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目最后起》縠平

4、第三章干戈见美玉（三）解释

　　班舟晃悠了整整一十五天，才能到修山。这是神魔当年划分的边界，气息紊乱，不利修行，大概是天宫眼中的蛮荒之地吧。长眉亭就修建在修山至高处，据说是当年神族将士瞭望之塔看的最远的地方，也是神族领地中魔息最重的地方。我因为混血原因，年年都要回到这个地方，沾沾魔气，平衡气息。已经很少有人来这个地方了，这里也没有天宫委任的地方官，班舟却还是会按时开到这里，只因为天宫想要说明修山仍然是天宫的辖地。几乎所有人都在上一站钟城下船了，彼时船上只剩下了我们仨，说话变得方便起来。

　　“绾绾一定很好奇那个道袍仙是谁吧？”季邕很舒适地靠在一排椅子上养神，他开口说，一路上恐怕早就憋坏了。

　　“阿伯，我就知道你是最先忍不住的。”我喜笑颜开，主动坐到他对面。

　　“哼。”季邕没好气地哼哼着：“算了，看在你将来日子肯定不好受的份上，我就告诉你。那个道袍仙啊，就是明川君啦。”

　　“什么？！你给我找了这么个丑八怪，这样天天就算把我绑在柱子上听课，我也会吐晕过去的。”看来外界传言有误啊，都说明光君长了一张天君都要赞一句好俊的脸，天君那可是整天看美女俊男（考核官员）的看脸党，一张脸要是不打上十加加，都没资格上殿的好不好。看来，传言就是传言，最信不得。

　　“笨。”白黎从他的剑中抬起头，任劳任怨地充当我和季邕之间的谈话桥梁，“那只是幻术，你伯伯施的狐族幻术，绾绾白和我们一起这么多年，这都看不出来。”

　　“阿伯，原来你当时掏手杖不是为了打架呀？”

　　“绾绾，你有见我打过架吗？”季邕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老夫最恨能用嘴解决的事情，要动手了。”

　　“那为什么，非要用幻术呢？一张脸可以美死他们，让他们自动投降不好吗？干嘛要隐藏身份呢。”

　　“绾绾，那些画本子你不许再看了。”季邕对我的说法一个头两个大，“你这小年轻，知道啥。”

　　“明明是你最喜欢看话本子，还教我看的。”我委屈地不行，想当年我的启蒙教育就是季邕一手抱着我，一手拿着画本子教我“离离小娇娘，一岁一模样……”

　　白黎：“……好了好了，还是我来说吧。班舟上的大多是小神仙，看不出明川君的幻术，季邕和我不一样，你季伯是幻术高手，不用说了，我是练剑的，天生眼睛雪亮。明川君见我们识破了他的幻术，就主动和我们攀谈。言语中，我们了解到他受天君诏令，奉旨来天宫参加小朝会，谁知道看见我们走了进来，他知道班舟里有几个不对付的武官，于是决定留下盯着。”

　　“从那个时候起，你们就知道有麻烦了，那还警告我做什么，直接杀上去好了。”我不满他们有这么大的事情，却拿我当枪使，故意挑起与那几个武官的矛盾。

　　“那个绾绾。”季邕不好有意思地笑了，“告诉你就没这么好的效果了。”

　　“那你们早点告诉我，我大概就能忍着了。干嘛要费这么大心思，挖坑坑那几个小人，尤其是那个什么海力，看样子以前和我娘有关系啊？”

　　“绾绾，话说人不害我我不害人，但是别人若是心里有害你的想法，就应该早早铲除，免得酿出祸患，害人害己。而且，总不能叫明川君一路护送我们回长眉亭吧？他身上可有天君的法旨，误了时间那可是二话不说、五雷轰顶。”季邕分析事情从来不含糊。

　　“那个海力，叫他一声上仙只是稳住他，他虽然实力不错，从前也来投奔过眉殿下，但是为人名声恶劣，再加上天君看脸，入幕之宾都是长相清秀的文臣之流，他不入天宫的眼，早早地给了地方上的差事，他也看不惯天宫。不知为何，这次居然会来朝会。”

　　“早年间看此人行事残忍，性格刚愎。眉殿下就婉拒了他。没想到，他记恨至今。”白黎说。

　　我们面面相觑。都体会到了什么叫因果循环。

　　“不说这事。”季邕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说：“绾绾，看到明川君的本事了吧，我们俩眼光可以吧？”

　　年少的我当年居然看不懂季邕的目光，只当他为我找了个本领高强的师傅，好堵天君的嘴，却不知道季邕和白黎是真的花了心思将我从天宫这个安乐窝里挖出来，只为了将来不做天君的手中的一枚棋子，说弃就弃。

　　“可是，我不想去学什么东西，你们担心我在天宫给你们惹麻烦，我就一辈子待在长眉亭好了，不出去了。”

　　“绾绾，这世上，谁不想安安分分，富贵终老？可是你不行啊，我和白黎一日比一日老，眼下世道根本不太平，你是眉殿下和罗夜氏的女儿，不论怎么躲，还是要被推上风口浪尖。天宫打着仁义的旗子，暂时不会拿你怎么样，千秋魔府杀伐果断，根本不想维持什么表面上的和平，当代的魔君不念手足之情缉拿你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你。离开天宫，你也看到了，几个思想顽固的小武官就想取你性命，天下眼红你跟你这条命的人实在太多，难道你想一辈子住在天宫吗？”季邕最擅长循循善诱。

