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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年少时的心动会记一辈子,不是年少春衫薄,满楼红袖招的害羞,而是体育课草地上洒下的干燥阳光。毕业,再到步入社会,直到垂垂老矣,每一次回想,那一瞬间的明媚阳光和小鹿乱跑的无名快乐都会清清楚楚地浮上心头。少年的我们在心动时的欢心,是任何长大成人、离开校园后再也没有的幸福。

      一直以来,安忆都觉得自己和其他小孩不同。六年级毕业班会上大家都哭得泪眼婆娑,不是在拥抱就是伸着胳膊站在过道里交换同学录。坐在座位上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安忆实在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可哭,六年间转学走的同学谁还记得,玩在一起不过是拉帮结派显得威风,课间操的时候凑团站在一起避免形单影只,或是相伴去洗手间,不会被老师说是个孤僻小孩罢了。

      相反,安忆更憧憬毕业后的暑假——没有作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零几年的时候课外班还没有流行起来,家长们顶多找个什么新概念英语班把小孩塞进去,这样有的家长听着都会觉得小孩学习认真,真是刻苦的好孩子。不过可惜,大概所有事情都是期待越高,反而越没有波澜。两个月的假期竟一点印象都没留下,平平淡淡,还不如初中毕业在热死人的七月和一屋子学生挤在一起为了高中分班考试上预习班的记忆深刻。所以,玩耍的快乐来的快去的也快,学习的过程才刻骨铭心,后来安忆挣扎在考研路上的时候,总是用这句话劝回想扔书罢工的自己。

      上学,考试,毕业,放假,开学。这就是安忆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反复经历的步骤,就像是生生世世的轮回一样,小说里的人物好歹还会换个身份谈恋爱,她却永远都在以学生的身份和学习死磕。说到这,想起中考完回学校看着还在上课的低年级同学颇为得意地和闺蜜开玩笑说咱们已经从火坑里跳出来了,他们正要往火坑里跳,殊不知前面还有无数个火坑等着她,真是讽刺。可又有什么办法,家里没有万贯资产,要么做一个勤勤恳恳的打工人,要么就继续当学生,还不用被当作生产力,能晚一点工作,就晚一点工作。

      不过,这个不断重复的过程在安忆开启研究生生涯后加入了些许的不确定因素。一直以来努力避免遭受社会的毒打而乖乖躲在父母身后当个学生的安忆得独自租房了,不能总是一放假就收拾行李回家养老,毕竟周围的同学都留在北京不是夏令营就是实习,或者奔波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做项目。不过,连本科期间的实习都是在家乡找的社交白痴从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就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在北京待了四年,安忆最熟悉的居然是校园附近的外卖地图,连地铁坐几号线都是导航决定,至今都没搞清楚三环边上有什么,海淀旁边到底是朝阳还是西城。

      坐在图书馆浏览了一个下午网页,安忆总结出了三点:一、绝对不能找代理。二、得见到房东本人。三、勇敢。从小到大,安忆最抗拒的就是和人打交道,过年家里来亲戚,安忆最擅长的就是坐在书桌旁假装学习,因为没有大人会觉得认真做作业的小孩有错,自然也不会拉着安忆嘘寒问暖。可人活在社会之中,有的时候出门吃饭遇到的服务员都热切的像给人相亲的大妈。当然,安忆也明白躲避解决不了问题,人到底是社会动物。那就一步步来,不着急,安忆这样安慰自己。

      跟中介约好上午九点看房,安忆不喜欢让别人等,早早就到了,和中介一起站在房门外大眼瞪小眼看了半个小时,房东还是没有出现。中介在努力和房东取得信息的空隙中忙着安排别的租客。安忆只能无聊地盯着墙面打量一切,看着中介皱紧眉毛焦躁地核对日程,安忆突然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他的工作安排会不会被打乱呢?要不重新约个时间吧,反正我早就结课了。”

      思考的时候安忆习惯性地想拉书包的肩带,却发现背的不再是双肩包了,尴尬地把头发捋到耳后,转过身背靠住紧闭的房门。正在努力放空大脑以减轻心中的尴尬,身后的门突然被人拉开,安忆重心不稳一下向后坐去,却还是反应迅速,牢牢扣住门框没踩进房中。

      湛点点刚拉开门就看到一个背影跌了过来,伸出胳膊想接,那人已经拉住门框稳定好重心。收回双手,出于无奈撇了撇嘴,靠着玄关开口道:“对不起啊,昨天晚上睡得晚,又有点失眠,所以今天早上没听见闹钟,抱歉。”

      中介看到房东出现在屋里,虽然有些惊讶,但很快就露出职业微笑问好,进门、套鞋套、拿出文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转眼间已经站在湛点点旁对着还在门口犹豫的安忆招手。

