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冬》柏拉路

3、第 3 章

　　盛炀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唇角轻扯露出了几颗白牙，额发半遮不遮的散在眉眼前，仍挡不住那双上挑的黑眸。金色阳光笼住他，整个人似是在发光。
　　池楠无端端愣了下，很快挪开视线。
　　她指尖抓着地毯上的绒毛，脑子莫名有些凌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天才憋出了句：“……那挺巧的。”

　　气氛莫名沉默下来。

　　“你要写试卷是吧。”
　　盛炀说着放下手柄起身，他没浪费时间在自己房间找，而后直接出了房间。过了不大一会儿，他重新回来，手上拎着一本《百年孤独》，“家里没试卷，先将就着看看这书吧。”

　　盛炀走到池楠身边，把书递给她。
　　他的手臂被阳光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手指骨节分明，伸手递书的时候能看到蛰伏于手腕底下淡青色的血管。池楠接过，轻声说：“谢谢。”
　　“咱们都是邻居了，以后说不定还是同班同学，谢不谢的多生疏。”不过一瞬的时间，他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欠欠地说：“你说是不是，楠楠。”

　　楠楠这两字被他念的拖腔带调的，还带着几分格外自然的亲昵。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关系很熟。

　　池楠涨红了脸，不理他。

　　然而盛炀没有轻易放过她，他一点一点的弯下腰，眉梢微挑，故意探头去看她的表情。在这个过程中，两人的额头轻碰了下，盛炀也没太在意，直到看见她泛红的脖颈后，才心满意足的直起身——又害羞了。
　　她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盛炀舌尖抵了下牙缝，敛颚笑了声：“行了，不逗你了。”

　　池楠不清楚他的心里想法，如果知道的话恐怕的给自己正名一下：她不是容易害羞，只是从没遇到过他这种人。
　　不正经，占人便宜，说句话都想让人打他。

　　盛炀把书递给她后果然安静下来，又去玩他的游戏。池楠余光里一直有他的身影，她转了转身，彻底背对他。

　　窗帘被风鼓的很高，《百年孤独》静静躺在池楠手心里，半天才翻过去一页，池楠坐在地毯上，一行也没看进去。

　　房间里很安静，似乎是怕打扰她看书，盛炀关了游戏的声音。这片沉默之下，所有感官变得敏锐起来，池楠嗅到了空气里有淡淡的烟草味，视线一挪，垃圾桶果然有三四个燃完的烟头。
　　她身子又转过去一点，看了他一眼。

　　盛炀单手握着手柄，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掏着，露出了半截烟盒，似乎是估计到某个人的存在，他又把烟盒推了回去，没抽。

　　池楠收回眼，心跳莫名快了下。

　　两人并没有独处太久，大约五六分钟后，楼下传来一阵叮叮咣咣的椅子拖拉的声音，然后是徐英喊池楠下来：“楠楠，我们回家了！”
　　池楠起身，临走之前把《百年孤独》放在书桌上，一直走到门前，握着门把的手顿了顿，做好了心理准备后，对那人说：“我回去了。”
　　小姑娘声线轻轻的，像是嘤咛的小猫。盛炀抬眼，漫不经心的嗯了声。

　　等她走后，盛炀动了动僵的发麻的腿，他刚才根本不敢动，游戏音也没开，想抽烟又生生忍住了。
　　盛炀从兜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打火机点燃。猩红烟光在修长指尖忽明忽灭，他悠悠吐出口青白烟雾，眯了眯眼。
　　妈的，憋死了。

　　另一边，池楠离开那个空间后顿时松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如果放在以前，就算是在嘈杂喧嚣的网吧，就算是再晦涩难懂的名著，她也能一行一行的读下去。
　　池楠觉得自己很不对劲。

　　徐英过来拉住她手：“和你李叔商量好了，他们准备这周末办个酒席，邀请了咱们认识的人都来，刚好你和小炀那天都没课。”
　　“欸，你对那个林阿姨儿子感觉怎么样？他没欺负你吧，以后他也要去一中上学的。”
　　池楠顿了顿，说：“挺好的。”

　　徐英放下心来，转而聊起别的琐事，池楠被她牵着往前走，她说什么脑子也没听清楚，满脑子唯一的想法就是那人要来她的学校了。
　　她们要成为同学了。

　　-

　　隔天一早。
　　池楠骑着自行车来到学校，停好后拿起书包往教室走。教室里已经到了不少人。她把书包放在课桌上，抽出里面的卷子和错题本。
　　池楠的同桌叫做郭晴，是个大方开朗的女孩子。她拿着池楠的错题本，笑嘻嘻地说：“能不能借我看看。”
　　池楠：“可以啊。”
　　“我的物理错题一堆，光改这科就改到了半夜十二点，觉都没睡多少，更别提别的科了。”郭晴说：“而且，我妈昨天瞅我那个破烂成绩，把我骂的狗血淋头。”
　　郭晴：“我怎么这么惨啊。”
　　池楠没忍住笑了下，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臂：“这次当个教训好了，下次再努力。”
　　“对，我要重振旗鼓，争取努力到年级前一百。”

