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束缚 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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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缚》有删减。
梅伊醒了。
睁开双眼，炫目的灯光顿时充满了整个视野，空气中弥漫着来苏水刺鼻的气味，一隅陌生的白色天花板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可左侧的眼球表面猛地翻搅起一阵强烈的酸涩。他痛苦地合紧了眼皮，黑暗中浮现出了点点光斑的残影。
“感觉怎么样？”
维持着平躺的姿势，梅伊虚弱地回答道：“让我缓一缓。”
“流泪或者干涩都是正常现象。晶片已经暂时关闭了，你等会儿照下镜子，瞳孔颜色应该会变暗。”
格雷的声音漂浮在空荡荡的诊室里，冷静得如同毫无感情的AI：“休息完了去外面拿处方，给你开了半个月量的抑制剂，记得一定要每天按时服用，不然会影响到晶片重启。”
“万一重启不了怎么办？”
“重新植入。”像是预见了对方即将抛出的问题那般，格雷以平板的语气继续说道：“如果左眼不行，那就植入到右眼，反正你也不在乎被人搞错性别。”
面对辛辣的嘲讽，梅伊丝毫不生气，甚至对着空无一物的屋顶，愉快地牵起了唇角。
接着，他试探性地睁开了双眼。正前方推过来一面镜子，玻璃的倒影里反射出一对异色瞳：右眼是寻常的黑棕色，左眼却呈现出黯淡的浅紫——由于瞳孔缺乏光泽，看上去竟有些像义眼。
“视力和原来没什么差别。”
“晶片控制的又不是眼睛。”
梅伊吐了吐舌头，随即翻身坐起来，正好对上了医生漆黑的双眸，“你怎么没接受植入？”
“基因配对没合格。”格雷似乎不认为这是需要刻意隐瞒的秘密。
“而且我是医生，不佩戴晶片更有助于去体谅患者的处境。你知道，生病的人总是很脆弱，需要保留一部分的不自由去理解他们。”
他边听边敷衍地点着头，显然对这些大道理并不感兴趣。
最后交待了一遍注意事项，梅伊轻快地站起身，“那我走了，不要想我哦。”
“抑制剂，千万别忘。”目送着男人高挑的背影，格雷再次叮嘱。
他并没有回头，只是潇洒地对着身后比了个OK，表示记住了。
明天，他即将迎来为期半个月的休假。自从一年前来到九十八区工作，梅伊还一次都没有离开过这里。
作为最新开发的高新技术实验性殖民区，九十八区，体现了整个星际联邦最尖端的科技成果。这是一座高度机械化的城市，讲究标准化、低功耗与智能化。
清洁、有序、无机质是九十八区的文明象征，它就像是每一毫米都经过精心排列的集成电路，错综复杂的元件和布线严谨地焊接在一小块硅片上，容不得分毫差错。
殖民区按照数字的升序来表示先进程度，目前正好排到九十八。而之前二十三年的人生，梅伊一直是在家乡十三区度过的。
没错，十三区，光从名字里就能嗅到一股令人不快的穷酸味。位列于最古老的星际殖民区之一，那里保留着极其落后的生活方式。自从进入了青春期，梅伊就开始意识到，自己对于无法选择的成长环境，抱有着日益强烈的不满。
他忍受不了拥挤而肮脏的城区，充斥着汗液与皮脂气味的公共交通，发酵出排泄物恶臭的厕所——他厌恶这种没有自尊、形同蝼蚁的生活。
于是少年梅伊在内心暗暗发誓：一定要逃离这个无药可救的地方。有生之年，绝对要摆脱十三区居民的耻辱头衔。
回到公寓，梅伊将刚领到的抑制剂塞进了行李箱。最新型号的智能腕表上跳出了悬浮的信息弹窗，发信人是兰斯。
[明天什么时候到？]
与恋人暌违已久的重逢并未让他产生任何期待。梅伊没有立刻回复，而是打开摄像头，替自己黯淡的左眼拍了张照片，略加修饰后上传到了社交网络，不过多时，便得到了蜂拥而至的点赞与评论。
“小梅伊是要回十三区了吗？注意安全哦。”
“晶片关了以后颜色也好漂亮啊。”
“睫毛好长！像洋娃娃！”
即使来到了九十八区，梅伊依旧在全新的社交圈里迅速成为了红人。
他年轻，自负美貌，还有一张会说甜言蜜语的嘴，颇得纨绔子弟们的欢心。而梅伊也的确享受着被人追捧的感觉，他发自内心地热爱着一切能够彰显出自身价值的昂贵事物。
不如说，他的人生追求就是永远沉浸在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里，因此，只有代表着精英阶层的九十八区，才能满足那份难以餍足的野心。
留在十三区的听话男朋友？早就忘记长什么样子了。
事实上，梅伊并不是依靠自己的能力才获得移居九十八区的机会的。
身为娇生惯养的独子，他出生的家庭虽非大富大贵，但多少有些积蓄，并且很舍得替他花钱。
