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渣受变舔狗了》露木七月

13、三角 08

　　【格雷】
　　水星的个子比想象中要高一些，面对面站立的时候，他的头顶差不多能蹭到自己的鼻尖。

　　说话时不用再特意弯下腰或者蹲下身，视线位置的改变最初让格雷非常不习惯。

　　水星很喜欢偷偷吓人一跳，比如冷不丁地将下巴搁在格雷的肩膀上，比如突然从背后蒙住格雷的眼睛——因为兴奋而急不可耐的呼吸声总是会出卖他，暂时失去视力的格雷想象着他咧开嘴巴肆意笑起来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吐着舌头轻声嘤咛的猫咪。

　　最近新养成的兴趣是收集球鞋和配套的袜子，曾经走着走着被散开的鞋带绊倒过，但是这件事不能随便拿出来说，他会生气。

　　一有空就会主动去接格雷下班，在薄暮的傍晚时分，两个人边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每次遇见下坡路都会发出愉快的笑声，格雷会看着他弯曲膝盖，迈出紧凑的小碎步，像只没长开的小鸭子那样，压低身子俯冲下去。

　　恐怖的骚扰行为再未出现过，不过即便是卷土重来，如今的他也拥有足够的力量能够保护自己。

　　格雷甚至有种错觉，恢复身体自由的水星似乎比从前更加黏人，生怕自己和塞西尔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正在做着什么。

　　棒球的事就像是无伤大雅的幼稚玩笑，现在的水星性格更加稳定，从来不会乱发脾气，也不再歇斯底里地嚷嚷那些疯癫的痴话。

　　据塞西尔说，他早就拒绝了办小型展览会的提议。水星开始花费更多的时间和心思照顾家里，把生活的重心从工作中逐渐抽离出来。

　　自从上次的不欢而散之后，格雷再没有提过要和六十六区的亲人联系这件事。而只要他不说，水星就一概不催，听话得仿佛彻底变了个人，仿佛终于长成了格雷一直以来所期望的样子。

　　一切都太过完美，完美得几乎有些不真实。

　　格雷有跟塞西尔袒露过自己的隐忧：水星越是听话，越是迫不及待地表现出讨好的姿态，就越是让他感到不安。

　　塞西尔却认为，事到如今再谈这些已经为时已晚，如果真心不想让他离开，当初就坚决不该答应安装义肢。不可能既得到一个完整的水星，又妄想着他在恢复自由之后，会永远心甘情愿地留在他们身旁。

　　然而格雷并不愿意接受现实，他想要的那么多，一样也不肯放手。

　　·

　　秘密的试探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由于工作关系，格雷认识许多军区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自然包括了不少喜欢去地下娼|馆的花花公子。

　　有个叫劳伦的纨绔子弟，因为有些难以启齿的特殊癖好，十分沉迷于娼|馆所提供的灰色服务。他不仅和塞西尔有来往，还在水星那里定制过好几次面具。

　　这天，格雷跟着他一起光顾了水星工作的地方。

　　按照规矩，客人是可以选择不露脸的。接待二人的会客室安装着单向透视玻璃，从他们的角度能够清楚地看见水星，但坐在对面的人却无法观察到这边的动静。

　　“劳伦先生想要订制新的面具。”

　　身穿黑色制服的男接待替他们端上了酒水，劳伦斜靠在沙发里悠闲地抽着水烟，细长的壶身里不断发出咕嘟咕嘟的水声，裹挟着迷幻香气的烟雾如羽毛般撩拨着人的鼻尖。

　　将手肘支在身侧的胡桃色雕花扶手上，劳伦驾轻就熟地列举出自己的各项要求。水星的话虽不多，不过反应很快，能迅速地提炼出顾客想要表达的关键信息。

　　等到交待得差不多了，劳伦冲格雷使个眼色，然后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道：“为了庆祝你顺利康复，我特意准备了个小礼物。”

　　依照事先计划好的那样，他送了水星两张去六十六区的往返星舰票，舱位等级是最顶级。

　　“我也认识格雷和塞西尔，明白为什么只给你两张票子吗？”

　　困在玻璃另一侧的人摇了摇头。

　　“因为我想看看你在那两个人之间会如何选择。”

　　水星倒是没什么特殊的反应，自然地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来，“这不是存心难为我吗？”

　　交换了一下叠着的双腿，劳伦衔住烟嘴深深吸上一口，并不说话。

　　“这相当于在问我，左腿和右腿选哪一条。”

