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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三角 06 ...

  •   【格雷】
      “你有没有动过我房间里的东西?”当水星这么询问时,格雷正在给水培鱼缸里的孔雀鱼们喂食。

      细细撒下棕色的颗粒状饲料,他目不转睛地观赏着鱼类之间的夺食。

      “没有。”

      “那我换个问法。”象征性地停顿片刻,水星吸了口气,继续说下去:“你有没有趁我不在的时候进过我的房间。”

      闻言,格雷饶有兴趣地将视线转移到了面前的人身上,“你怎么不去问塞西尔。”

      “等他回来了自然会问。”紧紧攥住轮椅的扶手,水星小心翼翼地提醒着:“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先别着急。”格雷慢条斯理地找了个对面的位置坐下,然后耐着性子询问道:“你是丢东西了吗?”

      水星乖巧地点了点头。

      “丢了什么?”

      “……棒球。”

      似乎是感到意外,格雷的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哪儿来的?”

      而水星则像是被人猛地捏住了喉咙似的,梗着脖子没吭声。

      要知道,这些年来他一直生活在格雷和塞西尔的眼皮子底下,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两个不知道的,或者说,能让他们两个不知道的——而现在,却凭空出现了一颗来历不明的棒球。

      “在问你话。”格雷催促着。

      “记不清了,好像是小时候别人送给我的。”仿佛是要阻止对方追问下去那般,水星又急不可耐地开口了:“你到底有没有见过。”

      “见过。”悠闲地打量着窗外的景色,格雷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但我不知道那是你的东西,给扔了。”

      语毕,他起身就要离开,没想到被挡在跟前的人一把抓住左手,两枚培霖环的戒托恰巧碰撞在一起,冰凉的触感生硬地硌到了皮肤表面。

      “……从小就是这样。”水星的声音压得很低,甚至像破碎的啜泣。

      “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过。”表达的欲|望如同划开了一道豁口,内心的委屈越是付诸言语,情绪的波动就越是激烈。

      “我的想法、我的感受……在你看来全部一文不值。”

      “那尽管去找那些理解你的人吧。”不悦地皱起眉头,格雷边说,边用力将左手挣开。

      “比如你喜欢的塞西尔,还有那两个人叫什么来着,真澄和哀……”

      凌|虐的话语就像刀片,一字一句,割裂着水星的眼眶,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下睫毛上挂着漫溢而出的泪滴——紧接着,一声痛苦的尖叫骤然打破了平静。

      蜷缩在轮椅中的身体怪异地抽搐了一阵,仿佛有人抡了把榔头,正试图将一枚生锈的铁钉一下下敲进他的骨缝里。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格雷刚凑上去想要检查症状,就被不轻不重地推开了。

      “我没事……”唇缝间漏出了千疮百孔的气声:“就是刚才一下子特别疼……”虚弱的喘息逐渐平复下来,令人联想到由于缺氧而濒临死亡的鱼。

      “我带你去医院。”

      嘴上这么说着,格雷的内心却没有激起丝毫波澜。

      他当然清楚水星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毕竟那颗不见了的棒球上有真澄和哀弥夜的署名,正中央还用记号笔写着:周六晚上六点见。

      【塞西尔】
      塞西尔总是忍不住会回想起将水星的身体拥入怀中时的感受:短暂的完全占有就像是一颗酸甜的梅子糖,被他悄悄含在舌根底下,反复舔|舐。

      可同时浮现在心头的,还有在体育中心打棒球的情景:水星和哀弥夜的相视一笑,以及那个与设想所乖离的投球。

      每每此时,他的心中就会喷涌出一股充满戾气的残忍情绪。塞西尔甚至怀疑自己不太正常,一边用暴|力的语言肆意伤害着水星,一边又在别人遍体鳞伤的时候慷慨地敞开了怀抱。

      就好像是亲手扇了水星一记耳光,却在下一秒无比疼惜地抚摸着对方的脸颊,询问他会不会痛。

      塞西尔知道,无论身体或是精神,水星皆处于弱势的那一方,只是他未曾料想过,强者的权力居然可以被放大到如此程度。

      秘而不宣的胜利感让他的内心沉浸在愉悦的麻|痹之中,以至于最近见到格雷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这天,珍贵的独处时间突如其来地降临了——格雷要参加一个学科比赛,周末得去学校补习。

      塞西尔心猿意马地写着作业,注意力统统集中在了余光的那一点点范围里。

      不知为什么,他发觉今天的水星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明明手里握着笔,目光却没有固定的焦点,一直在走神。

      试探性地伸出手,塞西尔温柔地抚了抚他的额发。而水星明显给吓了一跳,铅笔脱离指间,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有脏东西。”

      不自然地揪了一下发梢,水星低声嗫嚅道:“塞西尔……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

      只见他深深吸了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那般,缓慢地抬起了眼睛,“下周六格雷要去比赛,”他边说边观察着身边人的脸色,以便确认是否该继续讲下去,“我们两个去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说实话,当时的塞西尔差点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但是下一秒,微不足道的诧异就被狂喜的潮水给冲走了。

      “你不怕被他发现?”