大学毕业之后，看着身边条件优越的同龄人纷纷得到了去往九十八区的入场券，梅伊眼红得不行，近乎疯狂地在家中大吵大闹，经过一顿软磨硬泡，终于逼得父母松了口。
毕竟是最炙手可热的实验区，第一批居住者们必须符合严格的筛选条件：要么是优秀的技术人才，要么有资格能加入当地的部队。家里人四处疏通关系，好不容易出钱买了个军队的文职岗位，用真金白银替梅伊的未来铺路。
摆脱了噩梦般的十三区，来到了梦寐以求的九十八区——骄傲如他，自然不会把大好青春浪费在无聊的工作上。
清闲的文职并没有过多的竞争压力，中等偏上的工资可以供他过得高枕无忧，挣脱掉父母束缚的第一次独居，让梅伊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最为重要的是，围绕在他四周的无一不是出挑的青年才俊。虽然大家都是初来乍到，但这群人身上最不缺的就是取之不竭的精力与财富。
九十八区的高度现代化，不仅体现在充满了机械美的城市建设上，令人眼花缭乱的娱乐场所以及各种新型玩法，仿佛一张甜蜜而锋利的嘴，牢牢咬住了梅伊脆弱的脖子。
“晚上。”
抬起左手，智能腕表将他所说的话准确无误地转换成了文字。
“还有，我在九十八区待惯了，你知道的，这里的人有洁癖，不喜欢肢体接触，我需要点时间适应。”
跟兰斯说话的时候，梅伊从来不会花心思去揣摩语气——显然，对方还不够那个资格。
用九十八区的文明礼仪当作拒绝亲密接触的挡箭牌。梅伊自嘲地笑了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连找借口都在显示着逼人的优越感。
病入膏肓的愉悦犯。
·
走出太空港，梅伊按了按口罩的鼻梁条，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还是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十三区的空气十分浑浊，弥漫着一股蛋白质特有的腐臭。
要不是为了探望父母，他才不愿意把假期糟蹋在这种地方。
而之所以会回来探望父母，并非因为梅伊有多么思念亲人。为了让他们继续心安理得地给自己投资，将亲情公关做到周全是必要条件。
出其不意地，边上出现了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人，轻松接过了他手中的行李箱。
“你身上好香。”
闻声，梅伊掀起眼皮望他一眼，毫无起伏地说道：“你长高了。”
兰斯边走边侧过脸打量他，目光掠过那颗灰暗的浅紫色眼珠，问：“这就是九十八区的生物晶片？”
“嗯，不过已经关了。”
“在十三区不能用吗？”
“距离太远了，而且磁场不一样，一直开着会坏。”
“那……”兰斯空着的那条手臂环上了他的腰，“你现在是不受控制的状态吧？”
明目张胆的调情让梅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着痕迹地向前踏出几步，他转过身，傲慢一笑：“对，你可别惹我生气。”
被称作AMETHYST-01的生物晶片，是九十八区独立开发的一款情感控制器，拥有极高的运算性能，植入人体后能自动调整激素水平，帮助人们有效地控制情绪，使佩戴者始终处在健康的心理状态之下。
早在九十八区建区之初，政府就鼓励居民们积极接受晶片植入。
稳定的情绪是文明人的基本素质之一，佩戴AMETHYST-01，能最大程度地减少情绪内耗，提高生产效率，并对抑制星欲与食欲有显著功效，提供了一种更符合现代社会节奏的、简单高效的生活方式。
为了一目了然地区分植入者，晶片的标记会反映在眼球颜色上，男左女右，瞳孔呈现出低饱和度的紫色。
由于要回十三区半个月，梅伊在出发之前特地去诊所关闭了AMETHYST-01，格雷提供的抑制剂，就是为了让他在晶片失效的期间，继续保持健康的激素水平和感情表达。
老土的十三区居民自然没享受过高新科技所带来的好处。虽然兰斯的外表令他百般迷恋，但当两人并肩同行时，梅伊依旧有意无意地拉开了距离——在公开场合默认这段恋人关系，会让他感到丢脸。
只是一到达兰斯的公寓，事情的发展便脱离了他的控制。
九十八区的精英们讨厌直接的触碰，于是连行为都衍生出了非接触性的方式。
梅伊原本以为，经过规训的自己是厌恶原始的气味与温度的，因为这会让他和盲目屈服于本能的低等动物毫无差别。
然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面对兰斯霸道的行为，比起命令被违抗的愤怒，更加不容忽视的却是他报复性的补偿心理。
梅伊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束缚 0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