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李世民陛下之明月贤妃》玄时蘩

50、心迹

　　甘露殿门紧闭。我站在门口，请求王德为我通传。他有些为难之色，“充容，陛下有旨，不见任何人。”
　　“连我也不见么？”我轻声问着，希望他能告诉我另一个答案，但他却摇了摇头。
　　“听闻陛下今日在东宫动怒，我心里牵挂陛下，想要进去服侍左右。”
　　“老奴知道充容的心意，可陛下的确有旨意，充容还请回吧。”
　　“也好。既如此，便求王公公将这酸梅汤饮奉于陛下。我记得陛下若心有怒火，便爱这清爽提气之物。”
　　王德接了过来。“有劳充容了。”他碰触到那汤饮的温度，脸上漾起微笑，“充容有心了，这汤饮实在是花了心思。”
　　“王公公，陛下饮过冰饮，一个时辰后惯饮煮茶，我已备下，可否在此稍候片刻？”
　　王德点了点头，面上仍有笑意，“充容也可将此事交待给宫女，便可回去歇息了。”
　　“还是我更熟悉。若差了一点儿半点儿，岂不是让宫女撞在陛下的气头上，平白添了些麻烦。不妨。我在此候着便是。”
　　“好。既如此，充容自便。”王德说罢，便起身回到甘露殿中。我独自立于阶下，看着这静穆无人的殿宇，遥想此刻陛下的形容。
　　过了一会儿，我却看到殿内有过一抹裙裳闪动。虽是一瞬，但那裙裳的颜色却落入我的眼中。是今年新贡的绀紫，只得一匹。因是技艺还不成熟，不敢染织昂贵的帛绸，只在不算贵价的布料上试了试新。谁料却颜色清奇，光泽透亮，实在好看。陛下正宠新进宫不久的顾氏，便赏给了她。而短短几月，她已晋为美人。
　　原来一直是顾美人在殿中服侍陛下。我方才明白过来。只觉得心头一疼，涌上一阵酸楚。曾经陛下无论是喜是忧，身边都只留我一人陪伴，如今我却只能独在玉阶之下，望殿中新人侍奉左右。但这是陛下的选择，我又能如何呢。我轻轻摇了摇头，保持着殿前候待的规矩，身姿不曾有什么移动。
　　这一个时辰，却是从未有过的漫长。我估摸着差不多了，便转身去唤丹云用滚水冲茶。丹云会意，利落地奉了上来。我才要将茶盏置入碎冰中降下温度，突然面前闪出一个人来，“徐充容，陛下既不想见你，不如早些回去吧。何苦站了这么久，还只是难为自己。”
　　却是袁氏。她面容姣好，身段轻盈，算是新人里出类拔萃的。如今也封才人，虽不及顾氏高位，但却近来侍寝最多。我本无意搭话，见她拦在我的面前，只能说道，“袁才人，我为陛下奉上这杯清茶就走。”
　　她一听，便露出有些轻蔑地微笑，“这等小事，就不劳烦充容了。我替充容奉上即可。”她的声音透着得胜的乐趣。在她眼中，我已然不过是一个过气的嫔妃。
　　她一下子夺过我杯中的茶盏，故意轻轻晃动，让那滚水溢了出来，烫在我的皮肤上。 “啊……”我忍着疼，不曾缩手，稳稳地端住那茶杯。这还是当时我初入甘露殿，在王德训导宫女之时所学所练。
　　她倒是不曾想到我能忍住，一个愣神，便夺一般的拿走茶盏，扭头就走。
　　“袁才人，这盏茶尚未妥当，不如稍待片刻，再烦劳你奉给陛下可好？”我在后面，想要唤住她，她却根本不顾及我，径直进到殿中去了。
　　我摇了摇头，眼见丹云手中捧着的碎冰也快化掉，就连忙让丹云再冲一杯过来，还赶得上碎冰的余凉。过了一会儿，冰到差不多之后，我将茶盏捧在手中，又用掌心的温度暖了一阵。正要交给当值内侍的时候，却见王德从里面走了出来。