      湛点点看出安忆的无措,走到门口拉过安忆的胳膊,踢开堆在门口的外卖袋,塑料袋被撑的鼓鼓的,滚了一圈挨住墙壁。湛点点主动开口道:“那个,别客气,反正地没拖,就用不着换鞋啦。”

      “哦。”发现房东是个小姐姐,安忆舒了一口气,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余光瞥到厨房就在进门的右手边,突然想到师姐说判断一个房子的档次就去看厨房,便一心朝着那边走去。
      而湛点点本想拉着安忆看看采光,突然被拽向另一边,踉跄了一步。

      “对不起哦。”察觉到房东的手还拉着自己,安忆又开始觉得尴尬,慌忙抽出胳膊把两只手背在身后弯腰道歉,“我想看一下厨房,可以吗?”

      “没事没事,去看吧。”湛点点觉得这个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都局促不安的小姑娘还真有点可爱,满身的学生气,却没有在象牙塔里待久的呆愣,乖巧之下藏着倔强,像是独自觅食的幼鹿,怯生生的,却坚持向一个目标冲去。

      一旁的中介看到房东和租客氛围良好,还不用自己带着介绍,乐得偷闲,便跟在二人身后悄悄观察,一起跟着向厨房走去。

      安忆从兜里掏出眼镜,仔细看了一圈,觉得这家的厨房有些太干净了。家里母亲有洁癖,一看到油点就会立即擦掉,洗好的锅碗晾干后立刻就要放回碗柜,每次都必须把灶台擦干净再上桌吃饭。记忆里别人家的厨房从来都不如家里的厨房安静整洁,锃亮发光。就算如此,安忆还是觉得母亲输了,这儿的厨房,明面上没有任何碗筷,抽油烟机的按钮都在发光,甚至连煤气灶的金属圈都十分平整,水池旁的调料架上每一瓶里的粉类物质都有着同样的高度,酱油和醋的瓶子甚至都一样。感叹着这个厨房真是好看,安忆琢磨要不就这个吧,虽然这只是第一家,但谁知道之后会遇到什么人呢,遇到合适的就要抓住机会,这不就是各种论坛上说的首要原则嘛。转过身先看到房东靠在冰箱上玩手机,中介则拿着文件夹对自己传来期待的目光,安忆突然觉得要是拒绝就太不友好了,便小心翼翼地试图引起话题,

      “那个,我觉得挺好的。”

      中介一听立刻喜笑颜开,从包里抽出两份A4纸往餐桌上一放,眉飞色舞,

      “您可真是幸运,很少有人才开始看房就满意,不过啊,这种情况下租户往往给出的回馈是最好的,大家都高兴。来,咱们再确定一下合同,要不就趁热打铁,定下来?”

      中介小哥一边在包里找笔,一边招呼着安忆和湛点点坐在餐桌两头,自己则站在一旁。

      湛点点没想到这名租客会这么快做决定,毕竟卧室、卫生间都还没看,连物业费怎么收,是不是集中供暖都没搞清楚。总觉得不能做亏心事,湛点点叹了口气,拒绝了中介的招手。

      “真是刚迈入社会的小丫头。”湛点点走到安忆身边,压低声音对着她说了一句,直接拉着对方走向卧室,一路上絮絮叨叨介绍房子的情况。

      房东突然开口,虽然不是责备,但安忆还是有些发愣,思考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回过神来,人已经被拉着进入一间卧室。不过在路过一间屋子的时候安忆隐隐地闻到一股的红酒的香气,混合在玫瑰的焚香中让安忆想起了小时候发烧在厚重的棉被里半梦半醒,那个时候屋子就是这样,充满了深色的温暖。不过,眼前的卧室却洒满阳光,眼下只有白色,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纱帘,衣柜都是白的,只有书桌上立的一盏台灯给这间屋子加了一块蓝砖。

      “你要是租的话,这间卧室就是你的,而且只有这间卧室是自带卫生间。你是想自己看,还是我带你去?”

      脑子里还是刚刚建造的深色的温暖,视野里一下被铺上耀眼的白光,恍惚间像被从地狱捞入天堂,安忆现在是真的喜欢这个房子了。“天堂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吧。”

      “啊,不用。我自己去就行。”安忆对着房东微微一笑表示感谢,踮起脚尖推开柜门,卫生间没有异味,家具也都干净,像是新的还没用过。

      “你觉得怎么样?”湛点点还是靠着门框,懒洋洋地问道。

      安忆轻轻关上柜门,然后撤回走廊,对中介问道:“嗯,挺好的。要不就这家吧,张先生?”

      待三人围着餐桌坐好,中介正要开口,湛点点突然开口,“还没自我介绍呢,本人姓湛,名点点。是个作家。”

      进屋来安忆第一次露出了微笑,十分惊讶地抬头望向对面,“三点水一个甚的湛,一点两点的点?”

