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李世民陛下之明月贤妃》玄时蘩

97、真心

　　自那日后，得益于太子李治的箴言，我倒身心放松了很多。顺其自然便好，若再有什么争求，不小心越了分寸，或节外生枝，只怕会慢慢消弭陛下的几分真心怜惜。
　　于是，我仍然按着御医的方子和陛下的叮嘱仔细调养，只是再不敢那么在意每次的有无，也不会时常追问御医。
　　一切如常最好。我虽能体会到陛下还不至于疑我，但身在君侧，也不敢不小心谨慎。
　　不管怎样，有希望总是好的。我能看得出来，后宫中比旁日更有活络的心思，不少嫔妃讨好起陛下来要比平常费力费心许多。
　　对此，我始终近而远之。偶见宴饮之时那些争宠把戏，也只能叹息，不知会不会真的有人未来陷入这一遭里，反而命运更不会好。
　　我也真的担心陛下。那丹药已经服了一段日子，面上瞧着好些。可召幸若频繁，不管什么灵药，总归对御体有伤。
　　当我已然走出那个“生子”的迷局后，便更加心疼陛下。
　　那一日，我在甘露殿侍奉。陛下刚刚下旨重修《晋书》，御案之上堆满弘文馆、国子监、礼部呈上的勘定校注列表奏疏，少不了令我一同整理、抄录。
　　我垂头誊写了半个下午，正要收笔，却刚好翻到那次被我弄污的几页上。我读上面补齐的文字，不禁想起李祐。若不是他上次助我补上缺漏，还不知怎样脱困。
　　可他呢，灰飞烟灭，已成过往，甚至不能入皇家宗祠而得祭祀，却也有三年多了。
　　我想入非非，可转在脑海里的却是他临终前劝我的几句话，什么想法子求陛下放我出宫，莫要动殉葬守陵的念头之类……
　　放嫔妃出宫，何尝有过先例？有此念想的嫔妃哪个曾有好的结果？我想到远征前被陛下毫不顾惜赐死的林氏，还有前几日宛若中了谶语一般的汀若……只有苦笑。
　　“惠儿，你怎么了？在想些什么？”陛下已冷不丁地站在我的面前，看我呆住的样子，好奇地问道。
　　“陛下……”我一下子回过神来，为自己刚才的胡思乱想自责不已。连忙跪正，不好意思起来。
　　“陛下，这《晋书》臣妾从小就没读好。那年原本要去藏书阁好好补上这一课的，还偏偏犯了错。若不是陛下护着，臣妾还不知道会如何受罚呢……近日陛下重修《晋书》，臣妾有幸亲历，少不得做些差事。臣妾害怕，不擅长的事，若做不好，误了什么，岂不是辜负陛下的信任……”
　　“嗯，朕记得那件事。你这般聪慧，就算从前读得不好，只要肯用心学，有什么难的？再说，若有不明白的，朕得空讲与你就是了。”
　　想是我说得合情合理，陛下没再追问，又如寻常一般示意我起身。
　　我松了一口气，总算遮掩了过去。眼见时辰不早，刚想告退，陛下却命我留下侍膳、侍寝。我微笑着谢恩，请陛下稍歇，亲自去为陛下传菜。
　　当我再回来之时，见王德正将那丹药奉于陛下，便轻声道：“陛下，不如也让臣妾服侍吧。”我知这药当于用膳前服用，大抵到就寝时便能有了效用。
　　王德见状，将药递给我，又给我递来一个眼色，大抵是让我小心伺候，便退出了殿外。
　　我见此时机会正好，一面用手试着水温，一面同陛下说着话，“陛下，这药陛下服了也有些时候，身子可觉得格外的好么。”
　　“嗯，精神要比从前好些。周身也有活力，你看，国事、修书、后宫，朕近来什么也没耽搁。可见确是良药。怎么了？”
　　“陛下若觉得好，御医也日日为陛下把着脉，时时调理。臣妾也能放心许多。”
　　陛下神色平静，从容地看着我，“哦？既这么说，可是还有不放心的事？”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朕看你气色也比从前好。见了些丰腴，不再那般清瘦，可见调理一番，还是有好处的。”
　　我颔首道，“的确如此。臣妾谢陛下关心……”
　　我还来不及说完，他又接着说道，“至于有孕的事，不急在一时，女子脉息细致，不比男人，调理起来费些周折也是常理，你不用过于担心。朕不急，你也应该相信自己。”
　　他已全然能知我的心事，可想对后宫中的种种心思早已尽知。
　　我更不好意思起来，“臣妾不放心的，不是这个……臣妾自己有没有福气，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陛下待臣妾的心意，还有……陛下的龙体……”
　　我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说得诚挚。他听了我的话，点了点头，想来能得些安慰，于是不自觉地握住我的手。
　　“陛下，臣妾还是觉得，虽然丹药有些效用，可……毕竟金石之物，或许药性太强，容易改了机理，能有一时之效虽然常见，但不宜久服。
　　再说，再好的药，也不能替代内里精华的蓄养。臣妾求陛下……至少，今晚便勿服丹药，休息一日，可好？”
　　我本来想说求陛下日后召幸少些，想来还是不妥，便不曾说出口，还是如从前一般，只减去自己的恩宠便罢了。
　　我红了脸，不知道他对我这番话会如何做想。只见他将我的手越握越紧，半晌才说话，“惠儿，如今后宫中，也只有你肯对朕说这些话，为朕着想。其他人么……”