　　“王公公，袁才人不听我言，那茶盏怕是不和陛下心意。若有宫人因此而受罚，还望公公罚得轻些。”我有些无奈地说，又伸手将茶盏捧过去给他。
　　王德一看我烫得通红的皮肤，便明白了。“哎。袁才人鲁莽，得罪充容了。刚才奉茶的两个宫女也被罚去做苦役。老奴一会儿给充容送些药去。”
　　“谢王公公，不必挂心我，还是服侍陛下要紧。这茶温度正好，我已经试过了，劳烦公公奉给陛下罢。徐惠告辞了。”
　　王德接过茶来，面带了几分笑意，“充容，今日且回去吧。陛下无事。三日后，陛下命你午后到御书房伺候笔墨，还与从前一样。”
　　“是。徐惠记下了。”我微微欠身，心头涌起一阵暖意。这么说来，也许陛下是另有打算。那么此时陛下欲见何人，欲谁侍奉，我又怎能疑他？
　　三日之后，我如从前一般对镜梳妆，偶尔回想起前些年，隔日便能入御书房当值的情形。今年物候比往年湿热，又多雨，殿外梁上的燕子虽已筑起新巢，却不知怎得，少了那在天宇间上下翻飞的灵动。
　　听说，称心事件后，太子至今未曾前去向陛下认错，反而称病罢朝，数日里闭门不出。太子为称心在东宫后院设了衣冠冢，日日哭祭。来往永巷的宫人都能听到，说太子十分悲痛，常常泣不成声。
　　陛下显然是不会懂的。太子心中如魂魄一般的慰藉，在陛下眼中只能再添太子无为、荒诞的证据。陛下还会谅解太子吗？陛下心中的边界到底在哪儿？我一路忖思，不知不觉便已然来到甘露殿门前。
　　“臣妾拜见陛下。”我日久未单独见驾，便向陛下行了大礼。
　　“平身吧。”陛下端坐于前，手中执卷，见我入殿，便抬起头来。他微微点头示意，唤我到他的近前来。
　　我跪于御案之侧，刚要动手研墨，陛下却拉住了我，细细察看那日被滚水烫伤的皮肤，又关切地问，“是那天烫的？”
　　我想要遮掩，想要抽回手臂，却被他攥得很紧，只好点头，“嗯。不过，已经不碍事……”
　　“别瞒着朕。都三天了，还如此红肿，可还疼得厉害吗？袁氏轻浮，朕已经打发了出去。”
　　“陛下……”我看他面露心疼的神情，便低头说道，“一点小伤，很快就会好的。陛下不必如此。”
　　他把我的手臂放在他的膝上，径直地说道，“满宫里的人都猜着朕的心思，看着朕的脸色行事。朕怎能不知道？这些日子，朕未传召你，想来你也受了不少委屈。来，都跟朕说说。”
　　我自然有些拘谨，毕竟有一阵子未在陛下身边，不似从前那般随意。“陛下，若论及后宫之宠，本就随陛下心意，无论得宠，还是失宠，都是寻常事。臣妾不能奉诏侍君，日夜思念陛下是真，但却不敢有所怨言，也不敢乱作他想。至于旁人如何看，如何做，臣妾既能理解，也不会有所怨怪。只是……”
　　陛下一面仔细听着，一面渐渐地露出微笑。“只是什么？”
　　我低下头，内里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说道，“只是……若论及道理是非，臣妾应当向陛下请罪才是。”
　　“哦？这是为何？”
　　“陛下，这些日子发生很多事。臣妾不才，但也能想象陛下心中必有忧虑，行下或许也有担忧。臣妾斗胆揣测圣意，方知是陛下不露痕迹，让臣妾作日渐失宠之态，安守宫禁，并非真的冷落，而是为了保护臣妾，让臣妾远离纷争，不至于行差踏错。”
