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李世民陛下之明月贤妃》玄时蘩

43、封禅（下）

　　萧婕妤曼妙的身影在殿中回旋，在一侧款款地落座，轻启朱唇：“陛下，臣妾听说封禅之事，心中荡漾起了好一片憧憬，像是已然跟随陛下到了东岳泰山那神圣的地方去了。”
　　陛下听了点了点头，带着笑容问道，“嗯，这件事还未有定论。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陛下，臣妾不敢贸然偏听。只是臣妾知道，自贞观十一年始，陛下就命人一直在整理封禅的典仪，到去年方止。封禅在秦皇汉武那里神乎其神，史册都难有定规。陛下和众臣殚精竭虑，翻遍典籍，才确定下来这些仪礼，可谓大功一件。但若陛下不亲自封禅，怎知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缮的呢。”
　　萧婕妤娇声婉转，说得也合情合理。陛下俨然听了心中受用，“嗯。你的看法也有道理。”可封禅毕竟劳费不小，朕不愿劳动百姓，虚耗钱粮。”陛下一面应着萧婕妤的话，一面煞有介事地看我。
　　萧婕妤的目光也从我和陛下身上扫过，她停了一下，又换一种口吻说道，“陛下，如今国家安定，四海一统，百姓富饶，封禅虽有花费，但也不算奢靡。臣妾觉得除了刚才说的，还有三处不得不封禅的好处。”
　　“哦？这么多啊。你倒说来听听。”陛下来了兴致，一面捏起桌上的含桃送进口中，一面让萧婕妤再说下去。
　　“其一，陛下励精图治十几载，上承天命，下应黎民，正是回报天地的好时候。百姓感戴陛下恩德，也想一睹陛下风貌。臣妾若是寻常百姓，有此盛典，无论征粮征役，都是发乎其愿，为国效忠，只会觉得无尚荣光。
　　其二，陛下是天可汗，四方蛮夷虽然臣服，却并不是都能有幸一睹天颜。封禅大典上，各国使节、酋长都会来晋谒，一同感沐皇恩。他们必将陛下怀柔四海的精神带回去，也更加有利于边疆安宁。
　　其三，陛下若能封禅，无论皇亲国戚、各级臣属、还是后宫嫔妃，都能随陛下一睹封禅大典之盛景，颂扬圣德，凝聚同心，这是多大的荣耀！”
　　陛下听了，抚掌大笑起来。“说得好！萧婕妤啊，朕只知你擅长歌舞，却还不知道你也有如此的见识，说出这一篇通情达理的话来。那照你这么说，朕当然得下诏封禅了。”
　　“自然如此。陛下，难道还真有罢了的理由不成？”
　　“封禅必得合乎天意人心，如今总有些反对的声音，至少不能说明水到渠成吧。”
　　“陛下！陛下是一国之君，虽然一向从谏如流，但天子一言九鼎，陛下心中若打定了主意，谁还敢不遵呢？”
　　“诶，你虽然说得都对，可事情也不能太过，总要四下里一致，都相宜了才好。”
　　萧婕妤突然轻声一笑，起身来到陛下身边，“陛下，前朝的事臣妾不知。后宫么，臣妾想，自然是同心同德，无人反对的，是不是？若陛下诏令封禅。臣妾倒觉得，后宫可以缩减些用度，以供应封禅所需，也是后宫对陛下的一番心意了。徐婕妤，你说是不是？”
　　萧婕妤这一番话，实在是八面玲珑，前后左右都让她说到了。我原本看眼下已经是她的天地，便并未准备再开口说话，心想找个合适的时候告退出去便罢，谁想她却突然有此一问。
　　陛下正听在兴头之上，也顺着打趣我，“徐婕妤刚才的确还向朕进言呢。如今，可觉得萧婕妤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吗？”
　　我心中暗自无奈，这我还能说些什么，陛下正被徐婕妤哄得高兴，若想再有什么话说也只能挑别的时候了，便带着歉意说道，“萧婕妤所言甚是。臣妾只想到封禅用度颇多，未曾想到这许多的好处，是目光浅显了。”
　　陛下听了神色倒也自然，不曾再追问些什么，不温不火地说道，“朕知道你的意思了。先退下吧。”
　　“臣妾告退。”我起身行礼，长舒一口气，连忙转身退下。还未离开殿门，便听到其间萧婕妤娇痴的声音。她揣摩准了陛下的心意，又琢磨出一篇还算不错的话来言说，获宠也是情理中事。
　　“今晚，你就好好陪陪朕……”