　　“那我给你第三个选项好了。”说着，他愉悦地喷出一口烟雾，唇边渡上了若隐若现的笑意，“愿意跟我走吗？”——这句话并非来自格雷的安排，而劳伦气定神闲瞥了身边一眼，示意他噤声。

　　“我已经能够走路了。”

　　“这又不碍事，反正是些摆不上台面的低级消遣，我还是需要一个能正常交往的对象的。”

　　男人的舌尖盛满了极具迷惑性的话语，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劝你认真考虑考虑，毕竟聪明人都是懂得把握机遇的。”

　　·

　　“怎么样啊？是不是比你教我的那些刺激多了？”从会客室出来以后，劳伦便一脸得意地炫耀起了刚才的临场发挥。

　　格雷其实对他越俎代庖的行为相当不满，奈何不能当面发作，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应承着：“还是你有办法。”

　　“你说，要是他真的跟我走了怎么办？”

　　“那就送你了。”

　　劳伦竟然一下子大笑起来，边笑边夸张地用指节拭着眼角，“这可是你说的啊。”

　　刺耳的笑声回荡在脑海中，一股似曾相识的厌恶感猛地席卷而来，他曾经在成长过程中屡次体验过这种感觉——在面对塞西尔时，在面对接近水星的陌生人时，现在则是面对着自己亲手设下的圈套。

　　这天格雷回家后，故意没跟水星讲话，那种心情，跟小时候摸索着改装机器人差不多——因为制作者的执拗，电路板上布满了反复修改的丑陋焊点，而所有的错误都是由他亲手铸成的，只能别开眼睛不再去看。

　　水星见他有意回避，便识趣地不去打扰，独自待在客厅里给鱼喂食。新买来的那袋霓虹脂鲤已经安全入缸，绿萝的叶片也成长得愈加肥大，表面冒出了油汪汪的诱人光泽。

　　望着那道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背影，格雷的心底罕见地涌现出了复杂的情绪：既充满了想要得到答案的期待，又潜伏着害怕期待落空的戒备。

　　他有设想过可能出现的几种反应：水星大可以对今天发生的一切只字不提，跟着劳伦一走了之；或是独自坐上星舰逃走，从此与这个所谓的“家”一刀两断；甚至是和塞西尔两个人远走高飞，另寻一个星际殖民区重新开始。

　　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视线，眼前的人突然转过身，在对上格雷的目光后先是愣了半晌，然后淘气地半歪着脖子，毫无遮掩地笑了出来。

　　额前的碎发随着头部的轻微晃动而盖住了睫毛，他快速地眯了眯右眼，像极了没睡醒的小动物。

　　“我有话要对你说。”

　　现实中的水星终于开口了。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格雷的一颗心却逐渐被不安的情绪所吞没。

　　“你认不认识那个劳伦？”

　　“认识，怎么了？”

　　“他今天来店里订面具，送了我两张回六十六区的星舰票。”

　　结果，水星居然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始末全部交待了，包括最后提出的“第三选项”。

　　“按照他的身家又不是非我不可，一定要摆出各种条件利诱你一下。也许是觉得能对别人的人生为所欲为很了不起吧，有点变|态。”

　　格雷不自然地摸了摸鼻梁，“以你的立场最好不要得罪他。”

　　“管他呢。”狡黠地眨了眨眼，水星神神秘秘地靠了过去，“告诉你，我自己出钱多买了张票子，所以一共是三张。”

　　他抬起下巴一脸骄傲的模样，特别像是做了坏事却引以为豪的捣蛋学生。

　　虽然有些意料之外，但这的确是水星才会做出的决定。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

　　“对了，到时候我能不能把培霖环摘了？我怕回去以后我妈和阿姨她们看到了会问。”

　　“你摘下来的话，不就变成我和塞西尔是一对了吗？”

　　水星强忍住笑意，嘴角边绽开一个浅浅的梨涡，“那你也摘掉？”

　　“不要。”

　　“阿姨问起来怎么办？”

　　格雷感到左边的肩膀略微一沉，是对方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身上。

　　“我就说，配对的那个人是在九十八区新认识的。”

　　“好啊你！”支起身子，水星佯怒着一把抓住了格雷的手腕，“背着我偷偷在外面找新欢是不是？我生气了！”

　　他先是狠狠踢了格雷一脚，接着长腿猛地一绞，两人瞬间失去平衡，嬉笑着滚倒在了宽敞的沙发上。

　　窗外灿烂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水星柔软的发梢蹭着他的脖子，格雷觉得有些痒，伸出手想要去抓，却在半途被人牢牢扣住了掌心。

　　恍惚间，他开始相信，就算水星拥有了正常人的身体，也不会再离开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