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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3章 决心 ...

  •   东霁觉得自己近来华发骤生,无他,全数因为现在正坐在餐桌彼端的东朕。
      东朕不是一个难伺候的人,态度甚至有些随性,但他对食物的挑剔,已经导致三批厨师辞职,新请来的厨师也战战兢兢,担心不已。
      “东朕,王师傅究竟哪里不合你胃口?”他放下手中的碗筷,对喝牛奶,吃水煮鸡蛋、蘑菇汁烟肉的儿子提出了他一直以来的疑问。
      东朕耸肩。“他的那道酸菜杂锦熏肉做的不够道地。”一副“这理由还不够充足吗?”的表情。
      东霁无声地太息,放弃再追问下去。
      “你把Chuy送到巴黎去了,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就这样一直无所事事下去?”他不了解儿子在想什么。捡回来一个落魄小麻雀,把她改头换面打造成美丽无匹的凤凰鸟,却不留在身边,反而将她送到外头的花花世界去,全不担心她会变心一去不会。他真是一点也不明白儿子的心思。凭他经风历浪的阅历,竟然完全捉摸不透这孩子,实在让他这个为人父的汗颜。
      “计划?”东朕凑到唇边的精致玻璃杯顿了一下,才饮了一口。“暂时还没有任何计划,只是休息一阵,四处随意看看,再做打算。”
      他深褐色清亮的眼里有如星光芒闪烁,让人看不清他内心的想法。
      “你想这样游手好闲多久?一周、一月、一年,亦或是一生?”
      “父亲觉得我如今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妥?我可是很认真在享受人生呢。”东朕切下一小块烟肉送进口中,细细咀嚼,闭上眼回味,然后,才又反问:“父亲认为我该怎样呢?朝九晚五、汲汲营营?”
      “你——”东霁要忍一忍,才能继续父子之间的对话,否则他会不顾自己一贯儒雅的做派,痛斥儿子一顿以平息怒火。“我希望你回来可以帮我处理一些东堂内务,尽快熟悉东堂的运做,做好接手东堂势力的准备。
      “这样啊——”东朕漂亮的嘴唇缓缓扯开一个笑容。“可是父亲,我在德国学的是艺术品鉴定,对□□争强斗狠、杀人无算的这一套,可是一窍不通呢。”
      他放下餐具,执起干净的亚麻色餐巾抹抹嘴角,然后轻轻掷在桌上,摊手耸肩。
      就知道你小子会拿这些理由来搪塞我,东霁老而弥姜的眼,笑了开来。他或者不晓得这个儿子究竟在动什么脑筋,可是他大抵还是能推测得出这死小子会有什么反应。所以,他老早把儿子的后路给堵死了。
      “我知道,所以,我上次在为你举办的接风宴会上,和任氏的二爷打过招呼了,请他好好的调教你,让你自最基本的学起。”东霁脸上浮现的笑容,竟同东朕出奇地相似,一样的漂亮,一样的邪气。“你小时候常常到他家里去玩,同他们一班兄弟混得极其熟稔。我想让你故地重游,你一定会在倍感亲切的同时,事半功倍地学习那些你对之‘一窍不通’的东西。”
      “父亲。”东朕向自己的父亲眨了眨眼,半真半加地建议。“不如,您趁还身强体健又大权在握,找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再婚,然后生个一儿半女的,当继承人罢。”
      “你这孩子——”东霁的脸迅速涨红,这个逆子!他和那狠心的女人分手之后,一直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从不拈花惹草。他这儿子究竟是继承了谁的滥性格?一定是受了那个冯•施坦恩伯格伯爵的影响。他十分肯定。
      “啊,还有,父亲,如果我是个彻头彻尾扶不起的阿斗,您准备要让我跟在任二爷身后学习一辈子么?”东朕的笑容始终灿烂无比。
      东霁头疼万分地捂住额。“好罢,两年。我给你两年时间期限,倘使你真如你自己所担心的那样是一个‘彻头彻尾扶不起的阿斗’的话,我再去生个继承人也还不迟。”
      “君子一言?”东朕优雅地挑眉。
      “快马一鞭。”东霁敛去算计的眼神。
      两父子达成协议,各自微笑。

