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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回 ...

  •   一曲清歌满樽酒
      人生何处不相逢

      蔚海青空,只见水天交接处一抹轻浅的白,仿佛一方本该染成缥色的轻容纱,被笨手的染娘漏了一线。融融日光映着粼粼海波,反射着金鳞般的光泽,如一条游弋在海面的神龙,风起掀开一朵浪花,便要乘势直上九霄。
      辽远空阔的海面上悬着一点月白,在偌大的苍穹下渺小得不及一粒米粟,驻目望去,浮在空中的一点竟是个撑伞的女子。
      她不过桃李年华,金冠玉簪,天水碧色的发带缠着发丝随风舞动,鬓边缀了几颗微小而莹润的珍珠;浅月白色的劲装让她看上去英姿飒爽,长裙的尾摆颜色渐深,轻盈细窄的靛青色渐变长帛穿过腰封环于肩后。她的伞长三尺有余,白玉为骨金为架,伞面绣着一幅“白龙分海腾云戏月图”,伞面一侧也挂了两条靛蓝帛带。
      持伞凌空,恍若冯虚御风,衣袂飘然,宛如谪仙遗世。
      她身后的海面上紧随着一叶小舟,小舟上一个同样穿月白劲装的少年奋力划着桨。他年纪很轻,划桨的速度却很快,力度也极稳,甚至还有余力高呼:“师姐快看我,我好看吗?”
      撑伞的女子忽然挽了个腕花,松开伞柄,蜷起腿用足尖轻轻点在半空旋转的玉伞上,身形霎时前倾;她的右手趁机伸到背后,在伞掉落之前迅速抓住伞柄收伞,整个人借着一点之力窜出两丈有余。
      这一招“银汉暗度”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每处细节都完美得如同艺术,直逼得小舟上的少年把桨摇出残影,奋勇直追,却仍被拉开好长一段距离。
      “深深,我的好师姐,你就算不心疼我,也该心疼一下你老婆啊!它都陪着你不吃不喝多久啦?”
      谈雨深又撑开伞借力浮空,抬眼觑向上方盘旋的海雕既白,还是没给少年半点回应。
      小懒蛋心里的主意她再清楚不过,出海这几天只想躺在船上晒太阳,一点武功都不练,哪有这种好事?
      江小南运转内力玩儿命地划船,娃娃脸皱成十八个褶儿的狗不理包子,哀嚎:“师姐,蓬莱岛最美丽温柔的深深师姐,我饿啦,慢点飞等我吃点东西行吗?”
      谈雨深终于赏给他一个眼神,纵跃的速度显而易见地放慢。
      江小南刚想接着吹谈雨深的彩虹屁,忽见她前方空中飞来一个白色物什。谈雨深正在看她的蠢师弟,似乎并未发现突然出现的异物。
      江小南不由得大声提醒:“小心!”
      谈雨深的视线仍旧放在江小南身上,只不过目光从担心师弟的身体,变成鄙视师弟的脑子。她眼也不抬,反手用伞挡开不明物体,腰间也借此一挡的动作发力,在空中用最合适的转速转了两圈增添招式的观赏性,最后提着气力控制好下落速度,身轻如燕地落在下方那艘三桅大船的船舷上。
      稳住身形时,谈雨深趁机调整了伞柄后倾的角度,让伞面遮住一部分阳光,同时保证亮度恰好能给自己打上一层美颜滤镜,整个过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似在表演一出古老的默剧。
      乾坤朗日,浪翻云涌,孤船自横,白帆猎猎,从天而降的丽人袂舞神扬,犹如凌波微步的洛水神女,衣带飘动的弧度都像是经过精心计算,优美得不可思议。
      谈雨深一低头,便看见甲板上趴着个上身赤裸的男人,一张丰神俊朗的脸正带着几分歉意地笑着看向她。
      谈雨深喜爱美人,但必须是美得别具一格的美人,这男人美则美矣,也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好看罢了。重度脸盲且极端完美主义的谈雨深懒得花费脑力去记这男人的脸,他的脸还不如他笑起来时露出的大白牙更有辨识度。
      如果她没看错,就是这个裸男丢出那个物件,差点砸到她。
      那白色的东西是尊一尺多高的玉像,大白牙随手便能将之抛至半空,想来武功应当不错。
      大白牙站起身,神色坦然得好似正穿着整齐庄严的华服,而非失礼地袒胸露背。他的声音如海风轻抚耳畔:“惊扰了姑娘,是在下之过。船上正在备饭,在下冒昧邀请姑娘入席,权当给姑娘赔罪。”
      谈雨深也不像寻常大姑娘见到衣冠不整的男人那般失声惊叫,她只轻轻瞟了大白牙一眼,轻得像在看一片落叶,视线很快转向远处不见边际的海岸,说话的声色也如缈缈仙音:“多谢,不必。”
      大白牙的神情浮现几分诧异,他第一次被邀请的姑娘拒绝,她甚至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谈雨深不想再浪费时间,她离家前和老爹打了豪赌:只凭轻功和海雕横跨这片海域,期间不可触及海水及海上之物。她失败了三次,拜随手乱扔东西的大白牙所赐,第四次尝试也被迫中断,她还能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已经算是好脾气了。
      谈雨深刚想跃回小舟,就见蠢萌师弟像只觅到食的小鸡崽子般蹦上船舷,晃着手中白玉雕成的美女像,献宝一样地道:“师姐,这玉像成色很好诶!要不要把它……”
      江小南兴奋的声音在师姐面无表情的盯视下越来越小,最终低若蚊呐,但内力深厚的人还是依稀能够听清:“……把它带回家?”