　　谈话间，上课铃晌。
　　第一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正巧是他们班的班主任。班主任名叫李洁男，是个眉眼英气的女人。她拿着三角板来到课堂，拍拍手说：“安静。”
　　全班安静下来。
　　“今天我们班要转来一位新学生，以后会和大家一起度过高考，希望大家以后能和这位新同学和睦相处。”

　　刚安静不到一秒的班级开始窃窃私语。
　　—“新同学？”
　　—“没听说过啊。”
　　—“男的女的？”
　　—“别是个刺头吧。”

　　同样有点懵逼的郭晴凑近池楠，压低了声音问：“你听说过这事没，怎么毫无征兆的。”
　　郭晴：“我们都快期末考，谁这个时候转校啊？”
　　之前听盛炀要转来一中，池楠也只是仅仅知道这个事实，但不知道他要转来自己班。她不擅长撒谎，捏着笔尖的手顿了顿。

　　那句“听说过”还未说出口。

　　教室门突然被打开，然后一个少年进到教室里。他穿着印有黑色字母的T恤，下身是个同色运动裤。浓眉高鼻，唇形偏薄，看陌生人的时候没了吊儿郎当的笑意，浑身透着一股轻狂的傲气。
　　他单肩背着个黑色书包，自我介绍：“我是盛炀。”
　　李洁男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却没听他再说出更多的话，于是顺着他话说：“这就是我们的新同学，大家欢迎！”

　　掌声热烈。

　　盛炀身高腿长，长相更是不差，按照他老同学的话说就是可以原地出道当明星了。池楠往他身上看了眼，收回视线后，听到旁边郭晴低低感叹了句：“操，这么帅啊。”
　　郭晴鼓掌欢迎，还去找池楠求证下自己的审美：“是不是很帅？！”
　　池楠：“……是。”

　　她着实不擅长撒谎。

　　掌声是前所未有的热烈，尤其是班里的男同学鼓的最欢，觉得盛炀这一身大佬般的气场想必转学来也必是个风云人物。女同学想法就更多了，她们依旧盯着眼前的试卷，耳尖偷偷红了。
　　这掌声不仅热烈还持久，李洁男只好拍了下桌子打断，她指着后排一个位置：“你先坐那吧，和李昊阳同桌。”
　　盛炀走过去。
　　李昊阳连忙起身迎接：“同学好，同学好。”

　　盛炀扯了张椅子坐下，书包塞进桌兜里，和李昊阳握了握手：“你好。”
　　李昊阳清了清嗓子：“我是李昊阳，平常他们都叫我阳哥，当然你叫我阳子就行，以后多多关照啊。”
　　盛炀懒懒靠着椅子，笑了下：“行。”
　　李昊阳秉着同桌友好相处的原则，把自己的数学卷子往他那挪过去一点：“这是上次小考的卷子，这几天老师都讲这个。”
　　盛炀从笔袋里拿出根笔，在指尖里转了一圈：“嗯。”

　　数学课一向枯燥又乏味，李洁男拿着三角板在黑板图上连了两条线，一转身底下学生全都眯缝着眼，赶着去见周公。李洁男皱眉，三角板放在课堂上，重重的一声响：“都睡着了？”
　　立刻有人被这声激灵起来。
　　但还是有人没睡醒似的，李洁男眼神扫了一圈，点名：“李昊阳。”
　　没回应。

　　“李昊阳。”
　　盛炀笔尖捅了捅同桌的腰，他唇角微勾，故意使坏的捅了好几下，又捅了下他的肚子，李昊阳蹭的站起来，怒目而视：“干嘛！”
　　“……”
　　寂静了两秒，李昊阳似乎明白过来，干巴巴的说：“老师………你叫我？”

　　李洁男也没恼，她被逗笑了一瞬，说：“你跟我讲一下21题的第二小问。”
　　李昊阳看了眼：“……我这道题错了。”
　　李洁男：“昨天发下去答案了，就不知道看看啊？”
　　李昊阳沉默。

　　李洁男点名时有个毛病，如果她点的某个人答不上来，就会再点他周围那一片的人。李昊阳一个大高个，坐在最后一排，周围几乎都是成绩吊车尾的同学。李洁男不想再听到接二连三的“我不会”了，目光转向新来的转学生。
　　转学生看着懒懒散散的，也不知成绩如何。

　　“盛炀，你来回答一下。”
　　“老师，我不会。”

　　盛炀搁笔站起来，说这句话时无所畏惧。
　　李洁男感觉心口被插了一刀，她默了默，点了自己的得意学生：“池楠，你来。”
　　池楠站起来，声音不疾不徐，像夏日的暖风：“连接AB与AC，两条线交叉的点设为P，再连接PC，二元一次方程组求出PC的方程，然后可以得出X=2。”
　　少女声音清亮透彻，唤醒了大部分人的睡意。

　　“好，都坐下吧。”

　　池楠坐下后，鬼使神差的往后排看了眼，正对上了盛炀的视线。他懒洋洋的撑着头，眯着眼笑，另一只手比了个手.枪的手势，朝她精准无比的开了一枪。

　　“b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