　　陛下那透着满足的笑声也响在我的耳边。我的心中掠过一丝不快。平日陛下召其它嫔妃侍寝也多，但不知怎的，今日却让我格外难受。
　　我和丹云一路走过永巷，月光如练，影子洒落在斑驳的宫墙上。我忍不住想和丹云说话，缓解着自己莫名的心伤。
　　“我是不是太把自己看得与众不同了？”
　　“婕妤本就与众不同的。若不想，便不必随波逐流。”丹云轻声地劝我。
　　“丹云，你还是这么通透。”
　　“奴婢服侍婕妤久了，自然能理解一二。经历这些事，奴婢倒是很喜欢婕妤的这份心胸呢。不过，在封禅这件事上，婕妤还是点到为止的好。长孙皇后当年也只是一说，并未坚持的。”
　　“嗯。你说得极是。其实我私心里，也希望陛下能达成所愿。只是总是想着这个准则，那个克制，没的约束自己，想必陛下听了也会腻烦。不如萧婕妤，此番打破常规，直抒胸臆，合了陛下之心。”
　　“这也是寻常事。婕妤不必往心里去。”
　　“只是不知此番魏右丞还能否谏得动陛下。谏得动便罢，若真的要去，到时看到陛下封禅时威武高大的样子也是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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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无话，我却有些难以入眠。我想抛开一切，早些坠入梦境，但脑海中却来来往往，都是今日陛下的言语神情……我不想确认什么，也不想安慰自己，更不想再去揣摩我是不是应当找些法子弥补，或者是锦上添花。我几乎不敢清楚地问问自己，这种感觉到底是来自于我对是非对错的理解，还是来自于懊恼，甚至嫉妒……
　　果然，过了几日，陛下颁行诏令于天下，将于明年二月封禅于泰山。
　　有了这些年的准备，还有前番的铺垫，也算顺理成章。我心中有些好奇，魏右丞是因何作罢，而不再谏阻陛下的。
　　听说，直到昨日他们君臣仍有论争，直至陛下说出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理由。
　　“若说封禅只因好大喜功，只为扬名立万，朕不以为然。朕自即位以来，偃武修文，兴化崇儒，才换得政通人和，天下太平。秦皇封禅，以君权神化而得百姓之敬畏，而朕之封禅，除议定的仪礼之外，欲邀四方名儒同往，一路于河南、山东一带广开讲坛，尊儒布道，教化万民，封禅则可成天下共祭、共享之盛事。”
　　魏征曾替陛下经略山东多年，最重儒礼，听陛下如此说，觉得有可行之处。此外，大概也是体察到了陛下的不易，竟将帝王报天地之功的祭祀融于儒道。群臣眼见魏征不再辩驳，终于松了一口气。
　　此时，又有臣属上奏，只说今年入春以来，肃州、雍州一带遍生芝草，绵延千里不绝，可谓天降祥瑞。两州的官员和百姓请命，望天子东封泰山，为国为民祈福。这一奏表来的正是时候，一时间可谓天时地利人和。陛下龙心大悦，即刻命中书省草拟封禅诏书。
　　我正要动身去甘露殿恭贺陛下之时，却听闻陛下欲在海池摆宴，命我同去。我与丹云对视一眼，“此番陛下总算遂了心愿，也好。”
　　丹云便动手为我梳妆。敷上脂粉，换了颜色鲜艳的衣裙。但不知怎么的，总觉得面容慵懒，笑容不那么自如。丹云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替我拿出一盒赭红的口脂，轻轻补上。
　　“好了，如此这般，这笑意就更饱满了些，陛下会喜欢的。”丹云明白我的心思，安慰我说。
　　“这样甚好，十分得宜，又不落刻意。丹云，谢谢你。”我自然谢她为我考虑地如此周全。丹云谦恭地欠身，替我把披帛挽上，陪伴我向海池走去。
　　一路上都在听得宫女兴奋地私语，说陛下封禅是旷古之盛世，普天之下都会沐浴皇恩。若能伴驾随行，肯定会有很多的赏赐，说不定还会有机会成为御女……
　　我听了，浅浅一笑，不曾理会，正要往前走，却听到有人唤我，“徐姐姐。”
　　回头一看，正是兕子。“公主！陛下赐宴，你也正要一同前去的吧。”
