理,堂姐,我们是为你好,我听说谢春那个老姑娘隔三差五在家哭呢!”
可惜周皎是个“傻子”,听不懂这个道理。
周皎的手在锄头木柄上摩挲:“行,你们随便说,出嫁的时候,这锄头我要带着。”
“你要干嘛!”
“我的嫁妆。”
周秀秀惊呼:“堂姐,你不会洞房之夜谋杀亲夫吧!”
周皎丢下锄头把她扒拉到一边:“想多了,就是放在新床上画个线。”
周秀秀嘴巴张得更大了,转头朝着周季生道:“我堂姐她,真不愧是个傻子,这都想得出来!哈哈哈……”
周季生一瞪眼:“笑个屁!”
他明白,这亲事大概要黄了,强行拉郎配,这傻侄女指不定要做出什么要命的事来。
“去问问她,看得上哪家的,我尽力去给她说合。”周季生对侄女的亲事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自家都看不上,别人更不可能。
周皎已经出门走了老远,周秀秀屁颠屁颠追上去:“哎!周皎皎等等我!”
“干嘛?”
“你叔问你,看上哪家的,他找人给你说,高兴了吧?”周秀秀很兴奋,眼睛弯成月亮。
周皎看着她:“你这么高兴,你说亲去。”
“我不急,你快说说呗,说不定就成了呢!”
周皎认真想了好几分钟,慢吞吞摇头。
周秀秀急了:“啥意思?”
“意思是,谁也没看上。”说完丢下呆滞的周秀秀,自顾自走了。
周秀秀是真的呆了,“谁也没看上”?她一个没人要的傻子,是怎么有勇气说出这么自信的话?
这傻子远去的背影还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潇洒不羁!
周秀秀捂着头呻吟:“没救了,算了,就让她老在家里吧,我反正要出嫁的,烦不着我。”
*
周皎决定下午不出工了,自从她十四岁开始跟着出工,就没歇过一天。每天面对着黄土地,脑袋空空如也。
说亲的事让她一向四平八稳的心开始烦躁,趁机歇歇,思考一下人生。
她四处转了转,山丘竹林、荒野田地,都是见惯的,顺着正在修的灌溉渠朝前走,漫无目的,走到五队地界,她饿了,薅一把青涩的李子啃一啃。
一群年轻人扛着工具走过来,一人在她身边停住:“这李子酸得很。”
一道贱兮兮的声音插进来:“吃酸的?好事好事!”
一个女青年一巴掌呼在那人后脑上:“闭嘴,省点力气干活!”
这是一群知青,住在隔壁五队,开挖这道绕过幸福公社的灌溉渠,他们也跟着上。
周皎好像不太明白他们说什么,只是看着手里几个青涩带斑的李子,认真道:“是酸的,因为我没有甜的可以吃。”
最先开口那人一怔,呆呆地望了她好几秒,转头对同伴道:“听听,这话说的好有哲理!”
同伴有的附和:“有点意思。”“她真的是傻子吗?看着不太像。”“表情木了点,还好。”
然后周皎指指树冠,上面果实累累:“都是青的,没熟。”
一伙人嘻嘻哈哈地散了,只有先头那人不死心地回头瞅瞅她,把她随口一说的话当做哲理。
周皎走回来,在后山山坳里坐下,溪边,繁哥牵着牛喝水。
牛吃饱了,他准备回去了,这个时候,他看见一脸乌云的周皎。
两个小时之前,这个傻姑娘愉快地跟他告别,现在,她带着一脸丧回来了。
他把牛绳丢到地上,挨着她坐下观察她的脸色,可以百分百肯定,不好。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我走到五队,摘了几个青李子吃,有个知青说李子是酸的,我说因为没有甜的吃,那个知青就说我不是傻子,说话好有道理。”
“有个油滑知青还调戏我,说吃酸的是好事,被他对象扇了一巴掌,就老实了。好好笑哦!”
周皎转头,清溪一样的眼睛里有期待的星火:“繁哥,你说,我真的是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