      谈雨深伸出没打伞的那只手摊开在江小南面前,抬手的高度正是视觉上最舒适的比例。
      江小南不舍地看了两眼玉像,一闭眼、一咬牙,表情活像被恶匪抢了老婆,“啪”地将玉像拍在谈雨深手中。
      谈雨深有些怜惜痛失绝版手办的小师弟,开口的声音却依旧淡漠无情:“等找到趁年,让他给你雕一个更好看的。”
      江小南捂着双眼,带着哭腔道:“你的玉像他可宝贝了,才不会给我。”
      师趁年擅雕刻,尤爱美人像,是个非常小气的“手办”收藏家。谈雨深此番入世的目的之一便是寻找这位失联三个月的师弟。
      这句彩虹屁不着痕迹,春雨般润物细无声,可谈雨深不为所动,她不再搭理装哭的师弟,用计算好的最优雅的姿态收起伞从船舷落到甲板上,将玉像递给大白牙。
      大白牙轻轻推回谈雨深端着玉像的手:“宝物赠美人,这玉像就送给姑娘了。不知姑娘芳名?”
      这男人有几分姿色,声音也悦耳,行事颇具风度,还有一艘豪华私人游艇。怎奈谈雨深并不热衷于交际,她不想客套,更没兴趣和大白牙交朋友。
      江小南凑过来,喜笑颜开地捧过玉像,转口就交代出姓名:“我叫江小南,大小的小,江南的江南;这是我师姐谈雨深,‘剧谈怜野逸’的谈,‘雨打梨花深闭门’的雨深。”
      “雨打梨花深闭门,很美的名字。”大白牙笑得愈发灿烂,“在下楚留香。”
      谈雨深面不改色,江小南却惊得张大了嘴,仿佛能一口吞下三个煮鸡蛋:“你是‘踏月留香’的盗帅!”
      “他就是你说的‘道甩’?”谈雨深问江小南,“那个街舞狂魔?”
      谈雨深的话,楚留香每个字都能听懂,但连起来就像是在听天书。
      江小南扶额:“不,师姐,你一直没明白我的意思。”
      谈雨深对楚留香道:“我听说过你,你喜欢在街道边甩头发跳舞。”
      楚留香迟疑道:“我喜欢……跳舞?”这是谁说的?他怎么不知道?
      谈雨深点了点头:“小南很崇拜你,我教他跳舞,他偏不学,恐怕只有你能教他。”
      “……”楚留香闭上了嘴,灿烂的大白牙也一颗不剩地隐藏起来。
      江湖中若有女人不知道楚留香,那么她不是聋子,就是瞎子。可谈雨深不聋不瞎,还是个花容玉魂、霞姿月韵的美人,这让楚留香有些惊奇、有些失落,又有种说不出的酸,午饭中那道柠香烤乳鸽忽然就不香了,可惜他磨了宋甜儿好久她才肯做。
      从舱门的方向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娇笑,一身鲜红衣裙的少女走上甲板,道:“原来大名鼎鼎的盗帅楚留香也有吃瘪的时候。”
      美丽的少女和大白牙关系似乎不一般,谈雨深无心探究,她现在只想着要不要带既白回到起点,沿着海路重新飞一遍。
      楚留香很自然地岔开话题:“这是舍妹李红袖。”
      谈雨深一本正经地调侃道:“真巧,吕布的父亲也姓董呢。”凭谈雨深多年的观察经验,这对兄妹的真实关系有待考究。
      楚留香又说不出话了,他只懂得女人讲道理时要闭嘴,才发现原来女人正常说话时也尽量不要多嘴。他看得出谈雨深意味深长的眼神,分明认定他和李红袖有一腿。
      “你哋喺处倾乜嘢唧?唔想吃饭啦?”船舱下响起一句甜美的南言楚语,可惜除去“吃饭”两个字,谈雨深一个笔划都听不懂。
      说鸟语的姑娘“噔噔噔”冲上甲板,她穿着件鹅黄色的衣衫,胸前垂着两根晃来晃去的长辫子,俏皮灵动中夹杂着几分妩媚。
      “这是我的妹……”楚留香不想徒增误会,硬生生收住险些脱口而出的话,改口道,“这是宋甜儿。甜儿,这位是谈雨深谈姑娘,和她的师弟江小南。”
      可惜误会已经形成,谈雨深的话别有深意:“宋妹妹。”
      李红袖率先出来接客,似乎负责楚留香的对外事宜;宋甜儿虽一身花草浅香,衣衫上却溅落几滴油渍,显然专职厨娘。总结起来,楚留香是个精致的猪猪男孩,左手一位经纪人李妹妹,右手一位生活助理宋妹妹,还差一位妆造师妹妹就能成立一家小型工作室。
      万幸楚留香不知道她的腹诽,而谈雨深也不知道妆造师苏妹妹正在船舱歇息。
      宋甜儿雀跃着跑到谈雨深面前打量,清澈的眸子满是好奇,却干净纯粹得没有一丝冒犯:“你真系好睇啊。”
      谈雨深考雅思听力时都没这么头痛过,妹子,不开口我们还能做朋友。
      李红袖掩唇笑道:“甜儿夸你长得好看呢。其实她会说官话,就是故意调皮让我们听不懂。”
      “你又拆我的台!”宋甜儿扑过去抱住李红袖,用手扯她的脸,“你真坏!”