      任七淡然自若的在监控室里调度海燃园内的人员分布,对监视器上小少爷的临时保姆向二爷投怀送报的画面视而不见。
      侍卫队长云泽冷冷哼了一声。
      “又一个不长脑袋不长眼睛、妄图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保姆,不好好守着小少爷,反倒扑进二爷怀里卖弄风骚。我和你打赌,二爷明天就会要她不必再来了。”
      任七没有接口,想飞上枝头当凤凰这本身,有错吗?每一个女孩子,都会做“王子与公主”的梦罢?她们没错,只是,用错了方法而已。
      他看了一眼监控器里几乎将全数体重都偎在了二爷身上的女子,只是暗暗头疼,又要换保姆了。这已经是一年来的第几个了?找个男保姆罢,就象马丁•辛演的电影一样罢。
      “任七,来一下。”隐藏式耳机中传来二爷低沉浑厚的醇正中音,不怒而威。
      “是。”任七站起身,离开监控室,穿过畅翠居深长的走廊,站定在小会客室门前,举手轻敲黑色木门,然后推门而入。
      不出所料地,看见沙发上衣衫凌乱却脸色惊恐的保姆,以及一身黑衣神色冷肃的二爷。
      “你连我儿子的保姆都当得不称职,又怎能当一个合格的继母?”海啸沉冷的声音毫无感情,甚至带着些许鄙视。“还有,男人即使好色,也不是百无禁忌、不拘一格的。你的道行,还太浅。”
      年轻的保姆满眼仓皇,满面羞愧,紧紧咬着下唇。
      “交给你处理了。”海啸淡淡对任七交代了一句,便自小会客室的另一扇门离开,留下任七面对快要哭出来的保姆。
      即使任七毫不同情她自取其辱后的下场,可仍觉得不忍。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撇开脸。“冯小姐,你最好一边整装一边听我说。你与海燃园签署了三个月的试用合同,因试用合同尚未到期海燃园即与你解约,故虽则你只工作了二十五天,但依合同,仍会支付你二十五日的薪水与相应的福利。”
      公式化地将合同上的内容复述一遍,任七才转回头,对住沙发上已经整理好衣服的保姆冯小姐。“请在十分钟内整理和你的个人物品,我会派人送你到市区。”
      冯小姐红着眼眶,自嘲地笑了起来。“我很傻,对不对?以为可以成功地俘获一个冷利肃杀男人的心,可是,却被唾弃得一塌糊涂。”
      任七没有接口,只是转身走出小会客室,并轻声提醒。“你还有九分三十秒时间。”
      傻吗?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为了获得另一个人的注意,不惜放弃尊严,即使会受伤或者伤人也在所不惜。这样的傻瓜,又何止她一个?
      “任七,到大书房里来。”耳机中又传来二爷的召唤,他将淡淡感慨思绪收了起来,脸上复又挂起一贯沉冷的表情。

      书房里,海啸负手站在巨大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的深深庭院。八年前,父亲突然宣布不理江湖是非,旅居荷兰,颐养天年去了。这之后,整座海燃园便热闹不再。而他自己,经历几近兄弟阎墙的变故,再也回不去从前。那个阳光也似的任海啸,已经不复存在。
      “二爷。”任七已然进入书房,肃立在他身后。
      “小七,你觉不觉得,海燃园里太过冷清了?”海啸头也不回地问。这个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真正的欢声笑语了。
      任七轻轻“唔”了一声,表示赞成。欢声笑语的源头,早已经离他们而去。
      “明天开始,东堂的东朕将会跟在我的身边学习,你安排一下。”
      东朕?任七的眉尾微微一动,那个穿一身白衣,象只变种白孔雀一样炫耀,目光神秘,笑容魅惑,完全象一个花花公子的东朕?真是让人不习惯呵。
      “安排?二爷的意思是——”
      “就象小时候一样罢。”海啸有些期待,如果长大后的,象精致人偶般漂亮的东朕知道他来海燃园所要面对的,将会是什么表情?“还有,把他和英一隔离。我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变成他那副德行。”
      任七煞有其事地点头认同。可不是?倘使小少爷变成东少那种型格,二爷大抵会先掐死东少罢?