　　他冷笑一声，“巴不得日日得朕宠幸，能早日怀上龙种，哪里还会顾及到朕的身子？”
　　我见他言语之间，是有些失落的，怕他真的怪罪起来，连忙小声分辨，“陛下……姐妹们如此想，也情有可原……”
　　他叹了口气，“惠儿，其实，朕也通过此事，看清了后宫冷暖。人言帝王待嫔妃总是凉薄，但嫔妃待帝王，就都是情重吗？
　　恩宠、前途、家族的官荫，都比朕重要的多！你看看，这些日子生出多少意念来？该有的，不该有的，让朕寒心。若不是她们也苦熬了半生，朕还留着这份怜悯作甚？”
　　果然，太子那日所言，才是陛下这些日子真正的所想所虑。我不禁心里暗叹，也能理解他失望的心情。
　　在他的骄傲之下，女子虽轻，哪怕只一夕宠幸，但从一而终，忠贞有信，不得有私，却宛若一条条铁律，任何人不能有一点碰触。
　　“陛下……其实，臣妾……”我一时竟不知如何言语，自愧不敢再为嫔妃言说，又怕他真的以此开罪他人。
　　“惠儿。你能这么想，今日来劝朕，朕心里很是感动。满宫里这么多人，只有你是真心待朕的，朕都了解，你放心。可你这么懂事，真心为朕着想，倒让朕更心疼了……”
　　“陛下……其实臣妾只要能长久地陪伴陛下就好。臣妾今日就斗胆一次，陛下若心疼臣妾，就答应臣妾，如何？”我侧身向他一跪，请求道。
　　“不。惠儿。此事朕原本就是为你，你若不肯，让朕的心意何去何从呢？你放心，朕明日，后日，有的时日休息。但你今日的请求，朕不准！”
　　他有点威严，又有点执意的偏宠，倒弄得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陛下，这……”
　　“不必多言了，来，同朕一起用膳。”他伸手过来，拉我起身。我只好顺从他。刚走了没几步，想起那丹药还未服，又一同回来，看他仰头服下药丸。
　　的确，这药神乎其神，能让陛下重回年轻的感觉，这是我侍寝数年不曾有过的体验。
　　我虽不看杂书，但也知这丹药大抵因何有用，其实心中不愿让陛下多服。可看到他为我能有身孕，那赤诚的怜惜，又不忍劝得太过，倒让陛下多心，最终也只能作罢。
　　好在陛下自那日后，还是听了我的话，歇了数日。御医得知此事，来为我诊脉之时，也不住地赞我，竟能克制私念，劝慰陛下。
　　可一月又一月过去，我始终没有动静。不光是我，后宫也无一人带来好的消息。那日御医来时，闲话几句，无外乎劝我安心，来日方长。
　　我赏赐宫中礼物给御医，他自然会意，不等我发问，便以实情相告。
　　“充容当日所服，并非宫中常用的避子汤药，药效强烈，事后调理起来必然困难。但臣觉得，充容的身体还是有些起色，不可灰心。”
　　我点了点头，知他所言不虚，便面色如常地谢他，“嗯。辛苦御医了。那陛下呢……服那丹药后，可有什么不妥吗？”
　　御医捻须片刻，“丹药治症，与医理不同。涉及仙道之事，臣不敢多言，只能从脉象上来看，辅用良药，以保龙体无虞。”
　　“有劳御医。徐惠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御医。依中川道人之言，祛除病根，要令女子有孕，可若宫中女子皆无福，这丹药究竟要服用多久呢？我虽不通，但想着体内若长积着金石，怕也不是有益。”
　　御医听了微笑道，“充容果真是一片真心为陛下着想，臣十分敬佩。可这谁有宠，谁无宠，是后宫的事，臣不便多言。只能说这丹药臣已细细看过，一年半载倒是无妨的。但再久了，难免会有不妥。”
　　“御医，我……我想问问，御医为后宫嫔妃调理了这些日子，竟是谁的身子好些，能快些为陛下生子添寿？若真有，恩宠的事，我可以去求陛下。”
　　“这……可是，陛下下令，要以充容为先的。”
　　“可我若一直不能，难道便一直让陛下服食丹药吗？若有闪失，岂不是罪过？身为嫔妃，事事当以陛下为先。若能有助于陛下，我一己之私算得了什么？还求御医告我。”
　　御医长叹一声，“臣懂了，难得充容的一片心。只是，宫中嫔妃怕是都难啊……那药，是御药局数年的秘方，不易破。再说，若君王笃定用了药，哪有肯回头的？所以，这药自古难解，臣也只能尽力。”
　　我听了，也是一阵心凉。的确如御医所说，女子母体为本，一旦有伤，终是万难复原的。
　　“若真如此，那便只有为陛下再选新人一法了。”
　　御医不答，微微颔首，拱手道，“臣还有差事，先告退了。”我知他是应了，只是不好多言后宫事，便不再难为，以礼相送。
　　御医走后，我起身来到殿前庭院，眼见落叶飘飘洒洒，方才感到秋的讯息。正是那种熟悉的仲秋的微凉。我有些冷，丹云已在身后为我披衣。
　　我不曾回头，仰望天空，忽然说道，“丹云，我会挑个时候求了贵妃放你出宫，好生过活。”
　　“充容，奴婢不愿出宫。不管遇到什么，奴婢陪着充容一起，多少总能好些的。”丹云轻声安抚我，让我感到一种温暖。
　　“不必。此生我得不到的，却希望身边人都能拥有。”
　　我觉得自己仍然浮起一丝微笑，也许因为淡然，也许因为深痛，也许因为倔强，或是正在畅想着一种不曾实现的美好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