      “对。”

      “厉害,这个姓可不常见,上一位中介告诉我的时候我可反应了老半天呢。”中介打趣道,还比了一个大拇指。

      安忆收住下巴,并没有理会中介,轻轻地开口:“我姓安,单名一个忆,回忆的忆。”

      听了名字,湛点点只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哦了一声,好像并没什么兴趣。气氛一下冷却,大家就这么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湛点点突然开口,

      “对了,我不是整屋出租。”

      “我知道,广告里写了。”安忆的声音小小的。

      “不一样,有一点我没写,我还是要住在这个房子里的。“湛点点顿了一顿,有些犹豫,“这个房子是我的没错,但我就是想找一个人,一个人住太浪费了。”

      自从发现房东是一个小姐姐,安忆就把富婆两个字挂在了这位小姐姐的额头上,满心里都是对她的羡慕,听到富婆的要求,眼睛一亮,抓住机会立刻开口,

      “没事没事,不就是一起住吗,那咱们就是舍友了,我不介意的。”看到富婆的表情舒展开,安忆鼓起勇气继续说道:“而且,我也有一点没写。就是我还在上学,只有寒暑假租,可以吗?”发现富婆的眉毛往上挑,安忆假装可怜,央求道:“小姐姐,就是,那个,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家,但我还是学生,负担不起全年的出租费,您能考虑一下我的请求吗?”

      一旁的中介越听越气,却不敢表露,因为房东和租客之前都没提过这种奇怪的要求,但是看到二人有商有量,也就耐住性子等着。

      湛点点本就是一个人在北京待着寂寞,也没什么朋友,只是突发奇想出租房子,顺带找找新书的灵感,并不是为了赚钱,而且这学生还是个小美女,只要是个合格的室友,这要求也不算过分。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可以,不过你得答应好,不许乱扔东西,时刻保持房间整洁,不许带异性朋友回来,同性朋友也不行。”

      看到安忆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湛点点停止讲话,笑道:“不用记,等签好合同,我会把室友守则发给你的。”

      中介听到两人都要签合同了,立马来了精神,把合同翻得沙沙作响推到桌子中间,

      “那两位签个字?咱们就算是合作愉快,中介费用是首月的房租,由租客来付。”

      安忆伸手去够合同,笔却突然被人抽走,面前的合同也被人合上。抬头看去,发现湛点点抢过合同举高,一脸的不高兴,

      “不行,我不出租了,我想再换一个租客。你再找别家吧,对不住了。”

      希望落空的安忆陷入迷茫,刚刚不还谈的好好的吗?怎么这个人说翻脸就翻脸,难道她安忆就遇不到一件顺心事嘛。满脸茫然地看向对面,那人一改之前的温柔和善,冷漠地低头看向自己,示意中介和自己赶紧离开。

      失魂落魄地走下楼,从进入电梯就非常低落的安忆此刻只觉得累极了,看到楼门口对面有一个小凉亭,和中介道了再见便想着先歇一会儿,拖着步伐向那边慢慢走去。刚一落座,打开网页翻着出租信息,正犯愁不知道又要和谁打交道,突然肩膀上落了一双手,下意识转身就要挥拳,突然发现是刚刚的富婆。安忆收住拳头站好,有些敌意地看向湛点点,用眼神问她来做什么。

      湛点点觉察到安忆的警惕,耸了耸肩故作轻松,一把勾过安忆的肩膀,笑嘻嘻地开口道:“诶呀,别生气嘛。刚刚是在中介面前做一场戏。”

      安忆觉得湛点点靠的太近,抖落掉她的胳膊向后退了一步,并不打算轻易就和好,虽然安忆看着乖巧,也是有脾气的,又平白无故被人耍了一道,反问:“所以呢?”

      “笨,还没看出来啊,中介们为啥想尽办法不让房东直接和租客联系,不就是为了收取中介费用嘛。”湛点点一边说一边坐到刚刚安忆坐过的地方,“你看啊,刚刚那个中介,都不管你到底搞明白房子的情况没有就急着签合同,是不是没有责任心?把给他的钱省下来,多租我的房子一个月,不好吗?”

      安忆终于搞明白富婆想干什么了,感叹着不愧是富婆,就是比自己聪明,炸起的毛瞬间就被理顺了,还有些高兴,试探着问道:“所以,你还是愿意把房子租给我的吗?”

      “那是自然,而且,你要是平常的周末想来,我也允许。不过一共多付一个月的房租,如何?”

      突然又想起师姐说过不能把自己的喜欢表现出来,安忆按捺住激动的心,抿住嘴问:“你确定,这次不是骗我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从不骗人。”

      “好,你家有打印机吗,我带U盘了,有一份写好的合同,咱们今天就签。”机不可失,一鼓作气也是安忆的座右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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