　　“惠儿，你能想到这一层，说明朕的惠儿，已经成熟起来了。”陛下端起手边的茶来，抿了一口，然后任我接过茶盏，轻轻放在案上。
　　“但是，臣妾安居后宫，虽然清净，但身心却无时无刻不在陛下身上。想到那一年，陛下要臣妾勇敢，要臣妾不许懦弱，不许再动想要离开陛下的念头。臣妾方知陛下待臣妾情重，暗自立下誓言，要与陛下同在一处，无论风雨阴晴，无论刀山火海。
　　可如今，臣妾知道陛下心事，却不能宽慰君心，为君解忧，还这般受着陛下的保护。这林林总总，细细想来，臣妾心中总觉愧疚得很，所以当然要来向陛下请罪。”
　　陛下听了，将我揽入他的怀中，“惠儿。朕懂得了你的心意，你也是这般懂得朕，倒让朕不知这番安排是对是错了。可是这宫中之事，千变万化。朕怕你应付不过来，自然想着先冷落你一阵，避开些，总比纠缠不清得好。”
　　“那当年呢。不也是一样的人，相似的事？陛下却从未想要让臣妾避开。为什么如今，反倒不愿臣妾陪伴在陛下身边呢？”
　　“那时，朕虽然宠你，但毕竟情分不比此刻。这么些年了，朕与你朝夕相处，实在是疼惜你，更怕一不小心，他们会伤害到你。想来想去，受些失宠的委屈，或许没有什么。朕知道你能受住，才这么做的。”
　　我望着陛下真诚的眼睛，似乎那个熟悉的人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旁。我的周身似乎又一次流过感动与欣喜。为了他全然而不顾自己，近乎一种神圣的使命，而我如今又能为他所承担，不再被他所拒绝。
　　“陛下，臣妾谢陛下能如此为臣妾着想。但臣妾不愿一人在后宫静享安宁，却独留陛下一人支撑朝堂内外。臣妾愿和陛下站在一起，愿同陛下分担一切。哪怕能为宫女，朝夕侍奉陛下的巾栉饮食也好。”
　　他听了，不禁一声长叹。“陛下……怎么了，是臣妾哪里说的不对？”
　　“不。你刚才所说的，正是长孙皇后当年放心不下的，也是她叮嘱朕的，央求朕的。惠儿，朕谢谢你。皇后去世后，能得你在朕的身边，是朕的福气。”
　　“陛下。臣妾愿意做到皇后当年的嘱托。情深意重之外，臣妾于宫中孤身一人，只系陛下一身。于宫外无任何外戚，权势亲族，陛下也尽可放心。”
　　“好。惠儿……这些朕自然知道。哎，每每想到这儿，却更觉得委屈了你。”陛下抚着我的发髻，我感觉到如从前一般的轻抚，又一次传递着他的信任。
　　“陛下……”我突然想到些什么，便起身问道，“陛下，大约是诏罢封禅之后，臣妾恩宠便不及从前，既然是陛下有意之举，那，可是已经发生过了什么？”
　　陛下点了点头，似乎刚要解答我的疑问。却听王德前来通传，说刘洎求见。陛下收敛神色，吩咐道，“让他到正殿候着。”
　　“上回《乐毅论》的事，你与刘洎也算是旧识了。你猜猜，他会同朕说些什么？”
　　“这……臣妾如何得知？”
　　“惠儿，那一日朕杀了称心，心中自有怒火。轮番几波人，都想来给朕送上一剂解药。唯独你，给朕先奉冰饮，又奉煮茶，是唯一懂得朕心思的人。但朕不曾流露出来，便先遣了你回去。特意嘱咐今日要你前来，便是想与你一起把有些事看个明白。”
　　陛下看我一脸疑惑，并未想要再与我多言，只是快步走去，“惠儿，你就在这里候着。朕待会回来，同你还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