　　我亲切地挽住她的手，又帮她整了整鬓发。“前些日子听说你又找了御医来看，怎么样，可好些了？这春夏之交，最容易犯气疾的。”
　　“我都习惯了，总也治不好，就罢了。”她一脸无奈，原本青春年少，谁愿意总喝着汤药，落下病根。
　　“诶，别这么说。上回禄东赞留下的吐蕃灵药‘软紫烟’也都按时服了，怎么还不得痊愈呢。”
　　“到三个月的头上，好是好些。可过些日子，便又有些难受了，这才传了御医。”
　　“既这样，便求陛下召见吐蕃使者，再送些来服用啊。”
　　“哎，父皇如今一心都在封禅的事上，哪还顾得上我。”兕子撇了撇嘴。也许这是真的，这几天确实没听说陛下得空能去看望她。
　　“哪里有，陛下疼你还来不及呢”。我看她似乎有些低沉，便小声问道，“你怎么了？可还有什么心事？”
　　“我是想着，如若母后还在的话，什么封禅，什么赐宴，通通都少得多吧。如今，还真是不一样了。”兕子朝着海池的方向望去，抱怨了一句。
　　“其实，这也并无不可的……毕竟这是盛世。”我不愿她这样说，连忙止住她的话。
　　“我懂，姐姐终究不比母后，不敢违拗父皇的。对不对？”
　　我摇了摇头，叹一口气，“你说的对，我毕竟……”
　　话还未落，便看到陛下和萧婕妤、曹美人从那边的石径一道走了过去，留下一抹抹靓丽的身影。
　　兕子看了，顿时明白了，有些不好意思，摇着我的衣袖，“姐姐，我不是有意的。我知道，这后宫里大概只有你不愿父皇封禅的。而且，也真的只有你劝谏过，对不对？萧婕妤她只顾逢迎父皇，不会长久的。”
　　兕子从前说话并不会如此轻率，不知道是不是一直病着，情绪有些影响，我哪能怪她，又听她反而来安慰我，倒笑了，“好了，不管她长不长久。我只做我该做的事情，对的事情。明儿起我就常去陪你下棋，好不好？快走吧，不然该迟了。”
　　海池已然布置一新，妃嫔们各个都装扮华丽。我只与阴妃、燕妃、郑修仪交换了目光。她们也知道近来发生的事，眼里递给我一丝安抚，我亦回应一种淡然温和。
　　“陛下驾到！”
　　一众嫔妃随即起身，齐齐整整地向陛下行礼，“臣妾等恭贺陛下将行封禅之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亦随着众人伏地叩首，并无什么特别。
　　“平身！”陛下心情大好，当即大方地赏赐众嫔妃贡缎、帛绸。我瞥见萧婕妤头上那枚贵重的金钗，不知耗费几何。她那句“缩减用度，以尽后宫心意”的话，也不知说到了哪儿去。
　　不知怎的，我心中有些受伤，眼见嫔妃们不断地向陛下敬酒，我却只想一言不发，把自己掩埋在一众花丛里。
　　韦贵妃雍容华贵，举杯向着陛下道，“陛下早应行此举，臣妾也翘首企盼了多时的。如今终于有了日子，臣妾实在高兴得很，敬陛下一杯。”
　　陛下满脸笑意，仰头喝下，“嗯，朕也一样，如今终于有了定期。金秋的时候，朕准备东巡洛阳，自河南的显仁宫至洛阳宫住些时候，就近去往东岳泰山，众位爱妃都与朕同去！”
　　“谢陛下！”众人听了，先是笑着窃窃私语，又齐声欢呼，屈膝行礼的时候头上的钗环又碰出不少叮当的声响。
　　“同饮一杯吧。”陛下也是藏不住的笑意，斟酒举杯，一饮而尽。
　　内教坊早已备下燕乐，丝竹声响，琵琶弦动，原来是萧婕妤和曹美人一道为陛下献舞。
　　两人柔腰碎步，翩翩起舞，轻盈曼妙，身后十几个舞女用衣袖和身姿布出富丽堂皇的帷幕。那景象美轮美奂，引来一阵阵的叫好，陛下自然也是不住地赞叹……
　　也许，这就是盛世的感觉吧。我亦带着轻轻地微笑，欣赏着眼前的一切。
　　只是一整晚，我都不敢真正望及陛下的神情。我忧心我似乎不能承载和附和于他现在的喜悦，为他增添一筹，或者给他带来更多更加美好的感觉。
　　我也是真心的闻过那酒香，希望能有一些微醉。我不想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不愿面对自己又萌生出的那一点点怯弱之心。我第一次不能让陛下在人群之中一下子找到我，甚至不能分辨在今夜，陛下到底有没有把一寸珍贵的目光仍然停落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