　　“是了，天宫不养闲人，天君精于算计，你在天宫也过不了你想要的生活。半个月前刚刚踹了天君给你找的师傅，绾绾你总不好意思再回去吧？”白黎说。

　　“长眉亭更加不是地方。”季邕看我欲说又不说，斩铁截钉地说：“修山是什么地方，与天宫的距离还不如与千秋魔府的距离。若不是当年眉殿下的气息实在太过强大，千秋魔府早就抄家伙上门了。”

　　其实是因为这地方穷山恶水，没有供奉就算了，还有仨刁民占山为王吧？人家魔君根本不屑于占有这鸟不拉屎的山沟沟。别的不说，光是上山，就累个够呛。修山不知道设了什么破禁制，竟然只能让动动手指走人的神仙啪的一下掉到山底，变得跟凡人一样。然后任你再伟大再光辉再万民敬仰，也得乖乖走路上山。脑子稍微正常一点的神仙妖魔都不愿意爬到山顶，还没开打，自己就像条狗一样在地上喘气。然后，季邕和白黎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据说是我娘的遗物，走路就轻飘飘了。

　　“哪有您说的那么严重，”我反驳：“只是他们不屑于打罢了，若是真有那份心思，十个修山也让挪平了。我就是不想去嘛，学习这些仙术那么无聊。”

　　“绾绾…………………………”季邕开启说教模式。

　　“等等，阿伯，其实我一直挺好奇的，你到底是怎么说动天君老头子放我出来的？”。关键时刻，我祭出杀手锏。

　　作为天宫重要的战略物资，我一直被天君安排的妥妥帖帖，平时放我回长眉亭小住，天君都要牙酸半天。至少派出十八名武将护送。若不是天宫实在是清气太重，我住久了要生病，天君肯定会像掏银子那般永远都只是说，却掏不出一个子儿。

　　“哎，”白叔只是叹气，他是四脚龙一族，身上带着天宫的禁制，绝对不能向我吐露我其实是只吉祥物的话语。

　　“我们追随眉殿下，当然要为你考虑啦。”季邕很狡猾地说。眉殿下是我娘，长眉亭就取自她的小字。

　　“那你们又怎么说动明川了呢？他可是胆小鬼，绝对不想参和天宫和千秋魔府之间的烂事儿。”我撇嘴，“总不至于你们去求他吧？这么掉价。”

　　“胡说八道。我们都是追随过眉殿下的上神，怎么会去求那个黄毛小子。”季邕豪气地挺着他的大肚子，对我挤了挤他的芝麻绿豆眼：“说到底，还是天君自己允许的。”

　　事情原来是这样子的：季邕和白黎听说我自己辞了那个牛鼻子师傅。虽然有些生气，但也没有多奇怪，倒是天宫方面气的不轻。于是，找季邕和白黎入宫，一方面是苛责一下季邕和白黎在我幼时没有好好管教，疏散一下天君老儿的郁闷之气。另一方面是商量一下对策。我不能老是这样没有教导，像是个没人管的野丫头。这时候，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睛的宫人给天君送来有待修补的大药君画像，季邕和天君对视一下，心中也就明白互相都在想些什么了。事情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虽然是这么个经过，但是季邕得意地抚着唇边的胡须，显然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现在表面上看世道清明，诸族议和，但实际上暗涛汹涌。天宫是在想着法子削弱千秋魔府，大药君是明着支持天宫的，如今他走了，他的徒弟却立马远远地躲开，你说天君心里怎么想？”

　　“原来，效忠皇帝老儿，还要从一而终呀。”我有所悟，继续溜须拍马道，“说不定那不长眼睛的宫人，就是天君老头安排下的呢。想不到，天君这点心思，让阿伯瞧出来啦。”

　　“绾绾有长进。”季邕对我的奉承照收不误。

　　“若不是让天君气的不轻，恐怕也没这么容易出来。”白黎若有所思，“说到底，还是绾绾这不上进的心思起作用了。”白黎大好人不经心的一句话又把话题扯到了我身上，于是，我好不容易让季邕停止说教，到头来，又是季邕的一顿臭骂。

　　“小兔崽子，转移话题是吧？你以为这样老夫就能忘了把你送到明川那里去吗？”季邕显然意识到又被我套路了，瞪圆了一双小眼睛继续骂我：“你这死样子，对得起你娘吗？天君专门给你请的师傅，你倒好，第一天就把人家气走了，这就是咱们修山长眉亭教你的东西吗，门面都让你摔没了！”

　　“阿伯，咱们长眉亭根本没有门。”我皱着一张脸顶嘴。

　　是啦，长眉亭就像它的名字，只是一蓬草亭子。亭子里安立一樽我娘的威武石像，孔武有力，身高八尺却面目……，活生生雕出身高八丈的气势来。谁的审美我就不得而知了。雕像怀里揣着一块石头，实际上是转换空间的法器，只要进的去，那就是另外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