      不知在想些什么,水星居然像撒娇的小猫似的一把圈住了塞西尔的胳膊,“他不会知道的。”

      ·

      周六,两人目送着格雷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之后,就像执行秘密任务的行动小队那样,鬼鬼祟祟地出门了。

      考虑到水星的身体状况,塞西尔并没有选择去太远的地方,而是就近来到了区内一个非常有名的城市公园。

      园内的绿化景观布置得十分漂亮,又设有专门的宠物区域,可以看到主人们牵着活蹦乱跳的小狗快乐地玩耍嬉闹。

      就算是普通的散步也不会感到无聊,边研究着路边的花花草草,他们不知不觉就绕着公园走了大半圈。

      经过人工湖时水星眼睛一亮,仰起下巴央求着塞西尔,说想坐鸭子船。

      这种项目是以半小时为单位计费的,两人的零用钱有限,只能选了最便宜的脚踏式游船。

      考虑到是单独带着水星出门,塞西尔临行前着实费了不少心思。比如现在,他贴心地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小毯子,铺在了鸭子船的座位上,就是生怕水星坐久了会不舒服。

      船自然是依靠塞西尔一个人的力量来维持前进的,然而他丝毫不觉得疲累,边踩边兴致勃勃地跟水星聊起了天。

      他说了自己读小学时加入帆船队的事,说了暑假去参加航海夏令营的事,说了渴望有个小妹妹、想让爸爸妈妈带着她一起来看比赛的事——当然,故事的结尾部分被刻意隐去了。

      扒在船舷边,水星探出手指,蜻蜓点水地掠过了略带凉意的湖面,“格雷好像有个妹妹。”

      塞西尔一惊之下踩了个空,脚蹬子徒劳地连转了好几圈,发出了关节松动般腐朽的声响。

      “你怎么知道的?”

      “他妈妈不是护士吗?有次我去医院,碰巧撞见一个带着小女孩儿的叔叔在跟她讲话。”

      “那时候我不知道他们是谁,等人走了之后无意跟阿姨提了句:刚才的叔叔长得和格雷好像啊。结果她说那人是格雷的爸爸,小女孩儿是他妹妹。”

      “叔叔阿姨是分开了吗?”

      “你妈妈应该知道的,但是没告诉你。”凑到塞西尔耳旁,水星用手掩嘴,轻声说:“那个叔叔在外面有别的家,所以不能随便接他回去。”

      塞西尔已经忘了要去运动双腿,鸭子船漫无目的地飘荡着,在偌大的湖面上显得格外孤单。

      “……有点可怜。”

      “不过既然特地去找了阿姨,就说明其实是想认他的吧。”

      “或许是格雷不愿意呢?”扬起半边眉毛,塞西尔恶作剧地扮了个鬼脸,“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副怪脾气。”

      水星被逗得吃吃发笑,半个身子自然地歪倒在塞西尔身上。明媚的阳光大面积地倾泻下来,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

      由于这一天玩得过于尽兴,眼看着天色逐渐昏暗下来,恋恋不舍的心情就如同沉重的铅块,拖住了塞西尔的步伐。

      夕阳的余晖笼罩住城市,四周的景物被镀上了一层令人迷醉的蔷薇色光彩,好似蛇类斑斓的眼珠。

      水星摇了摇他的手腕,“我还不想回家。”

      于是两人慢悠悠地散起了步。自从和格雷的地下协议达成以来,塞西尔自己外出的机会也相应地变少了。

      此刻他迟钝地发现,那些早已看惯了的景色,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改变:乌鸦的数量多了起来,拍打着翅膀侵略过人们头顶的空白;盛开在枝头的花朵消失了踪迹,徒留下堆积在路边的枯叶尸骸。

      时间裹挟着街边的风景,在前进的脚步中不可逆转地逝去。

      指着不远处的建筑物,水星突然说:“我想进去上个厕所。”

      随后,塞西尔的衣角又被扯住了。“对了,能不能拜托你去对面的自助超市买一罐结晶蜂蜜?今早我妈嘱咐我的。”

      恳求让水星的脸颊上浮现出几道浅浅的小猫纹。安抚似的摸了摸对方的头顶,塞西尔一口答应下来。

      他们约好待会儿还要在这里碰头。

      直至看着水星安然离去后,塞西尔才转身进了店里。此时的他并未意识到,这件事会比想象中的更加花费时间。

      站在货架前的塞西尔不清楚所谓的结晶蜂蜜指的究竟是哪一种,因为是无人商店,自然也没有可以询问的对象,等到费了好大功夫请来店员,查询过商品的库存后,他才终于得到了“暂时不供应”的回答。

      心急火燎地赶回约定地点,水星的身影却迟迟不见出现。

      城市上空在沉沉的暮霭中模糊了本来的轮廓,呈现出臃肿的疲态。凝望着似曾相识的低矮楼宇,塞西尔顿时如梦初醒:他们所在地方,是体育中心的后门。

      一时间,纷乱的思绪仿佛蛛丝般缠绕住整个头颅,身体的行动先于大脑,双腿已经迫不及待地跑了起来。

      随着他的不断靠近,围住棒球场的铁丝网在眼前逐渐放大,颠簸的景象被分割成规则的菱形,每一格都像烙铁般细密地灼烧着人的眼球。

      水星的轮椅很容易辨认,背对着这边站着那个是真澄,蹲在他跟前一脸笑眯眯的则是哀弥夜,少年灵巧地活动着右手的腕子,在对话的间隙一上一下地将棒球抛起又接住。

      下肢的动作慢慢冷却,一同凝固住的,还有因为奔跑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停住脚步,塞西尔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可以理解了。

      所谓的“一起出去玩”是为了顺路去体育中心而铺垫的借口;特地绕到后门是为了蒙蔽自己,掩饰此行的真实目的;买东西是为了将烦人的家伙支开,并且极有可能是存心挑选了买不到的东西,以便尽量拖延时间。

      这一天中所有经历过的喜悦、满足、亲密无间……一帧帧画面在割裂的景色中不断扭曲、变形,最后彻底褪去了美好的伪装,裸|露出了谎言的丑陋模样。

      现实仿佛是一柄残酷的凶器,塞西尔分不清将自己锯成两半的究竟是怒火,还是悲伤。

      一气之下,他直接扔下水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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