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冬》柏拉路

6、第 6 章

　　结婚仪式持续了大半天的时间，最后池楠实在受不了吵闹的环境，拉拉徐英的袖子说自己回去了。徐英倒没拦着，只是让她回家注意安全。

　　池楠回到家，走到自己卧室。她本想直接到书桌前写题，余光瞥见镜子的存在，脚步停下了。
　　镜子里女生很瘦，个子不算很高，碎花裙子很合身，露出了细瘦雪白的脚踝，脚下蹬着一双同色凉鞋。

　　池楠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唇角轻抿了下。

　　今天酒席上好多人注意到她，夸她成绩好，夸她性格乖，夸的最多的是这条裙子，很多人都称赞她穿的好看。
　　也包括那个少年。
　　池楠出饭店时，被盛炀拦了下。他似乎注意她很久了，吊儿郎当的插兜站着，眼神上下扫了她一圈，嘴角噙着笑：“楠楠。”

　　这个称呼他越叫越顺口。
　　盛炀黑眸里划过一丝狡黠：“你穿的裙子真好看。”

　　池楠今天被夸过很多次，每次都会礼貌的回一句“谢谢”，回的多了最后干脆付之一抹淡淡的笑容。她虽然表现的不太在意，但心里还是略微得意的，因为穿裙子本就想取悦自己。
　　被别人夸也很高兴。
　　但被盛炀夸就不一样了，他的话像是附上了什么魔法，她难得表现出来一丝无所适从。

　　无所适从的具体表现便是耳根都红了。

　　池楠在镜子前站了很久，盯着耳根也盯了很久。
　　就这么过了十几分钟，她忽的抬头捏了捏耳垂，然后慢慢的身体蹲下去。她手捂住自己的脸，头一回觉得人生无比尴尬。
　　甚至还产生了个念头：她皮肤没那么白就好了。
　　那人就看不出来了。

　　盛炀当时说完这话后自己也愣了愣，但他愣的原因不是别的，而是指了指池楠，歪头笑了：“不是，你耳朵怎么又红了？”
　　池楠被这话震的脑子一乱，忍住了没有伸手摸：“……太阳晒的。”
　　盛炀哦了声，也不知信没信：“回去多吹吹空调。”

　　池楠蹲在地上大约有半个世纪那么长，而后才放下手深吸口气站起来，站稳的同时耳根已恢复了白净的肤色，表情也是与往常无二的淡定。
　　池楠走到书桌前，拿过一张数学卷子开始写题，写完选择题后和答案对了对。
　　——第一个题便选错了。

　　池楠：“……”

　　-
　　“数学卷子有没有写起的，借在下抄抄！”
　　“物理呢，物理有没有？”
　　“化学！我要化学！”
　　…

　　周末一眨眼过去，周一是学生们难得早到的时候。她们比平常早到了两个小时，相当于上了一节早自习，不为别的，只为了能把周末留的卷子抄完。
　　班长早早的开了门，早上六点多教室闹的像菜市场。
　　有人在鸡飞狗跳中看了眼池楠的桌子，那里空荡荡的，等了好半天，才看见她推开前门进来。

　　“池楠妹妹！”
　　一个男生咻的飞过来，快的池楠都没看清。
　　池楠：“干嘛？”
　　男生叫江峰，性格也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他笑嘻嘻地说：“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
　　江峰：“那——”
　　池楠拉开书包：“你要哪一科？”
　　“都要都要！”江峰说。

　　池楠把整理好的各科卷子一并交给他，说：“别扯坏了。”
　　江峰拿过去不是一个人看，而是一大帮人看。
　　江峰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学霸的卷子在我们眼里就是宝贝，谁扯坏了我跟他急！”

　　直到第一节课铃声响，池楠才通过好几个人的手拿到了自己的卷子。第一节仍是数学课，李洁男进来后第一句话便是：“假期的作业写完了吗？”
　　全班异口同声：“写完了。”
　　李洁男意味不明的笑了下，点了喊了最大声的那个：“江峰，第12题怎么解？”
　　江峰表情瞬间变了，磨磨蹭蹭站起来：“……”
　　“行了，坐下吧。”李洁男说：“你们底下那些小动作，我也不是不知道。我也不说太多，高中就三年，没有时光逆流的后悔药，你敷衍的过，日子也敷衍的对你。”

　　李洁男说完抖了抖卷子：“行了，开始上课。”

　　这种千篇一律的讲话他们听过无数遍。
　　可江峰每次听了都有点难受，他坐回座位上，无所谓的笑了笑，转头悄悄对后桌说：“哎，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老班特爱说大道理。”
　　盛炀指尖里转着笔，伸了伸桌下的长腿：“有点。”
　　江峰瞥见他空白的试卷，刚刚冒出头的对人生的深沉忽的没了，他面色复杂地说：“你没写作业啊？”
　　“不会。”盛炀答的利落。
　　“……”江峰忽的觉得，比起这位转学生，自己还算有潜力了，至少他还愿意花时间抄抄作业，这位大爷抄都懒得抄。