      “没事了。”海啸淡淡道,听见任七轻而又轻的足音远了,才悠悠扯开微笑。海吟的改变,他全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一如他对待自己儿子的母亲时的那种无力感。
      每个人,都会遇到一个一生之中必须由他自己去跨越的门槛,旁人既无法代替,亦无法施以援手。
      而原来,伤害的造成,往往只在一刹那。
      就在最脆弱而敏感的一刻,狠狠烙在了灵魂上了,抚不平抹不去,就这样刻骨铭心。
      他的伤与海吟的伤,谁的更深更重一些?
      或者,东朕,那个天使与魔鬼的混合体,会带来奇迹?
      海啸继续凝视落地窗外的空旷草地,森冷的眼里浮现轻浅的温柔缅怀,一闪即逝。

      海燃园已经很久不曾这样隆重地准备招待客人了,一早,在管家全叔一声号令下,所有的佣人便都动了起来,洒扫庭除,拭窗抹地,十分闹忙。
      “东少要来了么?”全叔眉开眼笑地拍了拍任七的肩背,两人一齐站在畅翠居二楼。“我记得他小时候顶喜欢缠着你啊,时时‘海吟哥哥’前,‘海吟哥哥’后地跟着你。他去德国第一年,还常常给你寄信,对不对。”
      “我——不记得了。”任七澹然地说。
      “不记得了?”老管家全叔花白的眉毛挑动了一下。他这老头子都还记得若叶看中了漂亮的外国邮票想同小七讨,小七却死也不肯给的画面,怎么这小子自己倒不记得了?“也对,那孩子第二年就不再寄信来了,许是在那边交到了新朋友,把你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任七转头看了一眼全叔脸上刻意恍然的表情,只是冷冷扯了扯唇角。
      “忘了便忘了罢。年少无知的事,又何必记得呢。”
      说完,向老人家微一颌首,便下楼去了。
      全叔微微一愣,然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孩子,多少年没见过他有这么人性赌气般的神色了?十三年?或者更久远?唉,人老了,瞬间记忆力减退了。
      不过,能见到不动如山的小七变脸,还真值得啊。
      希望,不久的将来,又可以看见那个有七情六欲的温厚孩子。

      任七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坐到书桌边。
      眼前巨大水曲木书桌上在清漆,散发出历史悠久的色泽。任七轻轻拉开其中的一个抽屉,里面,放置着一些他的私人物品,包括厚厚一叠信件。
      信,全数寄自德国,出自同一个人的笔迹。信封已经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有些许泛黄。
      他取出其中一封,执在手中,轻轻抚触,小心的,珍视的,却没有展开来阅读。
      一周一封,统共四十六封,每一封的内容之于他,都仿佛深深镌刻在脑海之中,每字每句,都那么清晰鲜明。
      海吟哥哥,我妈妈长得好漂亮,真想让你看到。
      海吟哥哥,德国人都好严肃,教我德文的先生更是不苟言笑,看了也让人敬而远之。
      海吟哥哥,这里的家常菜真正难吃,简直茹毛饮血。
      海吟哥哥,救命!学校里有孔武男生欺负我!