      谈雨深莫名感受到一丝橘气,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楚留香,又看了看抱在一起闹成一团的两个漂亮妹妹,道:“你们三个,真是最奇怪的生命共同体。”
      “谈姑娘的意思是?”楚留香只觉得谈雨深的话比宋甜儿的方言还要难懂。
      “呃,我师姐是说,你们兄妹三人关系真好。”江小南连忙打圆场。
      这话楚留香半个字也不信,他和三位妹妹相依为命,亲手把她们养大,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胜似很多亲兄妹。江湖传言他们之间暧昧不清,可他自认和她们已清得不能再清。
      谈雨深的反应让楚留香不禁深思,或许他的做法还有不妥,但他想不出是哪里不妥。
      宋甜儿和李红袖闹完,又跑到谈雨深身边:“不是三个,是四个,我们还有一位姐姐,叫苏蓉蓉。”
      “家里来了客人,你们怎的不叫我?”莺鸣般柔和的女声像一道清泉。谈雨深转身,就见一个穿着长袍的窈窕佳人款步而来,苍白的脸色裹挟三分病容,非但未减去她的风采,反倒增添几分韵致。
      李红袖连忙过去扶住她,嗔怪道:“蓉姐,你的伤风还没好,何必跑上来?若是又病倒在床上起不来,当心某位多情的公子拿我们出气。”
      “我差不多快好了,难得来了客人,不露面岂不怠慢了人家?”苏蓉蓉说着,拿过一件厚绒长衫,披在楚留香身上,“小心着凉。”
      江小南看了楚留香群美环簇的待遇,也抱着谈雨深的手臂撒娇:“师姐,我冷。”
      谈雨深没穿外衫,只得把江小南揽进怀里:“抱抱就不冷了。”
      在她心里,自己是个活了两辈子的老妖怪,而小师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毛孩子;可在外人眼里,眼前这一幕就是年纪相仿的师姐弟在光天化日下……江小南比谈雨深高半头,“大”鸟依人的画面虽然不辣眼睛,看着还是有些突兀。楚留香莫名觉得好像在某个奇怪的方面被比下去了。
      江小南可怜巴巴地看着谈雨深,得寸进尺地道:“师姐,我饿。”
      谈雨深抬手拍了拍他的头:“我们回船上吃东西。”
      她松开江小南,心里盘算着用什么力度跳跃最好看,对楚留香等人敷衍地招呼:“再见。”随后轻盈优雅地跳上船舷。
      江小南猛然想起什么,惊恐又心虚地远离谈雨深,向着楚留香的方向蹑步踱去。
      谈雨深看着空无一物的海面,再次轻盈优雅地从船舷上跳回甲板,清泠的眸子凝视着江小南:“这是第几次?”
      江小南缩在楚留香身后,探出头嗫声道:“第七次。”
      很好,蠢东西还记得他已经搞丢了七条船。谈雨深继续问:“我上次怎么说的?”
      江小南脸色涨红:“再忘记下锚,说话最后一个字要说喵。”
      谈雨深撑起伞,对天上的既白打了个手势,又向江小南伸出手,满意地道:“过来。”
      高大凶猛的海雕挥动着翅膀落在船舷上,歪头看着江小南,“啾啾”地叫了两声,像是在无情地嘲笑。
      “师姐,我……”江小南正想辩解,肚子却“咕噜噜”唱起了空城计。
      李红袖和宋甜儿以袖掩面,虽未发出声音,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们笑得花枝乱颤。
      谈雨深收回手收起伞,哼出一个暗藏杀机的字:“嗯?”
      “喵。”江小南赶紧把惩罚补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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