　　课间的时候，池楠对着一道物理题琢磨不透，她兀自算了一会儿，最后直接放弃，拿着卷子往办公室走。
　　她敲门：“报告。”
　　里面传来一声：“进。”
　　办公室很大，各科的老师都有，物理老师的办公桌在靠窗的位置。池楠走过去，指着卷子的最后一道题说：“老师，这个题可以帮我讲讲吗？”
　　物理老师已近中年，国字脸，不怒自威，对着池楠这样的好学生却是笑眯眯地：“来我看看。”

　　没过两分钟，办公室又传来一声：“报告。”
　　散漫中带着点熟悉，池楠抬头看去。
　　盛炀规规矩矩的穿着一中校服，像是怕冷，他依旧把拉链拉到最高，领子立起来，整个人显得更挺拔了。李洁男冲他招手：“这边。”

　　物理老师：“这个题条件看着很多，大多都是迷惑性的，总得来说还是用能量守恒定律，你看啊……”
　　池楠眼睛盯着试卷，耳朵听着另外一边。
　　李洁男：“你刚转过来，这几天班级事务太多，没来得及找你谈话。讲课进度你也知道了，怎么样，能跟的上吗？”
　　盛炀：“能。”
　　“我听说你以前成绩不太好，但没关系，我们班不歧视成绩差的学生。”李洁男说：“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再来就是高三了，不管以前怎么样，今后都要努力加把劲，争取个好点的未来。”

　　阳光透过窗户丝丝缕缕射进来，微尘在光缝中漂浮。盛炀看着办公室窗台的一盆绿植，眯了眯眼。
　　李洁男：“听到我说了吗？”
　　盛炀注意力拉回：“听到了。”

　　“行了，也没别的事了。”李洁男摆摆手，又想起件事：“下周一我们班升国旗，你长这么高个儿不能浪费，就当升旗手吧，不会的话跟李昊阳练。”
　　盛炀：“知道了。”
　　“行了，走吧。”

　　盛炀刚准备走，转过脸的同时视线恰好撞见了某个人，他的动作停住。李洁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欸了一声：“刚好池楠也在，池楠，下周定你国旗下讲话，没问题吧。”

　　突如其来被点名的池楠：“……”
　　虽然是碰巧，但池楠还是感到了一丝偷听被抓到的心虚，她点点头：“啊，好的。”

　　与此同时，物理老师说：“听懂了吗？”
　　池楠刚才心思根本没在题上，一句重点都没听。
　　她诚实的说：“没听懂。”

　　盛炀舔唇低笑了声，进入办公室后冷淡的五官终于有了丝鲜活的情绪，他不知道这小姑娘怎么能这么诚实，如果他这样答，恐怕早就被老师赶出办公室了。
　　但盛炀忘记了，人和人之间终究是不同的。
　　他听到那位面相很凶的老师笑眯眯地对池楠说：“那我再给你讲一遍，这次讲的慢点。”
　　池楠声音细而轻：“好。”

　　盛炀：“……”

　　出办公室后，外面没了盛炀的身影。池楠手里捏着卷子，还拿着刚刚李洁男塞给她的演讲稿，往教室那头走去。
　　刚走到教室门口，袖子被一个女生拉了拉。
　　池楠对她的脸很陌生：“有什么事吗？”
　　女生：“你们班盛炀同学在吗？”
　　盛炀刚转来不到三天，名字已经传的别班都知道了，池楠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安静了几秒说：“在。”
　　女生：“能帮我把他叫出来吗？”
　　池楠：“可以。”

　　池楠走到盛炀身边时，他手里正翻着一本海贼王的漫画，瞅见她过来，抬了抬眼：“有事？”
　　“有人找。”池楠说。
　　“谁？”盛炀说。
　　“不知道，不认识。”池楠说完这话就回去了。

　　盛炀合上漫画出来教室，过了三四分钟又回来了，拿出桌兜里的手机翻着。

　　下一节恰好是物理课。
　　物理老师名字如他长相一般，叫做李国。他进来之后全班立刻静了许多，李国摊开教材说：“今天我们学习新课。”
　　他鹰眉锋目，声音低沉有力，天生自带威严的架势，没人敢在他的课上开小差。李国目光随意在底下扫了一圈，粗眉蹩起：“那位新同学，盛炀是吧，对，没错，说的就是你，站起来。”

　　盛炀莫名其妙的站起来。
　　李国放下课本，走到他身边，在他书本下面找到个手机：“谁允许你上课带手机的？”

　　池楠转头向后看。
　　然后她看到，刚才还格外亲切对自己笑的物理老师，转脸就沉下了眉眼，脸冻如冰。他指尖在盛炀手机屏幕上划了划，似是看到了什么，更愤怒了：“行啊，刚来几天就跟小姑娘聊上天了。”

　　李国似是气笑了：“你这张脸挺能祸祸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