      海吟哥哥,你放暑假时我正好过生日,你来德国看我好不好?到时候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你一定会意外又惊喜。
      ……
      任七闭上眼,复又睁开,那个事无巨细,都拿来同他分享的东朕,老早消失了。是他令得他消失的。他,又为什么要如此顽固地记着那个信任他的东朕?不,他不记得了。
      “小七,二爷的车回来了。”耳机中传来管家全叔的声音。
      “我马上下来。”收拾起旧日记忆,任七脸上的表情,又是冷静的平淡。
      畅翠居底楼大厅里,佣人们垂手肃立,恭迎二爷带回来的贵客。
      东朕仍是一贯的白衣,白色针织长衫,白色直管长裤,白色便鞋。
      “这位是东堂的东朕。”海啸介绍,园子里老些的佣人多半都知道东朕是何许人。
      “东少好。”佣人们齐声问好。
      “二爷,贵府真是纪律严明,使人敬畏啊。”东朕笑言。
      “怎么?后悔了?”海啸如炬如电的锐眼扫向笑得一脸灿烂的东朕。
      “那倒没有,只是有些担心,我若在贵府行差踏错,受得起受不起二爷的责罚罢了。”
      海啸再次仔细端详东朕,却无法自他俊美的脸上找出任何不安的表情。
      “放心,不会有满清十大酷刑,顶多背摔三百次。”海啸满意地看见那张无分性别的漂亮脸蛋上闪过错愕。“只要你遵循海燃园里的规矩,你的担心就不会变成现实。”
      背摔三百次还不叫酷刑?东朕优美得象是雷诺阿油画中女子的红唇抿了抿,开始觉得不怎么好玩了。
      “任七,稍后你带东朕在海燃园里转一圈,把规矩告诉他。”海啸微笑,看来这小子的弱点同小时候一样,仍然吃不得半点苦。啧啧,没长进呵。
      “怎么,此间的规矩改得面目全非了吗?不就是小时侯那些?”东朕眨着一双看起来过分天真的眼,问。
      “东少,十四年过去了,此间亦已不复从前。”任七冷淡地,四两拨千钧地将他的问题撇清。
      “是啊,东少,以前是老爷当家,现在是二爷做主,规矩自然有所不同。”全叔笑眯眯化解两人之间紧张的张力。“连这畅翠居也翻修过呢,不熟悉的人跑进来,或者会迷路。”
      “呵呵,全叔,您还是这样的精神矍铄,慈祥和蔼啊。”东朕没有什么时空久隔之感地笑了起来。
      “你却已经彻底改变了。”全叔眯起眼注视在个沉默时仿如天使,讲话时却气质尽毁的青年,老辣锐利的眼光悉数掩在眼帘之后。这孩子,通身透露出矛盾气息。是他老了,眼花了?亦或,这孩子伪装得太好了?好到连他这见惯了黑白两道风里来雨里去人物的老头子,都生出了无比的不确定感。
      东朕走到老者身边,没大没小地攀住全叔的肩。“全叔,我是变了。这个世界,原就没有四时不变的风景,不是吗?只要是变成一道美丽的风景就好了。”
      全叔看了一眼攀在他肩头,象是无尾熊似的东朕,然后拍拍他的手背。
      “东少说得对。没有永恒不变的事。好了,快放开我这把老骨头,我可撑不住你一百七十七公分身高的百多斤体重。”
      “嘻嘻,少说了一句,全叔,您还是一样的老辣敏锐狡猾。”东朕笑着跳开。“走罢,任七,我迫不及待想参观翻修过的海燃园。请带路,向导先生。”
      任七只是向海啸和全叔点头,便沉默地领着东朕熟悉海燃园去了。隐约听见东朕发问以及任七简短的解说传来。
      海啸摇了摇头,叹息。“到现在,我才相信他真是东朕,而不是从某个外星球来的冒牌货色。少时他倒也精灵,想不到长大之后,竟变得这样油滑。”
      全叔听了,哈哈笑了起来,二爷,大抵说出了所有认识东少的人心中的至大疑惑罢?
      “二爷真会说笑,东少不是东老的孩子,又会是谁的孩子?想冒充东少,可真得有天大的胆子和天大的本事了。以东老的为人,也不会轻易接纳一个西贝货。一定是做足了工夫,确信那是他的孩子,才有心引他进权利中心的。”
      海啸拧了拧眉心。“可是海吟好象对他的转变极其反感,正眼都不肯看他。我担心他们两人怎么相处下去。”
      “二爷何不静观其变?”全叔向他眨眼。
      聪明如海啸,立刻心领神会,也回了全叔一个霎眼。
      可不是,何须他操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是东朕影响了任七,就是任七改变了东朕。这两种结果,他都乐见其成。

      深长的走廊里,任七走在前头,东朕微微堕后一步,两手插在裤袋中,似观光客般,边走边漫不经心地四下浏览。不料走在前面的任七蓦然停在二楼东翼的一扇门边,没有心理准备的东朕前胸轻轻撞上了任七的后背。
      任七蹙眉,东朕则利落地向后退了一步,以手轻抚胸口,笑。
      “不愧是自幼习武,好硬的身板。”
      任七伸手推开房门,才转过身,瞥了一眼东朕的胸部,淡淡道:
      “东少也还是毫无长进,兼且一身赘肉。”
      “你……”东朕瞪了他一眼,却没办法反驳,他身上的肌肉的确不象任七那么结实。“落井下石!”
      任七冷峻的脸上掠过淡不可觉的笑意,然后,他侧过脸。
      “你的中文也大大退步,这四个字用得不妥。”他看着东朕漂亮脸孔上半明半暗的表情,“我不过是直言不讳。”
      “他变可恶了。”东朕低喃,带着一丝恨恨的不甘心。
      任七当他的自言自语是马耳东风,彻底不予置评,只是冷着一张轮廓深刻的俊颜,介绍。“此间是你儿时用过的客房,重新装修过,然格局未改。二爷吩咐过,东少若有需要留下来过夜时,可以使用这间客房。”
      东朕犹豫一下,走进宽敞明亮的房间,缓缓环视一床一桌一组沙发的卧室,还有朝阳的起居室连同阳台。伸出手,他描摹桌面上孩童恶作剧似地留下的字迹:东东。
      他的手,轻柔的似在抚摸一个伤痕,仿佛害怕惊动依附在上面的旧日回忆。
      “可以,让我单独待一会儿吗?”他呓语般低问。
      任七睇了神色迢遥的东朕一眼。“我就在门外。”然后,他替东朕带上门,让他独自面对过往。
      依在门外,任七轻轻扯起了嘴角。刚才,有那么一刹那,他似又看见了那个调皮精灵的小男孩。或者,他并没有变得面目全非,彻头彻尾成为一个让人讨厌的公子哥。

      房间里,东朕走过去,推开阳台的门,望着外墙上爬得肆意而绿意盎然的爬墙虎,慨然喟叹。
      他变了,变得更加高大,更加英俊,也更加成熟,更加冷肃。可是,却温柔不再。那个会在午后阳光中替人遮阳的海吟,已经不再。
      东朕无声地笑了开来。
      怎么会不变呢?时间共空间是无坚不摧的力量,连他自己都已经变成今时今日的情状了,又怎能要求旁的人一成不变?这原就是奢求。
      可是,始终不甘心啊。凭什么,他心里的记忆,清晰得一如昨日,而他却早已经将少时的细节全数抛付于光阴?凭什么,他要以一副宽容的心去对上他一张冷淡的脸?
      “要不要放过他呢?”东朕仰起头,遥问虚空。
      “总要给他点苦头吃吃才好。”过了一会儿,他脸上的诡谲笑容,似春光乍现,稍纵即逝。“足足一年,我所受的委屈,他又怎会知道?怎么可以轻易让他解脱?他起码要经受一倍于我的痛苦罢?”
      他淡淡自语着,漂亮浓长的睫毛扇动着。体力、武艺上,他决不是任七的对手,那么……只有在精神上折磨他了。呵呵,呵呵,他笑得畅快无比,灿若朝阳,丝毫不觉得罪恶。
      然后,他反身走出客房,对站在门外的任七微笑。“能带我去厨房吗?我迫不及待想参观此间的厨房。”
      任七对着一张笑得毫无防备的俊颜,硬生生将掐死东朕的暴力念头抑了下去。谁也不忍伤害这张脸孔的主人罢?他在前头引路。
      “请随我来。”
      他错过了背后白衣男子眼中错综复杂的颜色,眷恋怨恨两相抗衡,终至消散无踪。仿佛,那样怨与恨、恋与念的眼神,由始至终,亦未曾出现存在过。
      深长幽静的走廊里,一沉冷一温煦,一俊朗一美丽的两个男子,一前一后,两人的身影交错,纠缠不休,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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